我合上书半举着,阿三伸手把书拿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到门后用图钉,悬挂着衣架上的深蓝色工衣的上衣口袋里。阿三转过身问我要不要去走廊走走,吹吹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突然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混浊了许多,可能是心理暗示,于是答应出去走走,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阳台,在昏暗的房间里久了,突然看到明亮的光线,有点睁不开眼,我用手挡着额头瞧着,突然脖子有一阵阵的布块摩擦到痒痒的,以为阿三又在搞什么鬼,抬头一瞧,才知道,原来阳台上挂满了衣服,男女都有。
看距离,这里应该是二楼,但与我之前所住的地方大不相同,这里很安静,听不到机器的声音,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小型厨房,里面摆有三张桌子,其中有两张八仙桌,还有一张比较小的桌子,无论高度或面积都要小于那两张八仙桌。
“这里离篮球场有多远?”我问阿三
“走路要十几分钟,如果骑车的话,那就快得多了,五分钟就能到!”
“五分钟?话说,我们哪里来的车?”
阿三神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遥控钥匙,按了两下,只听到楼下发出滴滴的声音。
“这是哪里来的?”我惊奇地发现,睡了一觉起来后,什么事情都变了,平时连一双鞋都不舍得买的阿三,居然拥有一辆电动车。我又惊又喜,巴不得立刻坐上车后座手里拿着酒瓶游走在街道上。
后来阿三回过头来问我为什么坐车老是要拿着酒瓶,我说,我在做一个梦,这个梦还没醒。
我用力掐了掐自己,阿三没有骗我,他真的有一辆电瓶车,我兴奋地看着他从大树上解下村里栓狗的大铁链,解开电瓶车上的锁,然后把铁链放进后座的大盒里。
我坐在后座上,吹着风,此刻我享受到自由的空气,我多么渴望这种时间能够多一些,但此刻我更享受当下。
车头向右拐了一下,我看到那个女孩,就像梦里见到的那样,我试着问阿三“那个长头发的女孩你认不认识?”
阿三只顾着开车并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使劲扯着他的上衣,他才把速度降了下来,我指着小蔡问道“她在哪条线上上工?”
那个我倒没什么印象,我只知道她旁边紫色头发的女生在包装线上。
你帮我留意一下紫菜头旁边那个女生。
阿三答应着,把车开进了球场。
这时正是工人吃完饭回去休息的时间段,一大群学生模样的工人,已经提着饭盒回到宿舍或在走廊上光着膀子走来走去。篮球场上已经没人,地上只有几个空的水瓶。
看着地上的少许积水正热得冒泡,脖子上的汗已经流了下来,这么热的天,站久了真的会中暑,阿三不明白中暑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把车推到附近荫凉处底下,我们蹲在车旁,看着人来人往,我们看着别人,别人也看着我们,就像一场买卖,货主和买主,互相干看着谁也没有主动。
我感到有些倦意,很奇怪的是,明明刚从床上起来,睡了一天一夜,现在一吹风又感到疲惫了,托着腮,瞧着地上的人影,不知道在等待什么,这种惬意的自由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阿三忽然拍着我的肩膀,我顺着他胳膊抬起的平线望着他手指上黝黑的指甲透出朦胧的两个人影,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走着,在这个自由恋爱的年代,我对此已显得麻木,无心多看一眼。
“那个紫菜头女孩,跟胡浩走到一起了”。阿三毫不在乎地说,语气像是在打报告,当报告此事之后,就不关他事了。
我推开他伸长的胳膊,眺望着,见那两人有说有笑,感叹道“还真是,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我观察着阿三对这种现象的毫不在乎,似乎是我对生活有些许动心了,竟然有这种想法,真是莫名其妙。
“你头怎么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像是在跟我打招呼,我不由抬起了头,见她站得离我不远。
风夹杂着热气,带着尘土扑面而来,枯黄的叶子随意地落在脚边,我抬起头望着她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
“不小心磕着了,小事情。”我像是在梦中见过她一次,不知现实也是认识的,只是那种带着陌生又客气的语气让我觉得受宠若惊。阿三知趣地溜达到一边,背对着我们,手里捻着路边随手摘的杂草叶子,等我与小蔡结束对话后,他那双黝黑的手指带着黄色的汁液让我感到恶心。
“嗯,你有什么社交软件吗?我可以联系你的?”
我翻着上衣口袋的笔,在小人书后面找了张白纸给她写了手机号码,“软件倒没有,号码你记着。”她拿着那张小人书撕下来的纸,愣了一会,“也行,你们习惯打电话吗?”
"当然,在厂里能接到电话可是难得的事情。"尽管我没有告诉她,城中村是连5g网络都救不了的地方。
看着她输着手机号码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举着手机的亮屏给她看,告诉她接到了。
"那我先回去了,有空我call你啊!"
好的,再见!
阿三已经捻了半个钟的叶子了,见小蔡离开赶紧走过来,“那个女生和你很熟吗?”
我正要回答他的问题,突然瞥到他手指上沾着黄色粘液,"你是不是搞到臭草了?快去水龙头冲一下,恶心死了。"
跟她聊天似乎忘记了疼痛,分散注意力还是挺有用的。
阿三顺着浇花的水管,一路绕到宿舍楼后那棵高大的假椰树下,我骑着电瓶车绕着宿舍楼转圈,骑到有阳光的地方就快一些,骑到阴凉处就放慢些。直到他向我挥手,水花四溅,光晕照在水珠落到地上这一过程,水珠已经在空中蒸发。
我骑着电瓶车,载着他穿过篮球场回到工人宿舍,那座只有三层半楼高的宿舍,外面的马赛克砖已经锈迹斑斑,半空中的砖缝中长出杂草来,四周也长满了青苔,侧面的阳台上有着几个大花盆,盆中枯黄的藤蔓缠绕着阳台护栏上的不锈钢管。
阳台顶部悬挂着几件女式衣服,阳光生硬地照在阳台旁的墙壁上,一寸也不向阳台挪动那带着几亿光伏的聚光灯,只有轻风拂过,略有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