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喝药了。”
“……”
“娘子,喝药了……”
“……”
“娘子,别装了。小袖知道您早就醒了,喝药吧。”
小袖无奈地端着汤药在床边站着。焚香听闻,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早就醒了,是压根就没睡。”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睁开眼。透过垂下的纱帘,依稀可以瞧见小袖正拿着一碗汤药毕恭毕敬地站在床前。
“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拿过来吧。”
焚香挑开帘子,半坐在床沿,穿的是月白的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没有发髻的束缚,自然而又随意地顺着她纤细的肩膀柔滑而下,在外人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个太过标致的美人。只是在这美人脸上,并不见多少笑意,眉间的那一点愁似乎怎么也抹不去。
焚香一手拿过药碗,微微皱了一下鼻子,虽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那药给喝了个干净。
“嗯,嗯呜。”
她紧紧皱着眉头,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药汁实在太苦,让她差点咽不下去。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身边平日里都会放满甜糖的盘子今日却都空了。
“娘子,小袖这就给你去拿。”
小袖见焚香苦得都快哭出来了,知道她是要吃糖。转身便要往外屋中,却被一个男人的声音给制止住了。
“小袖,不用到处去寻了。我可带了不少甜糖过来。”
宣文笑着,便让跟在一边的清池从食盒里拿出了一蛊汤。刚揭开盖,甜腻味便散得满屋都是。焚香光是闻着这味道,心情就好了很多。与她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女子不仅是智多星投错了女儿胎,更是饕餮转世。再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嗅到了自己喜爱的味道,心情都会慢慢好转起来。
清池不慌不忙地盛着甜汤,直到快要溢出来了才递给宣文。宣文倒也不催他,二人的动作悠闲自在,配合得恰到好处。这可苦了陆焚香。她是越看越着急,越着急哭腔里的那股药味便越重。到最后,焚香都以为自己要成为大宋朝第一个被药苦死的人了,宣文这才端着那碗救命甜汤坐到了她身边。
“来。这……”
宣文刚开口,焚香立马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便将那碗与汤匙抢了去。宣文先是一愣,听到清池与小袖暗地里取笑的声音,这才哭笑不得的回过神来。
“你啊你啊,当日喂药与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主动呢。”
宣文一边用手指着焚香,一边说着取笑的话。话音刚落,那当下人的两人笑得更加厉害了。焚香也不管,一心一意地品尝着这美味的甜汤,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骛。
说笑归说笑,宣文本意也并不是要责怪她,见到焚香多少又回复了以前的性子,他确实是感到心情舒畅。大概是因为现下布庄贡品的事情也渐渐走上了正轨,昔日的困难重重在今日想来,真是慷慨万分。
“好了,清池,小袖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在这里与邹少夫人说会话,商量一下布庄的事情。”
“是。”
清池与小袖各自答应着,刚没有走几步。就听到宣文又吩咐道。
“清池,不如今天你先回去吧。我估摸着大概要在这里呆挺晚,你便先行一步去和老管事说一声。”
“是。”
清池微微笑着点头答应,转过身去时,宣文又开了口。
“清池!”
“……少爷?”
清池平日里恬静的脸上多少露出了些不解,不明白言简意赅的宣文今日怎么显得这么多话。
“……这几日辛苦你了,谢谢。”
清池一愣。也没答话,只是笑了笑,便急匆匆跑开了。看得宣文只是摇头。
“这小子,一开心就把我平日里教他的规矩都忘了。真是不经夸。”
宣文边念叨着,边转过身来对着焚香。却见焚香早已经将甜汤喝尽了,盯着他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考究又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不是。你就这么吩咐清池,也不怕他嘴碎乱说传不实之事?”
焚香话还没说完,就被宣文敲了一下额头。
“表哥!”
“你啊。年纪见长,记性不见长。还好只有你我,这个样子被别人看了去,还真以为咱们之间有什么苟且之事呢。”
宣文不仅下手狠,对于焚香的说教也很是严厉。焚香一扁嘴,心道,本来是想好心提醒你,在你身边悉心照顾你的这个机灵随从根本就是个女儿身,既然对我这般凶狠,那你自己去发现好了。思及此,焚香心里倒也舒畅了不少,唇角微微一弯,便将刚才的不快抛诸脑后了。
宣文静静喝着茶,瞟了一眼焚香,忍不住又是一皱眉。
“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呢。这眼看着就要选绣娘,做最后一层芙蓉渠了,你可别在这种时候又节外生枝。”
“哟,听着这话。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惹事精,横竖这布庄里就没我一点位置了?哎……”
焚香装腔作势地说着,到最后还像老夫子一样摇起头来。宣文看着想笑,却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最后底线。
“对,你现下便就是一点位置都没有。想要有位置,好好在家养病再说。”
“表哥……”
焚香见那一招不见笑,赶忙上前来抓住了宣文的衣袖摇晃。谁知宣文不着痕迹地将袖子抽了出来,尔后又道。
“邹大少已经将事情都和我说了。钟大夫也证实了,这青膏里头确实有一种香料是有少许毒性的,平常咱们这些人闻了没事,是因为咱们没有锁喉症。你啊,在调理好身体之前,禁止进入布庄作坊。”
“……又是那个邹大少。”
焚香撅了撅嘴,却也没再说什么。半晌,突然又问道。
“那招选绣娘的考题呢,准备好了没?”
宣文将茶碗放在一边,点了点头。
“嗯。想好了。不过还没想好形式,不过,这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青膏能够保持不断货,才是解决了大问题啊。”
宣文说了一句心里话,却让焚香有些不高兴了。见她这样小孩脾气,宣文也只好换了个话题。
“放心吧,这次芙蓉渠的进贡我一定会做好的。再说了,你不去作坊又不是不管这摊子事了,什么事咱们都好商量的。”
这句话说完,二人便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话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夕阳西下。
……
清池按照宣文的吩咐早早地回到了主房的府邸。老管事见少爷没有跟着来,心知是大少爷有好些话要与焚香娘子说,便只是吩咐清池收拾好宣文的卧房,没有再让他去做其他。
“今天早点休息吧,这几天也真是苦了你了。跟着宣文少爷到处奔波。”
清池甜甜一笑,只是老管事刚转身时,这笑容便悄悄隐去了。她拖着满是疲累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进门,烛火却被点燃了。清池心中一惊,却并没有叫出声来。
“娘子。”
烛光下,牧文向清池行了个礼。
“……你是怎么进来的。”
清池见是婉啼身边的那条狗,声音瞬间地冷了下来。
“这里并没有守备。”
牧文言简意赅地答道。
“……她找我还有什么事,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了。她还没完没了了。”
清池哼了一声,拿下毛毡帽,一头青丝便露了下来。她背对着牧文,显然是一点也不怕牧文对她会做什么。
“娘子。我家娘子只是想请您再去一趟……”
牧文话还没说完,却被清池反身一个巴掌给打断了。
“娘子也是你对她的称呼?她已经嫁人了,是王家的媳妇!告诉你,如果她还想和我谈条件,就做回她的王少夫人!不要暂时拿着王家的主事权反而还到处以未出阁女子称呼自居,招蜂引蝶的事她干的还少么?!”
“……倘若您不愿意去,我家娘子说了,她保不准会不会忘性太重,一时口快就对宣文少爷说了您的身份。”
“你!”
清池听到牧文并没改口,更是转达了那个女人赤裸裸的威胁。刚举起来的手又硬生生放下了。
“……好,我跟你走。仅此一次。”
清池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过了好久才给牧文一个答案。
“我这样穿戴不行,会被人怀疑的。你先在这等着。我换套女装与你去。”
说着,清池便径直往那简陋的屏风后走去。烛光映在屏风上,分明可以将她曼妙的少女身子完好地展现在牧文前。牧文却只是转过头去,一心一意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行了,走吧。”
片刻之后,一个娇俏的女子,带着冷若冰霜的气质从屏风后出来。这幅模样,怕是最熟悉的人看了,都不会意识到她才是清池的本来面貌吧。
清池走上前,瞟了一眼窗户外面,冷笑了一声。
“看来明儿个得告诉大少爷,他们房间的格局太不合理了。各种宵小都能够从这儿来去自如。”
说着,她便一个闪身先跳了出去。牧文听着这尖锐的言语,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紧紧跟在了清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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