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起棉被掩在自己的胸前,叶轻整个人僵在床铺上,她阖上双眸拼命地想从脑海中汲取出有关于昨晚的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记忆,却惊愕地发现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的北辰是个魔鬼,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魔鬼,我奉劝你最好擦亮自己的双眼,省的将来后悔。”
这句话像是魔咒般蓦然钻进叶轻的耳朵里,她恍然记起失去意识前北辰递给自己的那杯茶,难道说……
蔚蓝色的乔其纱窗帘随着缝隙里吹进来的风而摇摇晃着,虽是清晨,天却阴得紧,房间里暖茶色的床头灯还迷蒙着眨着眼睛,在寂静的黑暗里灿然到灼人。
叶轻转过的身影就深陷在这一片如昼的微芒中,深深凝视着易北辰的面孔,多年岁月里一直刻骨铭心的那个人,在这一刻竟然面目模糊起来。
眼前一阵晕眩,她怔怔地瘫坐在那里,一颗心痛如刀割,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纯真和美好,都将变成欲望、变成堕落,变成所有这些不堪入目的模样?
“叶轻?”醒来时,易北辰模糊地注视眼前这抹玲珑的倩影,半晌之后,恍然发觉这不是梦,手下意识地掀开身上的被子,陡然一惊,他的身上竟不着寸缕。
抬眼便是叶轻掩面起伏的身体,易北辰深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臂想让触碰她:“我没有——”
“啪——”
回身重重的一个耳光甩在易北辰的脸颊上,叶轻紧抿着双唇,心中又气又痛,好半晌才颤着声音说:“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对我下药,你居然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得到我。”
易北辰只觉得有一记炽热的鞭子哗地一声鞭挞在他的胸臆,自心脉奔涌而出的鲜血也蘸满了灼辣的痛,他扬手攥住叶轻纤细的手腕,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人吗!”
叶轻狠狠咬住自己唇,面上渐渐显出一种凄厉的神色:“茶杯里下的又不是***,不足以让人动情,如果你是正人君子,那我们现在这样又算是怎么回事?”
可以感觉的到,昨晚那杯茶里应该下的是具有麻醉昏睡效果的药物,而不是那种让人动情的春/药。
她的心怦怦直跳着,漫长的等待只为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他却没有。
“你不信我……”
易北辰俊眸深凝,冷笑时眼底有痛色和哀戚一闪而过,转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愤怒,双手凑上前紧紧抓住坐在面前的她的肩胛:“即便我们发生了什么,那又怎样?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样让你恶心?难道别人都能碰你,我就半点也不能碰你?”
“你说什么?”犹如被一盆凉水照头浇下,叶轻怔然地僵在那儿,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冷了,整个世界都空了。
别人都能碰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带着刺的利锥,狠狠戳进她的心窝,最不愿意面对的、最怕想起的东西刹那间又涌回来,是啊,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出卖过自己,不止一次。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装清高,装纯情?
一步错,步步错,倏然间叶轻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并不是厌恶易北辰,而是厌恶她自己。
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易北辰的眼中闪过一抹悔意:“叶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叶轻茫然的眼睛黑洞洞仰着,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凄然的笑,而后蓦然一把掀开他的手。
窗外,骤风更加凛冽,狂暴的雨点如同金戈铁马般铮铮地奏响,在暴雨中,叶轻面无表情地冲出来楼栋。
可是心里很痛,真的很痛,她觉得痛不是因为自己糊里糊涂和易北辰上了床,也不是因为记忆里那个干净爽朗的大男孩竟也变成不择手段的男人,而是因为……她的梦碎了。
她见过太多耽溺在纸醉金迷中无法自拔的女人,她们有的吸毒溜冰,有的成了专职情妇,有的去看心理医生,有的甚至轻生自杀。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活在花花世界里,活在男人的玩弄中,她们不能有心,更不能有爱,否则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根本无法面对自己。可是谁又能做到没有心?世人的嘲弄和自我鄙视,就足以把一个女人逼疯,因此也就有了各式各样的堕落。
叶轻不想疯,也不想堕落,这些年来,她一直把北辰当做一个纯美无暇的美梦,当做黑暗里一点点救赎的希望。也许那个梦早就远了,旧了,褪了色,可是最痛苦的时候她就是靠着这个梦支撑到现在,但刹那间,这个稀薄脆弱的梦就这么碎了,碎得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
“难道别人都能碰你,我就半点也不能碰?”
“记住,永远……永远也不要爱上我。”
是的,永远都不该奢求别人救她,永远都不该爱上一个嫖客,永远都不该保留自己的心,她不能求的!早就该明白,她不能求的,求了,就彻底活不下去了。
行尸走肉般地淋着雨走出这座奢华瑰丽的小区,一声聒噪的喇叭引起了叶轻的注意,她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发现停在自己面前的竟是欧阳琛的车。
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车窗却慢慢摇下来,露出欧阳琛那张俊朗却森冷的面庞。
“玩的开心点。”
恍然记起昨晚他对自己说的话,以及方才北辰惊愕的表现,叶轻猛地一怔,鬼使神差地冲到他的车前,质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欧阳琛神色平静,似笑非笑的神色里却透着分隐忍的尖锐,“那么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是看出她此刻的狼狈,欧阳琛微眯起狭长的黑眸:“怎么?昨晚过得不够愉快吗?”
“昨晚……你怎么知道?”心蓦地沉下去,叶轻相握的手倏然一阵紧缩,攥得指尖都发白了,才浑浑噩噩地想,会不会是他……昨天晚上会不会是他在茶里下了药……
欧阳琛静若寒潭的眼眸里终于有了危险的波澜,他猝然打开车门,走下来眉目冷峻地盯视起此刻被暴雨冲刷得衣衫不整的叶轻。
瞧她这样紧张的神情和语气,那就意味着……
“欧阳先生,你想怎么样?”叶轻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逼近自己,警惕地向后一退,身子在倾盆大雨中瑟瑟战栗着,连声音都跟着沙哑。
欧阳琛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手臂伸向她,深不见底的黑瞳里依稀是冰封的冷笑。
熟悉的温度令叶轻全身僵住,而后,男人滚烫的手掌已扶住她纤弱的腰,同时俯下身,淡漠的声音喷薄在耳畔:“别一副马上就要被凌迟的样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难道昨天晚上北辰抱你时,你也是这样回应他的吗?”
“你不是人——”
心痕上的伤疤被狠狠地揭开,叶轻蓦然扬起手,想要给他一个耳光,却被对方及时地箍住了纤细的腕,接着狠劲地拖进车里。
“干什么?放开我!”叶轻惊怒交加地向后退着,却根本不及对方的力气,“你要带我去哪?”
车在暴雨中电掣般的疾驰着,凝视着眼前不辨方向的玻璃窗,欧阳琛凝眸冷笑:“带你清醒清醒!”
潜意识地拒绝相信方才摆在眼前的事实,拒绝相信北辰真的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叶轻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跟着窗外的狂风疾雨狠狠地搅动着,再也难以分辨什么是非。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心里蓦地就生了根,为什么昨晚那么巧他也在?为什么一大早醒来他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说出这样令人难堪的言语,难道说真的是他?
屏住呼吸,叶轻慢慢将眼光转向欧阳琛,就这么自欺欺人地低喃起来:“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故意要让我以为是北辰在害我,好让我恨他怨他,让我心甘情愿地再滚回你身边的是不是?”
“你发什么疯?”欧阳琛脸上的怒意一闪即逝,他一把抓住叶轻的手,同时十指不断地缩紧,箍得她骨肉生疼。
“我就是疯了!”叶轻俯下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趁他松开时猛然向后仰去,现在这个时刻她不想面对北辰,更不想面对他。她只想走,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弄干净自己,给自己舔舔伤口。
汽车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因为车内人的争执而剧烈地左右摇摆,眼看就到了危险的边缘。
顾不上去看这个女人留给自己的血迹斑斑,欧阳琛猝然踩了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而后转过脸定定的看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蓦地一阵怒意,从脚底窜上来,一直到头顶。
忽然他唇角一扯,紧箍着女人的手臂逼迫她贴近自己的脸庞,而后一字一句说得轻慢却犹如寒光出鞘的刀锋:“没错,是我做的。我不但要毁了你,我还要毁掉跟你有关的一切,我要让你走投无路,我要让你心肝情愿地滚回我的床上,你——满意了吗?”
本来也只是将自己未经证实的怀疑发泄似的喊出来,可如今他真的承认了,叶轻脸色倏然一变,连心跳都跟着顿住了。
两秒钟后,她像是走投无路的麋鹿般扑进男人的怀里,攥着他的衬衫哑着声音啜泣:“欧阳……对不起,我知道不是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