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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谁家庭院别砧杵(上)

十年流水似的过去。十年前的太阳,跟十年后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呢。青羽跪在池边,一边依旧是磨刀,一边这般儿想。

坊主的刀具,刃口磨短了些,刀柄上缠的丝线旧了又换、换了又旧,已换过六遭,那红酸枝木的刀柄着人摩挲久,反而更显出沉和质地来,青羽磨着磨着,就痴痴想:怎么日子就这么磨过去了似的?

一双千纳底的青面白底绣鞋走到廊上,几乎没有声响。鞋子的主人唤:“青羽!坊主找你。”

青羽回头,见是乌大娘叫她,笑了笑,扎撒两手跑过去道:“坊主找我什么事?我这盒子还没磨完呢。”

乌大娘看她高高卷了蓝布袖口,露出一双手腕来,饶是一个镯子也不戴,那双手还是跟削葱似的细嫩,只可惜历年学制扇手艺留下几道疤,虽然浅小,在她手上,仍然如白璧点蝇那么刺眼,不觉叹了口气,一句话溜出来:“你这孩子,生在这里可惜了。”

青羽不知道乌大娘怎的没头没脑说出这样的话,红着脸,笑道:“大娘取笑呢!这盒子保养完了,我原该送过去的。坊主怎的此刻就要?那我可来不及。”

乌大娘笑起来:“紫檀全钢的一套套都放在那儿尽有,虽然坊主爱使这酸枝的,谁巴巴为了它一大早催你?——像是别的事。你先过去吧。这里我替你做着就完了。”

青羽应着,又道:“大娘你忙呢,我去叫别人来替好了。怎劳动大娘……”乌大娘笑着推她道:“走罢走罢!我还不省得?要你罗唣。”

青羽的步子便急急奔向内院去,一边把袖口放下来。奔得急了,黄金的小鱼儿在衣裳里面轻轻跳动,擦着肌肤,青羽想起幼时梦般的遭遇,脸就又一红。

那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现在也不知在哪呢,也该成了个闺秀了吧?若能见面,把这贵重东西还她,再臊她一臊,看她羞不羞。

内院的归鸿堂便是坊主住所,前前后后一片的竹林,映得风色都幽青起来,前廊是用竹制的,廊口放着一只玉石水鼎,旁边搭着一叠毛巾。青羽净了手、拭净了,又褪下鞋子换上干净木屐,方进去,且不掀帘子,对架上白羽鹦哥道:“青羽来了。”鹦哥儿冲里头叫:“青羽来了!”里头静了一静,传出轻轻铃响。青羽这才进门。

暗金兽口中销着两片瑞脑,大约合了些冰片茉莉在里头,极淡而清。有个白袍女人侧对门口而坐,便是闻名遐迩的引秋坊嘉坊主了,头发长长披着,左足在袍底露出一点来,赤着,趾甲却涂得嫣红,上面描了朵碧叶白蕊的小小兰花。青羽这么看了,都觉得心跳口干,有个男人坐在坊主的对面,却竟然目不斜视。

青羽认得,他是谢扶苏,住在城西的郎中先生,几年前刚到栖城的,有传说他是海那边来的海客,他也不解释,只是行他的医,到引秋坊也来过几次,别人笑他一定心仪嘉坊主,不然何以给坊主把脉格外的尽心,还屡屡同她关起门来长谈……不知是这个谣言的关系,还是因为这个男人相貌实在太过清俊?青羽每见着他,大气都不敢出,是必定要躲过一边的,这次,轻轻瞟了一眼,也依然匆匆把睫毛垂下了。

他和坊主当中隔着一只桦木螺钿黑漆蝠纹案,案上放着把扇子。

青羽一眼认出来,是她前几天刚做出来,呈成坊主品评的那把。青羽当初呈给坊主时,像任何学童把功课呈给私塾先生时一样紧张,坊主只把目光一搭:“搁着吧。”手指尖都没碰一下。如今又怎的拿在谢先生面前?青羽把头低低的埋下去,虽然猜不出有什么事,已先把脸红了。

坊主拈起那把扇子:“十二骨的毛竹骨的绢面扇,简单是简单一点,难为工艺倒一道也没差。”

若要以宣纸来作扇面,纵然不洒银烫金,基本工序如开料、刮光、切形、上矾等,至少也有十几道,全靠制扇师精心料理,稍有差池,全扇尽毁,青羽手艺没到这种程度,只取了坊里现成处理好的素绢作面料,这骨子,也挑了行中最常用的竹骨,跟厨师炒青菜似的,是基本料,说基本,做起来也有吊白、染色、抛光、上钉、抛面等等二十多道工序。青羽仗着坊中方便,选竹下料不必自己操心,但从劈竹一直到抛面,十多道工序好歹学了十余年,到不久前才勉强算出师,虽然没敢刻花,中规中矩的十二骨,也已经颇费心思。但听坊主的口气,不照行规把毛竹骨子美称为“玉竹骨”,反而直称“毛竹”,有那么点儿不屑的意思。青羽就有点慌,把头埋下去。

坊主漫不经心将扇子在案上敲一敲,倒转扇柄,像递一柄剑似的,把它递还给青羽,也没说什么。青羽拿稳了,她才淡淡一句:“只是,错了。扇子不是这么做的。”

青羽忽然有点儿想哭。

她打小儿给坊主捡回坊里来,虽说吃穿用度都没一丝儿亏苦,重话儿也没受过一句,算是情深恩厚了罢?可坊主早早肯把最爱的工具交她打磨,独不肯亲手传她制扇手艺,这就叫人奇怪。青羽天性怕羞,没敢说什么,只是自己咬了牙,坊里坊外一道道工序跟着师傅们学出来,好容易做了这么一把,虽不是什么精致东西,但自己从头到尾一手一脚做出来的,也格外珍惜,坊主就这么轻轻易易一口抹杀了,可不让人心寒?

坊主看她一眼:“你恨我吗?”

青羽低下头去:“没有……我怎么能恨您?”

这说的是实话。坊主原是外乡人,刚来这里时,也是妙龄姑娘家,竟然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基业,年年月月的,摊子越做越大,她脸上也没什么喜怒,举手投足老是漏出一缕子妖娆来,似乎有些“不正经”样子,可要细看了,眼角眉梢仍是淡的,将人生生拒出千里之外去,隔着她一个,几乎永远赤足穿袭白布袍子,行动坐卧间,什么风雨便都过去了,怎叫人不敬重?她说出什么话来,泰半是没有错的。青羽只怪自己人拙手笨罢了。

“你知道扇子是什么东西呢?”坊主看着她,忽然问。

“咦?”青羽抬起眼睛。

“扇风凉的吗?那老农民拿个草帽扇,一样有风。用来作摆设的吗?像什么玉佩珍珠一样,摆着多么好看?”坊主摇头,“不不,如果它是可以代替的,那也就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我,居然把后半辈子都耗在这里了。而你是要嫁人的吧?你这样的人啊……小傻子,注定要爱上某个男人……你怎么能懂得扇子。”

青羽耳根都要烧起来。什么爱不爱的,对她来说太辛辣了。她羞得几乎要转身逃走,但又不敢。坊主对她来说,几乎是神仙一样的存在,让她那么敬畏。坊主做的一切,几乎都是对的、都是美的,虽然有些话吓人一点,她怎么敢那么粗鲁就转身逃开?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坊主唇角弯起来一点,那么滟滟的唇角,滟得几乎无情。

“懂得一点……青羽太笨了,不懂得怎么制扇,学不了坊主的手艺。青羽惭愧!”青羽愧不可当的回答。

“唔,谢先生也是这么跟我打赌的,他说你不能做扇子,我说你好歹在坊里呆过这么多年,再笨,看也看会了。结果你这把东西实在令我失望,完全没摸着扇子的门道呢!于是我输了。就把你输给了他。你跟他走吧。”

青羽猛然抬起头,直视坊主的脸。

为什么可以这么轻闲的,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呢?就像把一只小猫小狗送人……不,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了十几年,总有些感情吧?怎么可以这样就送掉!青羽咬着牙。那这么多年,她对坊主的崇拜、敬畏、体贴、顺从,都算是什么?随时可以弃之不顾的垃圾吗?

“这样看我做什么?”嘉坊主当真笑起来,“来,见过谢先生。你不认识他了么?”

青羽不肯抬头。她能感觉到谢扶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想像不出自己怎样能抬头与他对视。她,怎样才能离开坊主,到另外一个人身边?

“好在你那把扇子最多使出一年。”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坊主解释,语气还是那么若无其事,“我只把你输给他一把扇子的时间,扇子坏了你就可以回来。去吧。”

一年?青羽自认手艺虽然不娴熟,又怎能用一年便散架。然而坊主神情闲淡,就像说“酉时了,天要黑了”那般笃定,青羽只能把疑问往肚里咽。是!对坊主来说,她是最不中用的小丫头,痛痒无关的,随时可以输走,大约一年两年都没有关系吧!青羽心里血淋淋空出一个大口子来,那么大,凉风都可以从里面吹过去。

“去收拾收拾吧。还需要什么,跟我说。”坊主道。依然是那么宽宏大量的语气,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也不觉得青羽会抗议似的。

青羽她……确实是不会抗议呵。

已经服从了这么多年,再服从一次,算什么呢?毕竟坊主是比她聪明美丽这么多的女人。坊主决定的事……不会有错吧。

青羽深深纳头拜下去:“您保重,多注意身体。”

坊主挥挥手:“去吧。”

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青羽本来就是这样可有可无的人吧?她在,可以帮着做点事;她不在,人家也是照样过,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方便。青羽想着,眼泪又要涌上来,嗫嚅着说句什么,连她自己都没听清,逃也似的下去收拾包裹。

谢扶苏一直目送她消失在门外。嘉坊主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白让你拣便宜的,最多十二个月,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谢扶苏只回答了一句:“天下没有一定的事。”

到底住了十几年,平常觉得屋子里没什么东西,真要收拾起来,也挺多的,十岁时坊主送的玉石簪子、十二岁时坊主亲手给她挑的衣裙,还有这几天绣到一半的鞋面子……算了算了,哪里带得了许多?都抛下罢。反正、反正也不是永远不回来。两年而已,不是也快得很吗?包几身衣服、一把梳子、两块毛巾、半盒面油、几个银钱,够了够了,已经一大包了,哪儿都去得了。她出门,正待去向坊主作最后辞行,迎面一个杏眼桃腮的姑娘过来就扯住了:“青羽!”

青羽抬头,认得是依依,几年前进坊的,年岁与她差不多大,心灵手巧,专能帮坊主糊扇面子,平常性子虽然急一点,人是极好的,跟青羽交情也不错,此刻要别离,正该说几句道别的话才是,但青羽未曾开口,声音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依依早双手捉住了道:“坊主叫我来跟你说,不用跟她辞行了。谢先生在腰门外等着了。你直接过去就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儿猛古丁就把你给了出去?怎么给谢先生?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猛古丁——咳!这是怎么说!”

青羽见她真情流露,心下忖:到底有人舍不得我。倒觉宽慰,伸手把依依抱住了,好一会儿,止住哽咽,轻声道:“你回去吧,没什么大不了,只有一年呢。一年我就回来了。”

依依顿足:“女孩子家好随便给人一年的?你跟坊主说呀!你说不去呀!”

青羽摇头:“坊主定下来的,总有她的道理。谢先生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去便是。他又是郎中,我学几手,回来你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说不定还就能医了呢。”

依依恨道:“这时候你还能开玩笑!” 往四周看看,悄悄在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要有什么困难,找这一家。一定会帮你的。”青羽张开手,见到只双鱼核桃扇坠,已经把玩出包浆来了,色泽极好,从那鱼形之腴美、鱼尾之圆秀、鱼鳞之细润上,也可见雕者功力。栖城以扇业驰名,跟扇搭边的产业一路红火,扇套、扇坠、纸业、绢布业上,都很发展出几户驰名商家来。青羽看这坠子,脚下刻个云状标记,果然是略有名头的一个作坊,名叫“云水坊”的,总也传过两三代了,这几年来却有些没落样子。青羽不明白依依叫她找云水坊作什么,依依也不解释,急匆匆道:“记住我的话了?我给你的东西,别叫任何人看见。”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再往两边看看,很怕被人发现的样子,抬脚就走了。

青羽看她背影,倒发一会子呆,心想:我并没什么好处到依依跟前,她对我便这样有情谊。坊主对我恩深似海,我又怎舍得离开。只恨我没有涓滴半点儿回报给坊里,也难怪坊主舍得叫我走。我这会去,好歹争一点气,虽说做扇子没天分,若真学一点医理回来,不提姐妹大娘有个咳嗽疼痛的好照顾,听闻坊主是常年心火热、底子又虚寒的身子,时常发病受苦,我若能于她病上多尽点心,也算有点儿用处了。

这么想着,心下定了很多,忽然“呀”的拍拍自己脑袋:还不快去腰门,叫别人等久了可怎么是好!忙一路奔去。

轻轻竹子满院摇曳。坊前订扇、求见的客人、坊后送纸、送扇骨材料的师傅们,都已如往常般陆续盈门。引秋坊的一天开始了,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而青羽,就这样奔向新的地方。

跑到腰门时,青羽才醒悟:自己原该慢点儿走才是。像这样,跑得气喘吁吁去见人,可不羞死?待退回去调一调气息,耳畔已听道:“青羽姑娘。”

谢扶苏个子极高,青羽又是埋着头,觉得这声音是从自己头顶上传来的,忙抬头,肩上的小包袱滑了下去,忙去捡,手上的大包裹又摔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蹲下去,却急、越出错,一扯把包裹角扯松了,梳子镜子和女孩子抽屉里什么小私物都掉出来。她心里叫声苦,几乎想用两只手捂住脸,寻个地缝跳进去,哪怕赴黄泉都不妨,只是不要再见人。

青布袍子轻轻撩起,这个男人蹲下来,手伸在她面前,那双手修长、削瘦,干净,安安静静的帮她拣东西:“我帮你打结。”声音很是温和。

青羽一直低着头,只敢看谢扶苏的脚尖儿,看着看着,忽然卟哧笑了。

谢扶苏一愣:“怎么?”

“这里……”青羽忍着笑、红着脸,向前一指:“先生的鞋子破了。”

“哦,”谢扶苏一愣,也没有把脚往袍子里躲,倒扬声笑了,“是啊。怎么又破了。”

他笑得爽朗,青羽胆子也大了,便抬头,正撞见谢扶苏的目光。

暖和的、像是和熙阳光,又带着某种专注,仿佛像要从她身上找到某个熟人,几乎——几乎像是,她的生命跟他的生命有某种联系似的。

青羽怔怔蹲在那儿,胸腔里,一颗心又“嗵、嗵”跳起来。黄金小鱼在衣服里一起一伏,擦着胸口肌肤,痒酥酥的,格外让人脸红。青羽迷迷糊糊想:它不好再挂在胸口了。这些年,身体的这个地方是长大了些……怪羞人的,怎好再挂东西。但不挂在脖上,又不知挂哪儿,掖腰包里只怕丢,若不随身带呢,又怕猛然撞见当年的那女孩子,不好还她。着实叫人作难。

这般胡想着,谢扶苏的手已经伸向她的手。是要握住她?青羽“哎呀”一声,要躲,谢扶苏却已经很自然的接过她包裹:“我来拎。”还是那么温和的,又伸另一手给她,“我拉你起来。”

青羽犹豫一下,可是谢扶苏的神情那么自然。他是郎中呢,任什么天仙美女生了病,伸手把脉也是寻常事,扶一下小丫头……也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吧?“

她伸出手。

小小的粉白指甲,稍微有点儿发抖,递在那双手里,一握,握住了,拉起来,放开。他的手真暖和。青羽惘然想。右手被他握过,立时比左手柔软而暖和,像个去过神奇地方的姑娘回门子,明明还是旧时模样,可却成了贵客。青羽不知把它往哪儿摆才好。

谢扶苏已经举步向前。青羽急道:“等等——“谢扶苏回头:”怎么?“青羽扭怩着,又开不了口。

她先前摔了一跤,恐怕后面衣服脏了,待要拍呢,在这么个男子面前,怎好意思拍打……屁股?连说都不好意思说的,扭怩着,只苦没个借口走开一下。

谢扶苏忽而微笑一下:“我先到门外,你有什么整理的,再整理一下好了。我在门外等你。“缓步走开。

青羽心里大是感激,躲在树丛后头,好好拍了拍泥尘,这才出门去,依然是羞着。谢扶苏倒像什么都没猜着过、什么都不知道,只管温和着道:“都准备好了吗?那我们走了。“起步离去。青羽忙跟上。她的包裹,说大不大,抱着也有点儿吃力,谢扶苏提着,却那么轻巧,像没份量似的。他那么高,背影看起来却那么俊秀,青布袍子从肩头那儿垂下来,连流纹都格外清雅。青羽局促的错开眼光,埋头跟随。

引秋坊的旁边,紧挨着就是个纸坊,出很好的宣纸,青羽只有桌子那么高时,就在那里学了写纸、画纸、衬裱纸诸种分别,那时纸坊老板还是个乐呵呵的红脸汉子呢,腰圆膀粗,到现在,青羽成了大姑娘,他也成了小老头儿,背有点弯、肚子可是凸了出来,还是乐呵呵的,在店门边正指挥搬货,没看到青羽,青羽走了过去。

这条街永远热闹,卖纸的、卖布的、卖胶的、卖竹木石角的、卖染料的、卖浆水的、卖烧饼的、卖山北酥糖河西爆鱼的,常年没个消停,老少作坊们还大多矜持着、跟引秋坊一个态度,半掩着门,绝不露出急火火拉生意的嘴脸,间或客户上门,也多是稔熟的,拱个手,不谈生意,先客客气气寒喧,透着那么股儿气派风度。作饮食生意的可没这么客气了,燥子燕鱼烙润鸠子酒醋蹄酥片生豆腐、金橘团雪甘豆汤豆儿离刀紫苏膏,哪儿不是红火火、水灵灵、烟腾气猛、炉沸勺儿响,卖瓜果的胖大婶正灵活的切着瓜旋儿,展眼望见青羽两人,笑开了嘴招呼:“嘿,谢先生!前儿小毛头的夜咳可多亏您哪!哟,青姑娘!跟谢先生出门儿哪?来个广芥瓜儿?清口提神!”

青羽只好笑笑。谢扶苏回头问她:“要吃么?”

这怎么好意思点头的!青羽慌乱摇了摇头。

谢扶苏居然“哦”了一声,真的转过头就继续走路了。这人,还当他聪明呢,他实在会不会做人啊!青羽好气又好笑,也把头一勾,闷声跟他走。从热闹的街道转入比较冷清的巷道、再走进更冷清的村道,举目已经可以看见一些菜地了,墙是泥土混着稻草秸造起来的。谢扶苏的家,还要更远,靠近城外的翔燕山。

青羽回眸向她离开的地方告别。坊主也不知会不会想她?她虽然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但,真的、真的,很希望能对坊主有用、也希望能得到坊主的爱。

她就像任何孤儿一样,双手空空,见到任何一个像妈妈的怀抱,都想要抱住。坊主是收养她、从小到大一直照顾她的人,她想趴在她脚下、把脑袋搁在她膝盖上、让她的手抚摸自己的头发、半闭着眼睛轻声撒一会儿娇,好想好想。

就为了这个愿望,她一直在多努力的学制扇手艺,花了多少时间在院子里那个小小的磨刀池、又花了多少时间在引秋坊内外,但凡跟制扇有关的、她又能去的地方,哪里她不曾流连?

“你知道你在带我离开哪里吗?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青羽望着谢扶苏高大的后背,真想这么询问。她看见谢扶苏包裹里探出个东西,是她那把扇子的扇头。

如果……可以悄悄把这扇子抽出来,弄坏掉的话。她就可以回引秋坊了吧?因为,坊主不是说“扇子坏掉你就可以回来”嘛?

青羽悄悄的伸出手,一点点、一点点的接近,很怕被谢扶苏发现,心越跳越慌,不经意间目光一侧,呆住:他们此刻的影子映在墙上,贴得那么近,像是偕手赶路的一般。

“怎么了?“谢扶苏微侧身,问她。

青羽忙缩手。摇头。她再也不敢告诉他:这像她做过的某个梦,梦里,亲爱的家人,拉着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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