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秘书的陪同下，方良辰火急火燎来到镇公所。杨组长想回避，被方良辰堵在门口。尴尬和焦急相撞，没擦出什么火花，但二人各怀鬼胎，心照不宣。
“杨组长日理万机，冒昧叨扰，还请见谅。方某想单独和杨组长一叙，可否方便？”
杨组长撇了撇嘴，看看身边的李秘书和姬秘书，“这样不好吧。老哥你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公正透明，有什么话不能摆在桌面上呢。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同僚，有什么事还请方老爷明言。来来来，大家都请进来坐。”
客人已到，菜已下锅，欲成佳肴，调料火候是关键，还要看烧菜人的心情。李秘书本想离开，又不好驳杨组长面子。方良辰表面镇定，心如火燎。他担心姚管家一旦防线被攻破，会影响到省里的大哥，给王大水可乘之机。现在双方都在暗自较劲，主动权很重要，他绝不能让事情坏在自己头上。他已决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牺牲姚管家。
“在座的都是各路豪杰，识大体明事理，令方某钦佩。方某的来意，想必在座的都明白，就是为我的管家说情。我相信我的管家是起了贪念，但和杀人案没有关系。至于他与凶手相识，还有雇佣关系，那纯属巧合。贾老板是我们多年的老朋友，生意往来十分频繁，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没有理由雇凶杀他。还望杨组长明察秋毫，还方家以清白。”
方良辰没打算抛弃姚管家，他把姚管家和方家捆绑在一起，就是要告诉杨组长，为难姚管家，就是为难方家。
杨组长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清楚方家背后的靠山来自省府，他只想在方家身上捞点好处，并没有要撕破脸皮的意思。
“方老爷的话不无道理，现在案件正在审理之中，是非曲则马上就会大白。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姚公子已经来辨认过凶手，很不巧的是，凶手的确就是和姚管家认识的那两个人。当然，是不是姚管家雇得他们行凶，还有待进一步核实。方爷不妨静下心来，回家等候，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向你通报。”
这是方良辰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回家静候就等于放弃主动权，任人宰割，他不想坐以待毙。“那么，我能见一见我的管家吗？”
“这恐怕不行，按照审理程序规定，嫌疑人是不能和外界接触的，以免消息泄露和串供。当然了，辩护律师除外。”姬秘书自以为是这方面的专家，解释得头头是道。杨组长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得姬秘书一脸茫然。
“有个新词不是叫做——保释嘛，我能不能保释我的管家。”方良辰想最后搏一把。
看到方良辰正一步步掉入自己设好的陷阱，杨组长心中大喜。他连忙制止住姬秘书专业性的发言，为难又极富同情心地说道：“保释不是不可以，但作为一名杀人嫌犯的保释金，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个管家，用不着方老爷如此破费，你还是等几天再说吧。”
“好吧，那你们就说个数，我方某也不是吝啬之人。”
买卖已经到了要拍板的地步，幸福来的如此快，杨组长有点坐不住了。“这方面我也不在行，姬秘书也是一知半解。这样吧，我们请示一下州法院，两天之内给你答复。方老爷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一大笔钱，值得吗？”
“姚管家跟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能让人家说我方家没有一点人情味。好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第一步完美收官，接下来就是怎样能多捞些，好中饱私囊，杨组长心中一阵窃喜。然而，李秘书的几句话，让窃喜瞬间变成窃忧。
“杨组长，外面记者问，为什么凶手刚刚在湘州被擒获，月水镇就又抓到了凶手？目击证人说凶手明明是两个，怎么转眼变成了三个？您最好还是尽快和他们解释清楚，不然记者们在报纸上一宣传，您的形象受损是小，关键是连累大帅是大。”
要不是身边有李秘书，杨组长真想暴揍姬秘书一顿。“姬大秘书，你的屁股还得你去擦干净。就劳你去跟记者解释，不要让那帮记者乱说乱写，明白吗？”
姬秘书连连点头，立定，后退，先侧身走两步，再正身潇洒离去，很绅士的样子。李秘书想笑又不敢笑。
南街西初八巷11号李记山货铺前，来了一位身穿蓝袍马褂的中年人，手提公文包，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门前的招牌。伙计上前询问，来人笑道：“掌柜的可是姓李？”
这不废话嘛，招牌上写得明明白白——李记山货铺。
来人又说道：“掌柜的姓李名海洋，湘州南江湾人。”
“是的，是的。先生认得我家掌柜的，快请屋里坐。我家掌柜在镇公所当差，尚未眠钟。先生如有急事，小的可以差人去请。先生是——”
“鄙人姓王，名松林，从省城来。如果转得过身，烦请告诉你们掌柜一声。”
伙计从后院又叫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吩咐他到镇公所找掌柜的，说家里来客人了。
李秘书听到王松林的名字，先是一惊，赶忙放下手中的活，不敢怠慢，向牛镇长请了假，匆匆赶回了自家的店铺。二人打了声招呼之后，来到二楼，拉上窗帘。李秘书躬身施礼，“老师一向可好，学生这厢有礼。老师突然到访，必有要事相托。”
“出门在外，就免了这套俗礼吧。自从省城一别，我们大概有五六年没见了吧，你还是那么有朝气，充满活力。”
“老师谬赞了。老师这次专门来到月水镇，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也可以这样认为。”王松林点燃一支香烟，让李秘书坐下，说：“现在各地方军阀林立，名义上拥护中央，实则拥兵自立，以北边李、吴、张最为猖獗。中央正在笼络人才，积蓄力量，不久将会有大动作。你在此蛰伏这么多年，本想带你北上加入讨伐军，可有一件事我始终放心不下。”
“不知老师为何事所困。”李秘书给王松林倒了一杯水。
“你还记得五年前，发生在月水镇的那件凶杀案吗？”
“当然记得，那时我刚刚被派到月水镇，也参与过调查，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原本让你来月水镇就是为了追查此事，后考虑到你当时还年轻，经验不足，做事难免不周全，就没有再对你下指令。你知道死者的真实身份吗？他不是咱中国人，而是一名朝鲜的地理学专家。他早年在日本留过学，后加入燕京大学地理研究会，经常到各地瞎转悠。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月水镇呆了近两年，到底做了什么无人知晓。而且我发现，最近省府的方良才和湘州的王大水都对此人发生了兴趣，这就很不寻常。
所以我这次来月水镇，是受中央政府的委派，从即日起，命你开始秘密调查此事，并授予你国民革命军上尉军衔，这是委任状和军衔证书。”
李秘书急忙站起，立正行军礼，双手接过证书。“谢谢老师栽培，谢谢老师信任。”
“另外，你要密切关注月水镇三大家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金家，必要时想办法整垮他。”
“老师，我能问这是为什么吗？”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你照办就行了。关于经费问题，我会定期送过来，希望你努力，不要让我失望。”
“是！”李秘书虽然很激动，多年的等待总算熬出了头，但为什么单对金家痛下杀手，他还是留有大大地疑惑。
入秋的月水镇，没给人们带来一丝的凉意，焦躁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蒸腾的热浪。昼蝉鸣，夜蛙声，扰得人们心烦意乱。
媒婆跳跃式从金家出来，喜笑颜开。刹那间，犹如喜神附体，小脚碎步，摇头摆臀，腾云驾雾般穿梭在半空中，好不悠哉。看来她是在金夫人处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一刻也没耽误，叫了辆人力车，直奔姚家而去。
丫鬟小红很是称职，借主人以令“诸侯”，饿三天绝不能少一寸。直接搬把椅子守在柴房门口，别说是一粒米，就是空气中夹带的饭香味都不能飘进柴房内，大有不饿死张萌誓不罢休的架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