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对不起,我知道不是你,对不起……”
她是差点疯了,但还没有真的疯,也就知道欧阳琛根本不会因为她去做这么低级的蠢事,更何况,如果他真想那样做,也不必在事发后骤然出现。
但也是因为他的骤然出现,才会让叶轻情绪失控,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同时让她看清了自己的污浊,这让她的心怎能不痛?
没料到她会突然抱住自己,欧阳琛的眉头一阵紧蹙,方才还禁锢着女人的手臂倏然间松缓下来,并不自觉地微微弯曲,却在距她脊背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都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连一个梦都不留给我,为什么?”
从事发到现在,叶轻一直告诫自己别哭,尤其是别在这个男人面前哭,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窝在他怀里,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晶莹的眼泪随着她破碎的言语而纷落,晕开在他胸前的衬衫上,留下一片圆圆的濡湿。
欧阳琛的胸前微微一烫,眼泪浅淡的温度像是灼伤了他,让他心里觉得一阵不舒服。
这算什么?他怀里的这个女人昨夜还跟那个男人纠缠不清,怎么今天就投向自己的怀抱了?
明明知道这里面的隐情,但是一想到昨晚叶轻和易北辰手拖着手走进公寓的那一幕,他的心脏还是禁不住皱缩起来。
那样银铃般轻伶的笑声,那样太阳花般醉人的笑颜,他竟从未拥有过,从未拥有……
“哭完了吗?哭完就滚吧。”
身子蓦地被人冷漠地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冰寒刺骨的逐客令,叶轻缓缓抬起头,就像是一具尸体般,僵在座椅上。
犹如被人照头浇了一斛彻寒的冰水,她猛然惊醒,她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他们都已经毫无瓜葛了,她怎么还能厚颜无耻地出现在欧阳琛面前。
努力平复呼吸后,叶轻紧抿着唇,逼迫自己将眼泪收回去,迅速地打开车门走出来,并站在雨里深深鞠了一躬:“欧阳先生,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的。”
并没有看她,欧阳琛只是沉声问:“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就好。”叶轻喃喃低语,脸上渐渐落满冰凉的水线,她心里清楚,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个彬彬有礼的男人。
他这么客气一句,她又何必认真?
眼看着女人转身慢慢地走开,欧阳琛忽然叫住她:“去哪?”
叶轻仰脸凝视起漫天的潇潇冷雨,天地这么大,却再也没有属于她的那个家了,深深吸一口气后,她说:“滚出你的视线。”
而后便真的滚出他的视线了。
欧阳琛没有再看她一眼,一双幽深的黑瞳却紧紧盯视着被雨光模糊了的后车镜,昏暗的天光在他紧蹙的眉下打上阴影,留下一抹令人心痛的优美。
暴雨下了一整天,雨水冲刷的黄昏里没有丝毫光,天阴得仿佛是一幕惨剧。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我都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连一个梦都不留给我,为什么?”
“他是你的梦……呵……”欧阳琛脊背慢慢向后,倚上阳台的玻璃门,左手却抓起一瓶烈酒,蓦然灌进自己的喉头,“那我的梦呢,是谁毁了我的梦?”
热辣穿肠时,一只纤纤酥手却及时伸过来,夺走了他掌心里的酒瓶:“阿琛……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喝太多酒的,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不可?”
“为你,也为过去的我,”欧阳琛狠狠一拳打在门框上,而后冷眸微扬,铮铮盯视眼前这不见天日的世界,“既然这世界把我们逼上绝路,那我就要亲手把所有对不起我的人一个个地都逼上绝路,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多少理解一些我的痛吧?”
女人心疼地握住他血迹斑斑的拳头,柔声说:“明明面前就是爱,为什么非要拥抱恨?”
欧阳琛霍然回首,目光如鹰一瞬不瞬地逡巡在女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你难道不恨吗?如果不是因为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恨,”女人斩钉截铁地说,眼眸却略微垂下稍作停顿,“我是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心里的恨都比你更多更烈。但是,爱却始终比恨多一点,也正是因为多出的那一点,我才能支撑到现在。”
她说着,纤弱的手已慢慢抚上欧阳琛坚毅如铁的面颊:“阿琛,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唯一担心的就是你。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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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那样说,只是为了让欧阳琛离开,可等他真的走了,叶轻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哪儿,最糟糕的是她竟然把包和手机落在欧阳琛的车子上了。
雨下的那么大,头顶的黑云遮天蔽日,根本不辨东西。眼前呢,荒郊野地的,甭提出租车了,走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叶轻大概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欧阳琛载她来时的行车路线,可是她当时哪有功夫注意这些微末的东西?所以回忆着回忆着,她就彻底晕头转向了。
眼看着天一点点接近迟暮,叶轻饥肠辘辘地游荡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涌现出前两天都市报道上郊区连环杀人案。据说最近两个月海滨突然冒出一个变态杀手,专杀像她这种的落单女性。
警惕地转身环视着近乎一毛不拔的四周,叶轻心里突然有点怕,欧阳琛不会是故意把她扔这儿的吧?
想想也真该鄙视自己,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还会迷路,就算真碰上什么连环杀手了那也是她活该。
雨浇在身上一整天,起初像石子一样砸得人骨肉生疼,可现在叶轻的四肢百骸都已经渐渐麻木,困顿、寒冷和饥馑像是三只恶魔的手,交织着纠缠在她的周身。
夜色已至,不远处依稀有人家点着温暖的灯光,终于走出阴霾,叶轻却再没有半分力气。实在走不动了,她就抱膝坐在路边的石阶上,遥遥望着那抹星光似的暖,忽然一低头,露出浅淡伤感的神色。
她忽然想到那次欧阳琛对她讲的,小时候离家出走却又迷路的经历。那时候的欧阳一定也和自己一样手足无措吧,不,自己可比他强,那时候他还哭了呢。
这样苦中作乐了一会儿,叶轻忍不住苦笑起来,想想自己也真是没出息,居然和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比坚强。
“哗——”的一声,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在她面前刹了车,混着污泥的水花飞起来溅了叶轻一身。她气恼地抬起手臂想擦一把脸上的污水,头顶不断敲落的雨丝却在蓦然间停顿下来,连眼前的微弱光线也被似被什么遮挡住。
心跳倏地顿了一顿,叶轻怔然地抬起头,一道颀长的男人身影,就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铁剑,风雨里依稀有种落索却刚毅的味道。
“欧阳?”叶轻霍然而起,如水的雪眸里透着一丝动容,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又回来找自己了。
“上车。”欧阳琛的俊脸依旧漠然如冰,他随手把伞丢给她,自己却没遮没挡地就这么步入雨中。
车上干净又整洁,连椅背都是整片的仔猪皮特制而成,叶轻看了看浑身湿淋淋的自己,都不好意思钻进去。可欧阳琛却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一个踉跄栽到后车座上,叶轻才发现座椅上竟摆着一条暖烘烘的浴巾。
叶轻觑了觑他万年不变的冷峻神色,很识相地捡起浴巾匆忙地把自己擦了又擦,却总也擦不干,没办法,只好把浴巾垫在椅子上,就这么如坐针毡地坐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边?”下着雨,车窗关得严严的,空气憋闷得令人压抑,叶轻试着没话找话。他连浴巾都准备好了,显然是有备而来,好像笃定自己会在这个鸟不生蛋的荒郊淋一天雨似的。
“知道你现在在哪吗?你已经出了海滨市区了。”这次老钟没有来,是欧阳琛亲自驾的车,欧阳琛透过前排的倒车镜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她,仿佛在说,就你这智商,把你丢在城乡结合部,绝对爬不回来。
叶轻睁大了雾气腾腾的双眸:“你真是故意的?”
这男人也太狠了吧,如果他要是良心一直不发现,那自己指不定就被人拐跑了呢!
本来还想发火,可面对她的质疑,对方只是简单地回以凛冽的一瞪,便堵得她哑口无言了。
气氛实在有些尴尬,浑身淋透了的叶轻觉得很冷,又不好意思出声,只好蜷缩着身子,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突然“咕噜”一声,肚子却不厚道地叫嚷起来,叶轻懊恼地垂下脑袋,嫣红的晕彩一路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仿佛是听到了这记违和的声音,欧阳琛懒懒瞥了她一眼,同时右手松开方向盘从副驾驶位上捞出一包牛皮纸袋丢到她怀里,语气依旧凉凉的,好似窗外的雨:“吃吧。”
叶轻先是一怔,在闻到香味的那一刻简直两眼都放了光,二话不说立马就扒开外面的一层塑料袋,伸出去的手却蓦然顿住了。
这塑料袋里装的,竟然是老福记锅贴。
诧异地抬起眼眸,陌生的情愫,在叶轻的四肢百骸中不安分地游走着,莫名地,心里有些感动。
“昨天晚上,易北辰去会所看你之前,跟我一起吃的饭,他说你喜欢吃这个。”
男人依旧是凉薄淡漠的语气,叶轻轻轻咬住唇,眼前却瞬间湿润了,她的心不是石头打的,这样的温暖让她无所适从。
“谢谢。”
紧紧攥住手中温热的食物,叶轻忍不住在心里鞭挞自己:叶轻啊叶轻,你可不能这么圣母白莲花啊,也不想想是谁害你挨饿的,所以,你哭什么?又有什么好感动的?
好半晌,她才忍住眼泪,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可刚吃了两口,喉咙里又再次喑哑,渐渐地变成哽咽。
看着她着实不敢恭维的难堪吃相,欧阳琛黑眸微眯,仿佛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般,喃喃低问:“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不提还好,提了叶轻反而来气,她抬起眸子白了对方一眼:“像你这样从来都没挨过饿的人,又怎么会明白?”
微侧过脸,欧阳琛凝眸遥望不见天日的窗外,记忆就像是一双灵巧的手,在这漫天雨瀑中飞针走线着,渐渐描摹出那一年寒雪纷飞的情景。
“阿琛,饿不饿?我只讨了这半碗饭,你先吃,吃完我再去讨。”
白雪迷蒙中似乎伸出一双冻疮斑斓的小手,小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锈迹斑斑的茶缸,缸里冒出腾腾的可爱的热气。
蓦地,一支粗壮的大脚却野蛮地踹翻了那碗茶缸,连带着那双带来温暖的手:“Fucking bitch!Go to hell!go to hell!(欠操的**,滚去地狱吧!)”
“欧阳?”叶轻见他半晌都沉默不语,以为他生气了,便小心翼翼地叫他,“你怎么了?”
恍然被一记猛钟敲回现实,欧阳琛扭转过头,直视着前方的路况,语气寒凉如雨:“想想昨晚倒茶的人是谁吧。”
没料到他突然会这么说,叶轻的心口倏然一顿,下意识地反问:“周晋雅?”
其实离开易北辰的公寓后,她就已经仔细想过这件事了,周晋雅的确有很大的嫌疑,但是……
叶轻又怔然地摇头:“可是我跟北辰……”
即便是周晋雅在茶水里捣鬼,那又怎样?那杯茶根本没办法让她和北辰赤裸相对啊。
欧阳琛的脸背对着她,叶轻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叶轻雪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狐疑,她忍不住追问:“为什么要替北辰开脱?之前你明明拼命向他隐瞒我跟你的事,我还以为你跟他有仇呢。可为什么对于这件事……你反而不计较那么多了。难道……”
轻轻咬住下唇,叶轻鼓起勇气问他:“你一点也不介怀?”
“你值吗?”欧阳琛冷笑了一声,仅仅三个字却透出说不尽的嘲讽,干净利落地把叶轻说得哑口无言。
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叶轻闷闷地靠回椅子上,再不说一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车里开了暖风,也许是吃饱了,也许车里太暖和,又也许是这一天实在太过疲倦,叶轻的眼皮渐渐重如千钧,不知不觉便睡过去。
梦里寒气慢慢覆盖了温暖,她挣扎着瑟缩了一下,很快便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盖在自己身上。阳光般温度的像是一双情人的手,温柔地抚摩在她的脸颊上,眉眼处,又像是谁在脸上呵着气,暖暖的痒痒的,让她忍不住偎着身子想要凑上去。
意识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还是那年她和北辰去郊外踏青,她躺在草地上假寐着地晒暖,可北辰却以为她睡着了,所以俯下头偷偷亲她的脸颊。
“北辰……别闹。”她低声咕哝了一声,翻个身想要继续睡,脑子里却电光火石地一闪,又回到今早醒来时她和北辰赤膊相对的那一幕。
霍然惊醒,叶轻坐起来时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抬眼发现窗外雨停了,车也停了。欧阳琛就站在路边上抽烟,孤独的路灯闪射出乌木色的微芒,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依稀落寞。
叶轻静静地看着他,心底蓦地就泛起一点疼,也说不上为什么。她偏过头,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却意外地发现原来车子竟停在她家楼下。
这个发现让叶轻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明明小心了又小心,欧阳琛又怎么知道她家在哪?
这时欧阳琛已经看到她醒了,远远地烬了烟头朝着她走过来,并顺手替她开了车门。叶轻只好乖觉地爬下来,勉强蔫蔫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没准他暗中派人跟踪她?或者监视她?这个问题太可怕了,不问清楚她晚上指定睡不着。
欧阳琛的脸上依旧是密不透风的平静,唇角则懒懒地勾起一抹特神气也特讽刺的冷笑,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就是那孙悟空,甭管翻多少跟头都别想跳出如来佛掌的掌控。
沟通无效,必然无效。
叶轻认栽地选择跳过这个问题,冲他微微鞠躬,诚恳无比地说:“谢谢你送我,我该回去了。”
欧阳琛话不多,只是冷峻着面孔看着她,叶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身灰溜溜地撤退。公寓有十九层,她住第十六层,最近楼上好像有人搬家,两个电梯都被人占着,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个空电梯踩进去。
到家门口时,叶轻才发现走廊的灯坏掉了,一个人在黑洞洞的空间里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摸到自己的家门。她习惯性地想从包里掏出钥匙,脑子里却蓦然一阵惨烈的抽/搐,她的包,她的手机……
什么叫倒霉?这就叫倒霉。
刚想回头冲下去,倏地,悄静的暗影里有个温厚的手掌覆在她的肩上。
这不是活生生的午夜惊魂吗?
心口一阵狂跳,叶轻惊叫着转过身,熟悉的手机铃声聒噪地响起来,为这一片幽暗的视野里带来微弱的荧光,同时也照清了欧阳琛那张比鬼还阴森的脸。
“你吓死我了?”看清是谁后,她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跟过来了……”
说完她的身子又一僵,他怎么连自己住几楼都知道?
“你的东西。”欧阳琛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和包递给她,指尖相触的那一刹那,叶轻有些恍惚。
手机依旧在响,她慌忙低头看了屏幕一眼,是易北辰,心跳好似漏掉了半拍,迟疑地将手指放在接听键上,却是半天也按不下去。
正在犹豫接还是不接时,手机却蓦然被人抽走,而后被狠狠掼在墙上,霎那间,摔得五马分尸。
“欧阳?”
叶轻诧然抬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直到脊背抵在身后冰凉入骨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欧阳琛却长臂一伸猛然抓住她,下一刻,薄而冰凉的唇已狠狠地锁住了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