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一别竟是20年。她身后跟着的这个风度翩翩的小伙子,莫非是她那时领着的小男孩儿么?
年纪大的山里人还能依稀认出她来。但一半源于跟在她身后的小伙子。
他太象当年的甘老师了。那个儿头,那身板儿,那脸盘儿,特别是那看人时笑眯嘻儿的亲切神态,简直就是从甘老师的模子里脱出来的。难怪乡亲们一眼认出他就是甘老师的独生子。
而对于她,山民们大多是推而论之的。姑且不讲她20年没露面儿,就是先前她也很少来。“很少”是个有水份的字眼儿,其实甘老师在山区教了8年书她就来过一次。即便这仅有的一次她也没有住够1个月,而是刚呆了10天就吵着闹着回省城了。甘老师挽留她,她说除了每天晚上有半个小时的乐趣外,其他时间清苦寂寞不啻于慢性自杀,而且那每天晚上的半个小时一半以上还是她主动寻找补偿的。但庆幸的是,就是那短暂的10天却使甘老师的生命得到延续,这小伙子就是她离开山区9个月后生的。
莫非她跟甘老师夫妻关系不睦?据悉,她和甘老师在省师范学院读书时就热恋,并且爱得如漆似胶。甘老师主动要求到穷乡僻壤的山区办学时,她虽然没有跟随可也没有明着反对,不然她就不会同意双方已确定去向后跟他举行婚礼了。可是,她既然肯与甘老师结婚,却又不夫唱妻随,不管乡亲们还是当时的公社、县有关部门怎样恳求和动员她,她都没有肯来山区和甘老师一起献身于教育事业。而甘老师呢,又从来没有埋怨过她。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一方以牺牲为代价成全另一方呢?爱情表现在事业上应该是理解而不是掠夺。
20年前的今天,猝然山洪暴发,甘老师为了抢救被浪涛卷走的学生而长眠于这块贫瘠的土地。
她当天就赶来了。手里领着那时还是个孩子的这个小伙子。她没有痛不欲生的哭嚎,也没有愧疚不已的忏悔,只是神色发木,临回省城时向乡亲们说了句她还会回来。
而今,尽管时隔20年,她毕竟还是回来了。可她明显地老了。两鬓染霜,额头上刻下辛劳和疲惫的皱纹,还有那干涩的目光中难以排遣的郁伤。
她来到被山民们修葺一新的甘老师的墓前,与那个小伙子双膝跪倒,放声哭泣:“甘鸿,我把山儿带来了。他已经在师范学院毕业,到这个地方来任教了。他身上的骨血是你的,也是属于这个山区的……”
“哭吧,使劲儿地哭吧……”山民们不约而同地自语着,鼻孔一酸一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