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江南,就连夜色也如此撩人。
陆婉啼站在这浣纱溪水旁,听着耳边虫鸣之声,婉啼闭着眼,似乎是又回到了自己美好的豆蔻年华,那时的她与起良,虽然不似现在这般有肌肤之亲,但是却有更多的话交谈,然而谈话的内容,也多半是围绕着陆焚香展开罢了。
每次与起良坐在这河边,看着起良神采飞扬地向她描述着不属于她和他的事,她却依然能够笑得出来。因为那个时候,她天真地以为,她的一份痴心与忍耐终有一天会让起良明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也许是上天没有给够起良的时间,也许是起良心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他只是需要一个与他分享快乐的人,而不是一个能够与他相濡以沫的女子。从很多年以前,他早已经把这个位置默默让给了陆焚香,以前是这样,现在竟然还是这样。
陆婉啼闭着眼想着这些过往,本来在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悄悄散去,到最后,当她睁开眼时,她的双手已经捏得死紧。似乎是将什么小生命攒在手里,不这样捏碎它,就无法消解她的心头之恨一样。
“……婉啼娘子……”
怯弱地试探声从她身后传来,婉啼一愣,转过头来时,笑颜如花。
“来了?”
原来今日她请的客人不止一人,第一位客人,竟然是小袖。
“……婉啼娘子……您,您怎么在这儿?牧文呢?”
小袖站在黑夜里,越是看不清周遭的状况,心里就越是发慌。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总会忍不住四处张望,但是以她的眼力,确实是什么都见不到。
陆婉啼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忍不住一阵不屑,嘴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牧文?哦,他不在这儿。”
婉啼微微一笑。这笑容无所谓到让小袖一阵疑惑。半晌,她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站住。”
陆婉啼听到背后的动静,似乎是小袖要走。冷声叫住了她。其实小袖完全可以不停下,然而她却还是停住了脚步。她不想让外人对焚香说三道四,说她这个做主子的教不好下人。所以虽然她怕陆婉啼,却不会对她表露出一丝一毫地怯意与要逃脱的意思。
“……婉啼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小袖并没有转过身来面对陆婉啼。这要在平日里,大概这位狠历的娘子一定会要重重责罚她才肯罢休,管她是谁的下人。再者,既然她是陆焚香府上的,怕是肯定是要手更多的罪了。然而今日的陆婉啼却大不相同,她先是慢慢上前绕着小袖走了一圈,似乎是在打量着她的身段与模样,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小袖关心的。她在意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
一刻一秒,都是如此蚀心刮骨。牧文对她的背叛早已经让她痛得没了感觉。在牧文眼里,或许自己不过是一件能够献给他心中的女神的完美祭品。至于这祭品到底是死是活,是伤是残,他都漠不关心。甚至于冷漠地在这牺牲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痕,只为博得女神一笑。
“是我叫你来的。”
陆婉啼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小袖瞪大了眼睛。
“……是你?”
“没错,是我叫你来的。”
陆婉啼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带着万分肯定。
“可是那封信……”
小袖摇了摇头。虽然自己愚笨,但是牧文的字迹她还是认得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别人仿造出来的。
“没错,信是他写的。是我要他写的,这和我要你来,不是一个意思么?”
婉啼轻蔑一笑。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这么不明就里,一定要别人说得清清白白才会懂。这不是逼迫着她去做坏人么?
小袖听着这话,脸色一白。只觉得自己揣在怀中当作宝贝一样的信笺,现下却像是烙铁岩浆,烧的她浑身疼痛,遍体鳞伤。她轻轻咬住了下唇,眼里似乎隐隐含着泪水,可那些水雾却在一瞬间隐去了。这一切看在陆婉啼眼里,无端端更让陆婉啼觉着碍眼。
这模样,这表情,还有这份倔强,还真是像极了她那个主子陆焚香。小袖,别怪我,这个浑水你是趟定了。
陆婉啼在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情况下,就这么任性地将小袖的生死给一锤定音了。眼下她要做的,便是速战速决,不要让小袖见到那第二个客人。相比起小袖,那第二个客人才是个难伺候的主,不然她也不会让牧文去请了。除了牧文,还有谁能够制的住她。
思罢,陆婉啼忽然又说话了。
“其实找你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叙旧罢了。”
小袖听罢,眉头微微一皱。
“叙旧?”
下意识的反问,让在场的二人心知肚明,彼此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共同回忆。
“哦,是这样。我见小袖你对牧文如此情深意重……”
“婉啼娘子请自重。小袖已嫁为人妇,虽然只是个陪嫁丫鬟却已经是属于邹家的人了。婉啼娘子不要乱说,即便是有情,也不过是前尘往事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为何一看到牧文的字迹就这么着急跑来了?我可是记得那上面写的是,‘故地重游,愿与君促膝长谈’呀。”
小袖一时语塞,本就老实的她面对着狡猾多变的陆婉啼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只好缄口默言,选择什么都不说。说多错多,眼下这种状况,倒不如不去辩驳也罢。
婉啼见状,眼神中笑意更浓。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其实小袖你大可不必跟着你家娘子嫁到邹家,只要你愿意……”
说着,婉啼便一手拉住了小袖的手。谁知还没片刻,小袖就突然就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并且甩开了她的搀扶。陆婉啼双手一空,面色也冷了下来。
“你这是何意。我可是好心劝你。”
话刚说完,小袖马上便回道。
“那日你藏图在钗中被我识破的事,我从割袍断义那天开始就告诉过牧文,谁都不会去说的。你就放心好了,不必多此一举。”
还没等陆婉啼反映过来,小袖便转身跑开了。陆婉啼心里虽然疑惑,却也并没有去多问,任由小袖已飞奔的速度逃离这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深夜。
“……你又在和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突然,冷冰冰的问话近在咫尺,仿佛就贴着她身后传来。陆婉啼着实被吓了一跳,可是一想到有牧文在身边,她倒也不怕了。转身面对清池时,依然是那一幅无可挑剔却让人备感疏远的笑容。
“哪里,那人不配。因为她只不过是个弃子而已。”
清池轻哼了一声,表示并不关心。带头就往溪边走去。然而牧文却定在了那里,他望着小袖跑走的背影,心里挣扎万分。握紧着的拳头再次松开时,他已回过头来又一次选择跟在了陆婉啼身后。
再一次地,他选择了陆婉啼。
清池默默看着这短暂的一幕,小脸更是紧绷了。她望着这一言不发的牧文,竟然感到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妹妹。”
陆婉啼见清池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牧文,只当她是发呆罢了。上前刚想扶住清池的肩头以表亲热,还没挨到清池的一根汗毛,却被牧文一把拉开了。陆婉啼转头刚想对牧文的鲁莽行为发怒,回过头来时,却正好见到清池收回手上银针。这银针细如发丝,微小得就连清池站于月光下都无法感受到这些物体的存在。
“哼,别叫得这么亲热。下次再无端端这么套近乎,你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说罢,清池双手垂于身前,又回到了端庄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那段波澜根本就不是出自于她一般。
陆婉啼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个冷艳的王家娘子,心中真是又恨又气。可是想要成事,万事忍为先。现在王家一半大权早就在她陆婉啼手上了,莫非还治不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不成?
陆婉啼哼了一声,当她再次站稳时,第一件事竟然是为清池的好身手鼓掌喝彩。
“好,好。没想到不过是跟着江湖游侠离家四年罢了。不但是模样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就连身手也好是了得。做嫂子的真是欣慰。看到妹妹有今日的表现。”
“你这废话,不听也罢。找我来做什么呢?那日不是便说了么,教了那沫如意穿针走线之法之后,便不要再来让我掺和你的那点破事。本娘子没那个兴趣,怎么,这么快就打破你的诺言了?陆婉啼,你还真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得很啊。”
清池说罢,畅快地呵呵笑了几声。她这哪里是在说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易条件,根本就是在说她和陆起良。想到这女人回到娘家没有多少日就做着这种苟且之事,清池的心里就恨得牙痒痒。说她和陆婉啼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倒是一点也不为过。
清池这番讽刺的话激怒了牧文,却并没有让陆婉啼动气。既然她打定主意要为陆起良谋家产,尔后与之厮守一生。这种程度的伤人话语又算得了什么?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会让她疼痛,反倒是让她感到了愉悦。这样的话,无非是在提醒着她,她和起良现在是在一起的。不管如何,他们是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婉啼笑开了,当作没事一样继续着自己要说的话。
“看你说的。嫂子是那样的人么?只不过事情还未完,当日说好是要将沫如意送到布庄绣庄当绣娘才算打止的。现下大选在即,我不找你商量,找谁商量?”
清池瞥了她一眼,满脸的不屑。
“我已经把我会的女红都教她了。你还想从我这里拿什么?你怎么想都没办法给你了。”
“不,你当然有,而且你是唯一能够帮她的人。”
陆婉啼见清池想走,仗着牧文在身侧一下便挡住了清池的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不答应还不让我走了不成。”
“妹妹,这事情最简单不过了。举手之劳。比起前一个月的教授课程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只需要你到陆宣文大少爷的书房里去转一圈,什么事都解决了。”
清池微眯着双眼看着含笑的陆婉啼,她这样的动作看得牧文心惊不已,随时做好了挡招的准备。
“……你是让我去偷考题。”
清池并不笨,甚至有几分小聪明。不小一会,就参悟到了陆婉啼的话中有话。见到陆婉啼轻轻点头,她突然便笑开了。
“笑话。天大的笑话,如果我不做又能如何?告诉你,我不想做这种事,特别是为你这种人,一丝一毫都不想。”
清池笑完,看都没看婉啼便准备回去。牧文上前想拦住她,却被婉啼制止了。
“王喜雨,你走可以。你走了,我也只好把你当个弃子来使了。到时候你那个宣文大少爷还要不要王家的这门婚事,我可就说不准了呀。”
婉啼气定神闲,她料定这话只要说出来。清池一定会停下脚步。可是在牧文看来,清池却并没有停下。
五,四,三……
当陆婉啼心中默数到三时,清池却突然回来了。满脸阴郁,手已握住了拳,她就站在陆婉啼身后,看着她的脖颈,就想用银针封住她的死穴,可是她不能,她不可以害人性命。
清池被陆婉啼逼得憋屈,越想越气,脸色也愈加难看。该问的话终究还是问不出。反倒是陆婉啼,一点也不着急,更不担心清池一冲动就会对她痛下杀手。每次拿命去赌输赢时,都会让她在大获全胜时欣喜若狂。
现下,也是如此。
“……你想要我怎么样。”
终于,她等到了这句妥协的话。陆婉啼望着天上月亮,呵呵笑了出来,似乎是要老天看清楚,她陆婉啼不是时时刻刻都输的。
陆焚香,早晚都会有你哭的时候!
作者群:7930325
这部书根本就是个女人斗智斗勇大权,是他们的恨与爱,爱与痴。无忧不禁感叹,女人都是傻子。无归她们之中有人多聪明,都躲不过一个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