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惟帝王诞膺天命……”萧释之立于众臣面前,手持先帝遗诏,一字一句,不疾不徐,“逍遥王皇四子方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叩拜。
“众卿平身,逍遥王何在!”萧释之问道。
“臣在。”孱弱的声音伴着几声咳声自殿外传来。方沐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被家丁推入大殿内。
方沐自幼体弱多病,弱不禁风。被软禁王府中仅一年有余,方沐的身体竟已经变得如此消瘦,羸弱不堪。
“请逍遥王接先帝遗诏,即皇帝位,肃清内外,廓清环宇,主持大局。”萧释之双手捧着遗诏,奉向方沐。
“先帝恕罪,恕臣不能接旨!”方沐说着,又咳了几声。
“请逍遥王接先帝遗诏,即皇帝位,肃清内外,廓清环宇,主持大局!”萧释之单膝跪在方沐身前,将遗诏高高举起。
“诸位大臣,且,且听本王一言…咳咳…咳……”方沐努力压制着咳声,接着说道,“本王自幼染疾,苦医多年无果,如今,已是病入骨髓,沉疴难起,命在朝夕,实担不起此等救国重任。翊王府世子方谨玥,血脉正统,德才兼备,深受先帝信任,若能继承大统,定为一代明君。”
“可是,方谨玥他毕竟是乱臣之后,若即皇帝位,恐使朝臣百姓不服!”吏部蒋尚书说道。
“是啊,这……这有违祖制啊!”张太傅亦反驳道。
“叛臣之后,如何能继承大统!岂不是让我堂堂肃燕贻笑大方?”护国公孙峥老将军怒声反驳道。
“乱臣之后?”方沐皱了皱眉,轻咳了两声,继续道,“平定翊王谋反时,世子还只是一个在外习武的孩童,翊王谋反何曾与他有过分毫关系?即便是乱臣之后,世子入朝为官多年,为我肃燕社稷出谋划策,为先帝分忧,又何曾有过异心?朔楚强攻燕关,无将领兵之时,是世子毅然领兵赶赴边关,戴孝出征,对抗朔楚,救肃燕于危急存亡之际。今日,还是世子持先帝遗诏领兵入京勤王,除贼安邦,救黎民百官于水火。若无世子,肃燕亡矣!”
“王爷,谨玥所做的一切都是分内之事,不值一提,请王爷接先帝遗诏!”萧释之朗声道。
方沐突然起身,推开椅子,似用尽全身力气一般跪在萧释之面前,甚是决绝的高声喊道,“请世子接先帝遗诏,即皇帝位,肃清内外,廓清环宇,主持大局!”
“请世子接先帝遗诏,即皇帝位,肃清内外,廓清环宇,主持大局!”继方沐之后,又有不少大臣向着萧释之跪拜高喊。
“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孙老将军怒急,双手不受控制般猛烈的颤抖着,他步履蹒跚,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踹倒那些跪拜的大臣,他的声音带着重重喘息,透着沧桑与悲痛,“难道你们忘了,当年二皇子是怎么夭折的?逍遥王又是怎么落下的残疾!我堂堂肃燕落得今日的,都是那个妖女……”
“护国公慎言!”那声音稳重、雄厚、气势如虹,随着声音传入大殿,一位老者手持龙头拐杖而来,他两鬓斑白,步履稳健,岁月在他面上留下磨砺的痕迹却带不走与生俱来的威严。
“参见老王爷!”群臣叩首,唯萧释之高举遗诏,没有动作。
手持龙头拐杖者,虽无銮驾,如朕亲临。
老王爷方崇拿过萧释之手中遗诏,打开看了几眼,随即又塞了回去,他的声音虽满是沧桑,却也威严无比,“起来,手持先帝遗诏,岂有下跪臣子之理?”
“是。”萧释之闻言起身。
方崇此言一出,再无人敢怀疑遗诏的真伪。
“老王爷,您终于来了……臣恳请老王爷主持大局!”孙峥老将军深深跪拜,泪流满面,他指着萧释之,眸中尽是恨意,“老王爷,万不可让他的阴谋得逞,让肃燕坠入魔道啊!”
“都起来吧。”方崇挥了挥手,上前亲自将孙峥老将军扶起,“护国公,你的心意,本王心里都清楚,你冷静些。”
“是,王爷。”孙老将军道。
“皇兄在世时,曾留下一封亲笔手书。沐儿,手书现在在哪里?”方崇安抚好了孙老将军后,转过身对方沐道。
“回皇叔,在侄儿这里。”方沐自怀中拿出手书,双手奉上。
“众位同僚,皇兄在世时,曾与本王说过,我肃燕皇室的皇位继承人无法堪当大任之时,方氏皇室子孙,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可堪大任者,可取而代之,继承大统。”方崇接过手书,举在众人面前,“皇兄的手书中也有记载,众位大臣如有心怀疑虑者,可拿去传阅。”
“皇叔!这……”方沐刚要开口阻拦,便被方崇一眼瞪了回去。手书中记载的是肃燕皇室最大的秘密,虽对皇叔所言确有提及,但绝不能将它公诸于世。
方崇话音一落,泰和殿内顿时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靖王方崇,尽管他已隐居避世十几年,但终究还是没有人,敢质疑他半句。
半晌之后,方崇扫过众人,缓缓说道,“大皇子、二皇子早夭,四皇子身染重病、沉疴难起,五皇子谋逆篡位、祸国殃民,先帝又未留下皇嗣,如今翊王府世子方谨玥是继承皇位唯一的人选。”
方沐在下人搀扶下又跪了下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喊道,“请世子接先帝遗诏,即皇帝位,肃清内外,廓清环宇,主持大局!”
“请世子接先帝遗诏,即皇帝位,肃清内外,廓清环宇,主持大局!”最终,文武百官都纷纷跪了下来,向着萧释之齐声请愿。
方崇拿过萧释之手中遗诏,威严不容侵犯的声音响彻大殿,“翊王府世子方谨玥,接诏!”
萧释之抬起头,对上老王爷那坚定的目光,片刻之后,他终于重重的跪了下去,双手高举过头,眸中盘旋许些泪水,“臣,方谨玥接先帝遗诏,谢主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那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方谨玥一步步走过丹陛,登上高台,负手立于主位前,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圣旨,“五皇子方路,谋朝篡位,残暴不仁,致肃燕于危难,致黎民于水火,按肃燕律例,当处以极刑。然朕念及骨肉亲情,不忍赶尽杀绝,即日削去爵位,皇室除名,流配边疆,永世不得还京,其后宫妃嫔,皆遣散至民间,不得滞留皇城。大太监张建,谋害先帝,陷害忠良,祸乱朝纲,其罪行罄竹难书,打入死囚牢,择日游行示众,由百姓处置。其余同党一干人等由逍遥王方沐、护国公孙峥和刑部尚书王伯荣三人主审,刑部协理,限期一月,不得徇私舞弊,违者一律按同罪论处。”
“臣等遵旨。”三位主审起身出列,齐声道。
天色已晚,御书房还燃着灯。
方谨玥正在翻看凌岳递上来的叛党名单,忽而御书房外传进许些说话声,片刻之后,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老王爷来了。”
“快请。”方谨玥放下手中的折子,亲自起身迎接。
“小子,我有事问你!”方崇进门,看都未看方谨玥,随意寻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都下去吧。”方谨玥会意,屏退了所有的太监宫女,他亲自为方崇斟了一盏茶,并未落座,以晚辈之礼敬之,“皇叔,有什么事您说吧。”
“寒儿呢?”方崇也不啰嗦,直奔主题,“别跟我装傻,你们那点把戏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
“皇叔言重了,侄儿哪敢骗您。”方谨玥道,“堂弟他在天禄山庄。”
“好小子,我就知道他一定去了翟小子那,不然那老小子怎么舍得拿出百年窖藏。”方崇自语道,“等老子杀过去,喝光他的宝贝,嘿嘿……”
“皇叔,也给侄儿留上一瓶吧。”方谨玥笑道。
“留什么留!”方崇道,“我还没骂你呢!你瞅你办的都什么事!你对得起你父王吗?要不是看在你御边退敌的份上,老子踹死你!”
“是,皇叔教训的是。”方谨玥垂下头,一副受教的样子,“皇叔您不是一直云游在外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家老二死而复生的事儿都传到西漠了,一听就是要出事了,我还能不回来吗?”方崇道。
“还是皇叔您英明,今日多亏了皇叔力压群臣,侄儿在此谢过皇叔了。”方谨玥作揖道。
“我也不是为了你,这两年因琐事留在西漠不得脱身,让方路那个混账祸国殃民,身为皇室,我难辞其咎。今日帮你,是为了肃燕和黎民百姓,也能让我心中好过些。”方崇道。
“是,侄儿明白。”方谨玥笑道。
“玥儿。”方崇深深地叹了一声,他突然起身,拍了拍方谨玥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孩子命苦,从小经历了那样的事,你跟你父王又是一个性子,无论心中多大的委屈,一个字都不会说。但即便你不说,皇叔心里也清楚,皇叔不怪你心中存着怨恨,因为这本就是皇家欠你翊王府的,但你如今已是皇帝,九五之尊,皇叔希望你能拎的清楚,这份怨恨,该放下就放下吧。”
“皇叔放心,侄儿心中有数。”方谨玥道。
“玥儿,纤纤她可还在世?”方崇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
“在,她长大了,亭亭玉立,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似的。”提到纤纤,方谨玥面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
“她在哪?怎么没见到她?”方崇问道。
“她去了朔楚,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去办。”方谨玥如实答道。
“什么?”方崇大惊,“她去朔楚做什么?”
“她走得急,侄儿没来得及问。”方谨玥道,“不过请皇叔放心,纤纤她师承渊谷鬼医,能为难住她的人不多,侄儿也派了人在暗中保护……”
“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出了事就晚了!”方崇打断道,他左右踱步,显得十分不安,“不行,我得赶过去。玥儿,我走了!”
方崇急冲冲地向方谨玥告了个别,甚至连正门都没走,直接翻了窗户,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皇叔,纤纤她……”方谨玥话还未说完,方崇就已经没了踪影,他透过那扇几乎被拆了的窗子看着方崇消失的那片黑夜,喃喃自语般吐出了后半句,“在麦城,名唤青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