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若佳冥
在世界的角落,有那么一个地方,四季如春,繁花竟宠。在这里,只有花草,没有百兽。花开了又谢,草绿了又枯,轮轮回回几千年,没有被凡界的喧嚣吵到,没有被天界的傲慢所污染。
许是人们不曾察觉过它的存在,许是人们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确实是人们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即使是天界也无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早在千年前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他已经胜券在握。在战争开始之前,他偷偷设下了这个结界,为的就是万一败了,就让属下退回到这个地方安心的度过余生。纵观天地间,也就他有这个能力,可以设下一个异常庞大,却存在千年也无法被天界察觉到的结界。
千年来,当年冥界,隶属他的旧部在那一战过后全都躲藏在了这个地方,不涉足人,冥,神三界。他们所知道的消息,全靠当年冥的智囊田。田的能力,是三界中最怪异的一种。即使让他在某个地方一坐千年,外面的事情他照样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当年的那一战冥也是靠着他一步一步杀向天界,而天界完全没有对策。
在战争结束后,所有的人都在田的指示下来到了这个地方养精蓄锐。他们知道冥没死,只是被封印起来了,凡是封印,总有办法破除。所以他们一直默默的等着一个机会,田告诉过他们,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所以他们一直在等。
正因如此,即使这里囤积了数不清的人,可这里的花草却没有因为人多而遭到破坏。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对待这个地方的花草,只为有一个冥重新回来带领他们,到那时他就会发现,这里和他被封印之前没什么两样。花草还是他布下结界时的花草,部下还是他被封印前的部下。
涯抬头看了眼前的这道结界,这里什么都没变,可外面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样子了。若不是田让他去解决掉可能影响冥复活的那些人,估计在冥回来之前,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天界的统治者没换,凡界却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个朝代。当年的灰烬如今全部变成了林木,当年愚蠢的人们现在更加愚蠢了。当年和他们打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就这么被他送走了两个。
不知道,冥回来之后会不会感叹一句。
结界里修筑着一座庞大的城池,和冥界的差别不怎么大。原本,他们想修座一模一样的,可万事总有偏差,最终定型后还是有些地方不足。可总算是又重新有一座城了,即使丢了冥界,有那么一座城,也算是得到了一些安慰。这座城在,就当做冥就在他们身旁,他们的信仰也就还在。
城门口站着的士兵宛如一座座雕像,站着一动不动。甚至不仔细看去,压根就看不出他们呼吸所带有的动作。
涯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立马弯下腰,齐声喊到:“冥使大人!”
涯挥了挥手,慢慢往城里走去。他们又迅速的直起身子,恢复最初的模样。
进了城,一条宽广的大道赫然立在哪里。大道两旁每隔十几步就有两个士兵对立站着。他们穿着黑色的战甲,头戴黑色战盔,手握长戟,如同门口那几个士兵一样,以一副雕像的姿态站在那里。
:“这次,你回来的像是有些慢了?”
涯回头,发现城门边站着一个人。穿着和他差不多,一头短发,双手抱着胸,一具紫色的剑鞘夹在手与胸之间。看着剑柄,剑鞘里的剑应该是有些美丽。剑柄顶部镶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剑柄刻着一副奇怪的画,像是一条龙,又不像。
涯看着他,露出一丝苦笑。
:“出了点意外,去找濯风的时候恰巧曜叠也在。本来想着顺道将曜叠一起解决了,以后的路会轻松很多。不曾想濯风居然以自己的命保护曜叠逃离了。解决了濯风,我顺便寻了下四周,想要找到逃走的曜叠,怎奈,没找到。”
听涯说完,昊笛也是苦笑了下。将抱在胸口的手放下,剑跟着手一起垂下。
:“涯,你终究还是老了。我们都老了,即使拥有不变的容颜。不得不承认,我们都老了。”
:“也许吧?”
涯回道。
昊笛环视了下四周,随后眼中出现一丝疑惑。
:“绍呢?”
昊笛话音一落,涯的表情随即收起了自己的笑脸。过了一会,笑脸再次出现,只是有些难看。
:“我在几里外的一座小城池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四周没有战斗的痕迹,他死时的样子,明显有些压抑。而且,他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也就是那道伤口要了他的命,仅仅一瞬间。我敢肯定,杀了他的人,只出了一招,而且那个人在出这一招的时候,绍来不及出手。”
涯说完,昊笛显得有些惊讶,不过随后又慢慢平静下来。
:“曜叠?”
:“不是。”涯立马肯定道“如果是曜叠,要在一瞬间要了绍的命话,那一招那必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如此巨大的能量,肯定会停留很长时间。可是,在四周我只发现一墙被砸烂的墙留有一丝能量。那股能量不属于绍,也不属于杀绍的那个人。除此,我找不到其它能量。”
:“不使用法术,却在一瞬间要了绍的命。”
:“也可以说,使用了法术,但被那个人给掩盖起来了。”涯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像是遇上了一件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
:“也就是说,在四周,除了曜叠和濯风,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高手?”
:“且,这个高手的实力在曜叠之上。”
涯补充到。
:“可依田所说,如今天界实力在曜叠之上的,屈指可数。天界除了派曜叠前来寻找濯风还派了谁?”
:“可能是巧合?或许周围刚好有另外一个无道者路过。”
:“也许吧?”
说完,涯也环视了一下四周。冥界典型的建筑,虽修成了冥界主城的模样,在涯眼里,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在他心里,冥界早已经败了,现在所处冥界的人,不过是一群为天界马首是瞻的无用之人。所以他每看这座城一次,心里就越发的感到屈辱。
:“阿风回来了没有?”
涯问道。
:“还没呢?”说着,昊笛走过来拍了拍涯的肩膀“以阿风的实力,不会出什么事的。先回大殿吧,田一直在等你回来好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涯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看向路的前方。路旁的士兵依然立着,如同石像一般。只有当昊笛经过他们身旁的时候他们才会恭敬的弯下腰喊一声。
涯笑了笑,跟着昊笛走向了前方。
只是见花开了一地,只是见阳光温暖了世界,只是见蝴蝶在花丛中起舞,只是见到了熟悉的城,奈何心里升起过往,有点疼。
:“这里,是哪里?”
秋呆呆的站在花上,望着前面那座城。有些熟悉,又有一些陌生。
:“别太惊讶,只是一个结界,早晚有一天会消散。”
月明风站在他的身旁,露着桀骜不驯的笑。明明之前是个可怕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一看见他的笑容,秋反而觉得心里稍微好过了些,没那么害怕了,甚至都快忘了她是被月明风劫持过来的了。
:“为什么,那么美的地方,它为什么要消散?”
:“不是说了吗?这是个结界。”
月明风望着眼前这个女孩,总觉得她有时很聪明,有时又呆的可爱。
:“对了,我不是被你抓过来的吗?按道理你应该把我绑着啊?”
秋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月明风,月明风忍俊不禁的望着秋。眼前这个,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
:“你觉得你跑得了吗?”
:“也对。”
说着,秋继续看向繁盛的花。许许多多的花,白的、黄的、绿的、紫的,有大有小。看着它们,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
画面中,一个男孩站在花田里,一脸期待的望着远方。远边的天投射下来的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从他那里传来的光带有一种眩晕感,看不清他的脸。
——残梦,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了吗?
——记住我们的约定呦,明年春天,一起来这里观赏繁盛无比的花。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彼岸?一待就是几百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明明说自己是冥界的人,却待在这里。而且,那座城为什么那么像冥界的主城?”
:“这个。”月明风挠了挠头,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秋才不会感觉到害怕“这都是陈年旧事了,说不说都无所谓。”
:“不愿意说就算了。”
说着,秋弯下腰摘了一朵花,将它放在百灵鸟头上。百灵鸟嫌弃的想要把它弄开,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任由它放在自己的头上。秋看着它滑稽的样子,笑了笑。她的笑依然那么好看。只是,笑容里藏了些什么,月明风能感觉得到。
:“喂,看够了没?”
望着前面的城,月明风知道里面有人等急了。他必须快速的过去汇报自己遇到的情况。
:“没,怎样?”
秋调皮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赏着花。
:“那你就再看一会吧。”
说着,月明风干脆直接躺在了花丛间。
他已经逃出来了,按理应该可以把秋放了的。可是他没有。他清楚不久后三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他并不打算放了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不久后她原先所在的彼岸将处于战火之中,而三界,能保证安全的地方也不知道存不存在,所以此刻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听见秋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那种声音,让人听着那么舒坦。当年,也是因为听到了她的笑,他才陷入了凡尘的。而如今,想让他动凡心已经很难了。
百灵鸟从秋的肩上滑落,落在花丛间。它在繁花上跳了跳,随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秋。
——你好,我的名字叫夏。
——摆渡人,残梦。
百灵鸟见证了残梦的悲伤,见证了秋的守候。它总希望有一天能看到残梦牵着秋的手,一起站在那艘船的船头,载着一船的亡灵慢慢驶向彼岸。可是,这些年来,它总感觉这个画面越来越远了,远到遥不可及。
它本以为,残梦应该会像当年的秋那样,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它的眼前,然后又一次次的离开。可是百年的时间里,彼岸从未出现过一个人影。秋也没等待早已丧失前世记忆的残梦。残梦的等待,有始有终,几世轮回都是如此。而秋的等待,有始,却不知何时是终。它知道,现在的秋看起来有多快乐,实际上她就有多难过。只是她的难过,不愿出被其他人所察觉到。所以她总是习惯把难过隐藏在微笑之中。
或许是几百年前,因为她表露出来的难过,残梦才会选择去劫法场,才会拼命的去求人让她登上那艘船。现在的她,变得不愿意让难过表露出来了。
:“喂,你觉得残梦会喜欢这个地方吗?”
月明风睁开眼,扭头看向她。才知道她是在跟百灵鸟说话,随即又将脸转过去。大概,就是因为她口中那个叫做残梦的人,她的身上才会散发出那种气息吧?月明风把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安详的晒着太阳。
百灵鸟没有回答她,而是静静的望着远方。
:“你说,他会不会怪我没有赴约啊?”
说着这句话,秋依旧是带着笑。笑多了,往往也就笑不下去了,渐渐的,她沉默下来。安静的看着这些花。
百灵鸟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声音不大,它刚好可以听见。
太阳很大,花却有些湿了。自从那次残梦突然消失在彼岸之后,它就再没见到她哭过。而如今,在见到她哭后, 它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渐渐的,抽泣声开始向四周传播,传到了月明风的耳朵里。月明风起身看了她一眼,心里升起了什么。明明前一刻还在微笑的女孩,此刻却突然哭了。在说出那个名字之后。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待在彼岸的原因吧?
:“喂,你这样让我很难堪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对你做了些什么,有损我的名誉啊。”
月明风实在是忘了该怎么安慰人,所以现在的他,如同那只百灵鸟一样迷茫。
秋的头埋在双膝间,越哭越厉害。此刻的她,完全不像之前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哭着的她,让人异常心疼,不像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哭着哭着,秋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他,并且,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死死的抓着。
:“你能不能,送我去趟凡界?”
泪水不停的从她的眼角流出,她哭着的样子,既像个孩子,却又传递着一种有别于孩子的悲伤。
:“这里就是凡界。”
月明风不敢再开着幼稚无比的玩笑,他一字一语,很认真的说着。
他的话说完,秋的头又慢慢埋了下去。她的手依旧死死的抓着月明风的衣服没有放。对,这里就是凡界,凡界那么大,她该怎么去找残梦?更何况,现在的残梦已经不叫残梦了,也不是那个杨家少爷了。茫茫人海,没有濯风的帮助,她该怎么找到残梦?
渐渐的,秋的抽泣声消失了。眼泪依旧不停的掉落,只是,已经听不到她的抽泣声了。她还是死死的抓着月明风的衣服,她的头低着,眼泪不停掉落,滴落在美丽的花上。
:“你为什么,那么向往凡界?”
:“因为,凡界有一个人,曾经傻傻的等了另一个人几百年。”
眼泪还是往下滴着,只是频率稍微低了些。从秋的声音里,月明风好像知道了困惑着他的问题的答案。那个答案,曾经也困扰过他。
数千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这群人的感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群孩子的感情。可即使是一群孩子的感情,依旧是折磨人的。
:“这就是天界的秩序下,我们所需要承受的。”
秋感觉到了月明风的一丝认真,那个放荡不羁的家伙,竟也有认真的一面。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向他。
:“我明知道这条路是错的,可还是坚持走下去,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路?什么错的?”
:“我明知道,与天界为敌意味着与苍生为敌,可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你知道为什么吗?”
秋看着他,想起之前他与琉璃的战斗,他与那个自称白绫神将的人的战斗。一开始她只是疑惑,为什么琉璃一见到他就毫不犹豫的出手?为什么那个自称白绫神将的人为什么一见到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出手?现在一看,仿佛知道了答案。
:“为什么?”
:“一来,因为我们只不过是别人的棋子,别人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我们选择了为什么样的人效命,那就得跟着什么样的人走下去。这才是一颗棋子该做的。二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虽然美好,但对于少数人来说却是那么的让人讨厌。因为当一个世界身处光明时,人们便会享受光明而忘却它的丑恶。其实不论黑暗还是光明,它总有好的一面,总有差的一面。黑暗差的一面在于他给人痛苦,好的一面在于他真实,纯粹的暗,没那么多伪装。而光明,他固然美好,可是在美好之下多了太多的虚伪。神族的傲慢,神族的阿谀奉承,在我看来是那么的恶心。但恶心也没办法,谁让我们身处三界,谁让天界是三界的主导。所以,我们身处冥界的,就是这三界的最底层,即使再强,还是要在一个小小的近身侍卫面前低头,就因为他带着天君的旨意。就为了能好好的活着,就要被他吆五喝六,以免他回去告诉天君说我们这不好那不好。即使有些时候多么讨厌那些阿谀奉承的话,也必须违心的说着。所以,与其身处在这样的光明之下,我还不如身处黑暗。反正二者对我影响不大,身处黑暗之中,我倒还过得自在些。”
一边的秋已经听的入神,月明风也想不到,他竟然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这些话,他可向来都没对谁说过的,如今一下子就说了这么多,他自己都感到压抑。
边上的秋已经没有再哭泣,虽然脸上还充斥着忧伤,可眼泪已经没有再滴落。看着她的样子,月明风忽然意识到他不该对她说这些,她的世界里不应该出现这些。
可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月明风理了理情绪,慢慢站起来,对着秋说道。
:“好了,故事也听的差不多了,该起来走了。”
:“你会带我去哪?”
秋起身,一脸迷茫的望着他。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说着,他慢慢往前走去。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道结界外面是枯黄的树,而里面却是繁盛的花。不知此时身处在彼岸的琉璃怎样了。月明风跟他说过,有那个叫做白绫的人在,琉璃是不会死的。可是她和月明风消失的时候,琉璃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白绫在,琉璃所承受的痛苦也不会减少一毫吧?
至少,他还活着。秋没有再多想,她慢慢跟在月明风的身后,百灵鸟落在她的肩上。他们三个,就这样朝着哪座熟既悉又陌生的城走去。
即使天上的阳光看起来再暖,大殿依然是冷冷清清的。也只有这里的人才知道,天上的太阳属真属假。
偌大的大殿,空空荡荡的,只见一人孤单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而大殿中央摆放的华丽的椅子干立在那,没人坐在上面。即使没人,它透出一丝威严,宛如某位王者此刻正坐在上面一般。
坐在椅子上的人身着一袭黑衣,留着很短的头发,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左右。可是他的瞳孔所 散发出的,确实超越十七八岁的孩子该有的神秘。以及一张不染凡尘的脸,就像是某位天边的使者一般。
:“田。”
涯走到他的面前停住,昊笛站在涯的身后,双手抱着剑。
:“怎么那么慢?”
田起身,慢慢走到涯的身边,拍了拍涯的肩膀。昊笛站在涯的身后,望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出了点小状况。在周围出现了不亚于濯风的对手,而且不止一个,绍已经……”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涯还没说完,田立马打断了他的话。
即使,涯的实力在此刻可以说是天界最强的了。可是在面对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打断自己话语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反感,或者愤怒。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实力远不及他,可他的智谋,是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高很多的。即使是当年冥在的时候,对他也是无比的尊重。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啊风回来后带着啊风和昊笛去趟蓬莱,再带上三千精兵。”
:“我一个人就够了吧,带那么多人动静会有点大,我怕惊动天界。”
:“在你杀了流河和濯风的时候,天界就已经被惊动了。所以你去蓬莱面临的不止是落菊。你要面临的将是全部的无道者以及天界派去的使者。我估计,天界派去的使者实力不会差。”
:“闹出那么大动静,你就不怕暴露这里。”
:“无所谓了,反正他也快要出来了。现在的天界已经分不出兵力来解决我们了。”
说着,田慢慢走向昊笛。他的目光落在那把剑上。不用说昊笛也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你这把剑几千年没碰过鲜血了,戾气可还足?”
:“它一直等着这一天。”
说着这句话时,昊笛的表情异常的平淡。平淡的有些可怕。
涯回头望着昊笛。已经千年了,距上一次见过昊笛出手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他不止一次的想再次见到那把华丽的剑从剑鞘拔出的那一刻,而如今,这样的日子不远了。
田慢慢朝着外面走去,涯和昊笛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若不是眼前这个十七八岁模样的人在千年前突然出现,估计他们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他们没有恨他,甚至还很感激他。若不是他,估计现在他们还可悲的活在天界的威严下,犹如天界养的一只狗一般听天界的调遣。千年前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看身份的世界。不管你实力有多强,你的身份在哪,就注定了你只能听别人的命令,被别人踩在脚下。自从他来了之后,一切才得以改变。当初若不是无道者以及其他仙族的加入,天界早已被他们夷为平地。现如今已经不一样了。当年强大的联军已经不复存在,只要等到冥出来,他们随时都可以将三界踩在脚下。
田抬头,看了一眼天。天上的太阳,即使是假的,也是那么温和。涯他们从未怀疑过他们的路到底是对还是错,因为在他的指引下,他们坚信它是对的。而他曾不止一次的怀疑过他所选的路到底是对还是错?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条路已经走的太远太远,无法回头。
:“涯,要是再让你选一次,你依然会毫不犹豫的与天界为敌吗?”
:“只要君上依然选择这条路,那么我照样会毫不犹豫的追随君上。”
涯和他一样,抬头望着天,眼里闪过一丝沧桑。虽然他们容颜未变,仍无法改变他们已经老了的事实。他们已经老了,即使面容会掩盖住他们的沧桑,可眼神不会。千年的岁月汇聚成沧桑,从他们的眼里流露出来。他们不喜欢杀戮,如果可以,他们倒希望他们的敌人能成为他们的朋友。在与濯风和流河交手的时候涯就已经清楚的感知到,虽然他们身为敌人,在这几千年的空挡下突然遇到竟有一种遇见故人般的亲切感。然而他们选择的路,注定彼此只能成为敌人,彼此之间只有厮杀。
:“田,君上就快出来了,是不是该尽快找到少主,好让君上心里能好受一些?”
昊笛突然说道。
千年前的一战,冥使损失了五个人,冥也失去了最爱的人。他的慰藉,只剩下早已流落在三界的孩子。要是能把他找到,那么想必冥会非常的开心。昊笛清楚的知道。
:“千年来,我一直在派人寻,寻便了三界的大多角落,却连少主的一点消息都找不到。”
:“若是,夫人当年说出少主的下落,那该多好。”
昊笛望着天,感叹道。
涯望着两人,心里压了很久的东西突然被挖了出来。千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个心病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知道,唯一让冥后悔的,就是让少主流落到了凡界。他能够预想到,冥出来后除了灭了天界,最想做的是什么。毕竟,现在,少主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三人陷入沉默。一起望着天空。
也是在战败后他们才知道,冥偷偷的给他们留下了后路。在他们不曾察觉的时候冥就已经偷偷的设下了这个结界,并且在结界里建造出了和冥界主城差不多的城。为的就是在战败之后,能让他们有个容身之地。
战争并非冥的本愿,冥只想让他们活的好一些,不用看天界的脸色行事,不用被天界吆五喝六。所以在田到来时他对田格外的看中,直接让他坐上了冥使的位置。所以对田的所有意见几乎全部采纳。他从未追问过田为什么要建议他与天界为敌。因为没有必要,与天界为敌是他考虑了很久的,即使田不说,早晚有一天他也会这样做。涯他们也是知道他与天界为敌的原因,并不是简单的想当三界之主,所以他们一直追随着他,即使要面对的是整个三界。
阳光,从天上投射下来,落在他们的身上。虽然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点感觉,但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晒着最真实的阳光了。
大殿外面,渐渐走来两个人影。三人定睛望去,见月明风的身后正跟着一个女孩。见状涯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一丝惊讶,随后惊讶转化成担忧。
几千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月明风的那副样子死死的刻在他的脑海里。月明风抱着那个女孩的尸体哭泣的样子,让他在很多时候都认为月明风会离他们而去。虽然,这千年来他一直待在他们身边。可他知道,那件事一直埋在月明风的心里,无法消去。而且,这千年来,他一直处在痛苦中,一直在因为那个女孩的话而纠结。他总有一种,会失去这位战友的感觉。在这一刻异常猛烈。
秋也是呆呆的望着前面的三个人,他们的装束和月明风差不多。按照之前和月明风的交流所得到的信息来推测,这三个人也是冥界的人。这些人,和进城后所遇见的那些士兵,都是冥界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待在这个地方,为什么白绫和琉璃一见到他们就想杀了他们?三界,究竟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啊风,这个人?”
涯问道。
月明风看了秋一眼,笑了笑。
:“她啊,在彼岸碰到的。这次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还是靠了她。”
:“这么说,你和天界的人交手了?”
涯说完,还没等月明风回答,田突然插话道:“秋?”
秋一时满脸的惊讶,她瞪着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十七八岁模样的人。她将所以的记忆全部翻遍了,可是脑海里始终是找不到有关于他的一丝记忆。她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为什么他会认识她?
:“你是?”
:“你不会认识我的。”
田回道。
:“他是我们这里的大智囊,大门不出的照样能知晓天下事。”
:“嗯。你和残梦的事,可是传遍了三界。我知道也是再正常不过了的。”说着,田转身对昊笛说道“你先带她下去,寻个房间让她好好休息下。遇上了啊风,估计心也是挺累的?”
:“田,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遇上了我就会心累了?”
昊笛笑了笑,随即走到秋的身旁:“跟我来吧。”
秋迷茫的看了一眼月明风,月明风点点头,示意她跟着昊笛走。秋又看了一眼昊笛。眼前这几个人,每一个是他认识的。或许,其中有一个就是涯,就是那个琉璃一直想杀的涯。虽然她不认识那个叫做涯的人,但她总感觉,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人,他就是涯。
秋没再想下去,毕竟现在已经处在他们的地界上了,她要是不安分的话恐怕很难脱身。她倒不怕死,她怕的,是到了死仍见不到此刻流落在凡界的残梦。如今好不容易从彼岸出来了,她怎么也要和残梦见一面。
她跟着昊笛,朝着一边走去。月明风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算是被安放好了。他的担忧是放下了,可涯的担忧此刻完全的表露出来。见秋离开了,涯立马走到月明风的身边,双手抓着他的肩。
:“阿风,告诉我,你是不是动凡心了?我可得警告你,别忘了几千年前……”
涯没有说完,他知道再说下去,月明风就不会再是他所熟知的样子了,所以他收住了想要说的话。其实涯不说出来,月明风也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当几千年前那四个字一出来之后,月明风的表情立马陷入了难以诉说的悲伤中,不过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又恢复如初。
:“对了,我这次在彼岸遇上了一个傻小子,还挺难对付的。他一心想要杀了我,说着杀了我之后就来找你报仇。涯,告诉我你在凡界都干了些什么?结上那么一个仇家。”
月明风话音落地,涯的情绪稍微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能让你用难对付来形容,这样的对手可不多。”
:“一个使用无道风奥义的人,你说难不难对付?”
月明风白了他一眼,似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月明风一说完,涯倒还真想起了些事情。使用无道风奥义的人,至今与他交手的也就濯风和流河,当年,他可是被流河的无道风奥义打败过。迄今为止,他始终记得这种力量。而无道风奥义,乃是当年流河所创,流河会很正常,以濯风和流河的关系,濯风会也很正常。可是,除此二人,三界之中竟然还有人会无道风奥义,这就让涯有些意外了。
:“我只不过,是除掉了濯风和流河。看样子,应该是濯风的徒弟。”
:“琉璃,濯风的二徒弟。”
田说道。
:“为什么是二徒弟?”
:“他的大徒弟早在一千年前就死了。当初他为了一个女摆渡人与整个天界为敌,引来了半个天界的绞杀,最终寡不敌众落得灰飞烟灭的地步。从此冥界就不许再有女摆渡人。濯风的二徒弟,当年为了一个亡灵执意闯入彼岸,最终也是被押回冥界处以死刑。只是,在行刑的过程中被濯风动了手脚,堕入了轮回。后来又因机缘巧合成为了无道者恢复了记忆与仙力。而他的三徒弟,也是落得前两位一样的命运,只是,他稍微好一些,只是堕入了轮回,而那个女的被永远关在了彼岸,也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哪位三徒,至今扔在凡界经历轮回之苦。所以你遇到的,只可能是濯风的二徒弟。”
:“看来他的三个徒弟也真是命运坎坷啊。”
月明风不禁调侃道。
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只是调侃,但是他的内心却陷入了忧伤中。那三个人的命运,感受,他可以理解。为了心爱之人,可以抛下一切,甚至不惜与全天下为敌。这是他所不能做到的。所以,他对三人,甚至有种敬佩之感。
:“对了,田,我遇上你所说的那个人了。说实在的,真心恐怖。”
月明风又补充道。
:“我只是听闻,他的实力如今天界无人能与他为敌。还不知道有多强。竟然你已经和他交过手了,那么说说,他的实力如何?”
月明风皱了下眉,略显出一丝尴尬。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还是得说,这个后生,实力在我之上。若不是挟持了那个女孩,我是压根就不可能安然无恙的逃回来的。”
:“再强,始终也比不上当年的天界。如今的天界,可不是靠他一人就能救得了的。”
涯说道。
:“行了,寒暄结束了。”田道“啊风,那个女孩是你带过来的。你自己去安置好,安置好之后和涯他们去一趟蓬莱。”
:“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吗?”月明风露出一脸坏笑“等这一天可真是等的辛苦啊。”
说着,月明风转身朝刚刚昊笛和秋消失的地方走去。
:“啊风。”
月明风才刚走几步,涯便喊道。他还是在担心着同一件事。数千年来,月明风从未将他的心事诉说与别人听,涯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月明风了。可月明风始终是他的兄弟,他不希望有一天他会和月明风站在不同的阵营。
月明风微笑着回头,正是这种笑,让他感到很不安。
:“别再动凡心。”
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放心吧。”月明风指了指心里的心口处“她还住在这里,没人能取代她的位置。”
说着,月明风再次转身,慢慢往前走去。
看着月明风的身影越来越渺小,涯的担忧越加的侵袭他的心脏。田仿佛察觉到了涯的担忧,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东西叫做宿命。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也别过多的纠结。你只需要坚信你该坚信的,带着它走下去。不管最后是该发生,还是不该发生,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的兄弟,凭这一点,就已足够。”
涯的头低下去,发生一声苦笑。
:“数千年来,我感觉他越来越陌生了。他心中始终是没放下那件事。有些时候,我都有些怀疑,他还是不是曾经那个月明风。”
:“一直以来都是他,他只不过是懂的东西变多了,也发生了一些转变。而你,也该适应现在的他了。”
说完,田朝着门外走去。留下涯一个人望着月明风离开的方向。
:“啊风,我一直都没有适应现在的你吗?”
走过长长的廊道,周遭确实是那么的熟悉,又有些陌生。这里跟冥界的主城差不多,但确实不是冥界的主城。为什么它要修的跟冥界的主城一样?为什么,这群人明明是冥界的人,却要住在这个结界里?为什么,冥界从未有过这群人的一丝消息?随着来到这里越久,秋的疑惑就越深。
看着走在前面的昊笛。他的穿着,很像冥界的风格,却又有些不同。跟冥界人们的穿着相比,他的穿着显得更加深沉,更有冥界的味道。月明风如此,一路上遇见的人如此,或许真如月明风说的一样,他们已经活了上千年,他们才是冥界真正的主人。
她脑海里回想着昊笛手中剑的模样,从剑柄,但剑鞘,它看着都是那么美丽。就是不知道,离开剑鞘后的剑身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光是剑鞘和剑柄就那么好看了,剑身估计也不会差到哪去。
:“哪个……”
:“说吧。”
昊笛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的黑色长衣不停的晃动,双手依旧抱着剑。这样走路难免有些不舒服,可他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是这样走着的。
:“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你说啊风?”
:“嗯。”
秋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虽然已经到了陌生的地方,还不知道这群人会不会放了自己,但是她一点也不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月明风在周围,有他的笑,她就不会感到害怕。就像几百年前,残梦在她身边一样。那个时候,只要残梦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感到害怕。只是后来,她把这份安全感给扔了。
:“嗯。是认识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当初第一次和他碰面的场景了。”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认识他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琢磨透。总感觉他这个人太奇怪了,他看似很简单,实际却复杂的可怕。只要是一用心去琢磨他这个人,我便感觉到他这个人宛如一片海洋一般。”
听着秋的问题,昊笛忍不住笑了下。
:“要是几千年前你这么问我,我可以很准确的告诉你答案。可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用说回答你了。”
:“几千年前。我都还没出生呢。原来,他是个老怪物了。”
:“老怪物?”昊笛又笑了下“要是他听到你这么称呼他,估计他会回得你说不出话来。他可是我们几个当中骂人最厉害的了。”
:“是吗?”
秋也慢慢露出了微笑。人在某些时段,总是会暂时忘却心里的忧伤。毫无疑问,此刻的秋暂时忘记了残梦。或许是在彼岸待的太久了,许久没跟人说过话了吧?在月明风刚刚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也暂时的忘记过残梦。直到她发现月明风身上有些气质和残梦很像。一开始,她以为是残梦的转世,可后来事实证明了,月明风就是月明风,残梦还在人间飘荡,不知飘荡在何方。
:“你说几千年前你很了解他,现在却不了解了,为什么?”
:“几千年前,他如同你现在见到的,表面的他,很简单,一看见他的笑容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也知道,天界有规定,仙族是不能和凡人恋爱的。其实这条规定也有一定的道理。人不过短短几十载,过完就会抛弃原有的记忆成为另外一个人,继续过着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生活。而仙族不一样,仙族的寿命可是长得可怕呀。这两类相爱,最后难免有一方堕入轮回,成为另外一个人,剩下一方继续守着破碎的回忆,郁郁寡欢的走下去。当然,还有其它因素。仙家一但和凡人相爱了,必定会为了凡人做出一些破坏三界平衡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天界会有这个规定。其实这件事就算天界没有规定,冥界也会规定的。只是,年轻的啊风太容易动凡心,情不自禁的爱上了一个凡界的女子。后来,他和她的命运稍微有点惨,没能正常的走到那个女孩年岁耗尽。也是从那个女孩走后,啊风这个人心里就装了很多东西,也只是装在心里,不肯拿出来。他表面上还和以前一样,可我们都知道,他变得不一样了。至于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我们无法窥探他的心,因为也无从知晓。”
听着昊笛说完,秋又想起了残梦,笑脸渐渐消失,她的表情变得凝重了一些。
当初的残梦也是一样,在她离开之前残梦的心事从他的脸上就可以读出来。可自从她堕入轮回之后,残梦这个人就变了。变得郁郁寡欢,半天不会说出一句话。凭着身为夏和舒夏冬时的记忆,她发现那个时候的残梦,已经变了一个人。他的心里一直装着很多事,却从来都不肯诉说。与月明风相比,他的变化大的可怕。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月明风比他更难猜的原因吧?
走到廊道的尽头,昊笛停了下来,他慢慢打开旁边的一扇门,然后转身对秋说道。
:“你暂时就先住在这里吧。你是啊风带来的,不能亏待了你。你现在这里将就一下,等到我们把事情办完回来再给你换一个好住处。”
秋看了他一眼,迷茫的朝里面走去。她走到门边,往里看去。虽然昊笛说了将就,但她发现一点也不将就。房间非常大,布置十分精美,桌子上摆放的果盘也是非常的丰盛。再一看支撑着房子的柱子,很精美的图案刻画在它们的身上。整个房间散发着繁华的气息。这样的房间,在冥界一般都是有身份的人住的。秋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不光是柱子上的花纹精美,就连床边,纱帘上的花纹也美的不像话。花纹明显是冥界特有的彼岸花,一朵朵美丽的彼岸花,如同活的一般长满整个房间。看着这些,秋显得异常惊讶。惊讶之余,秋回头看向昊笛,满脸的迷茫让她显得有些可爱。
:“你们要去办什么事?”
:“有些事情,还是别多问的好。”说着,昊笛抱着的手放了下来,他的手慢慢伸向门边,抓住们把“你先好好休息吧?还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暂且请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等我们回来。”
说着,昊笛把门关上。透过窗户,秋看见他的身影慢慢朝着一边走去。
看他走远,秋再仔细的审视着这个房间。在冥界,她可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看来月明风的身份还不低呢。
秋慢慢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已经几百年没躺过床了,她都快忘了,原来床是那么舒服。现在,她终于出来了,可残梦到底在哪?她还能不能找到残梦?
想着想着,一滴泪从秋的眼角滑落,她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去。
阳光从天上投下,投到长廊上。看着明亮温暖的长廊,却因为太阳的虚幻竟有些寒冷。
其实不用涯说月明风也知道自己不该动凡心,可即使知道又如何呢?这世上,有多少人明知道有些事不可为,但还是去做了,不是因为它的诱惑有多大,只是有些时候,人总是被心控制着。
老实说,那个女孩挺有意思的。跟他一样,心里藏着许多事,却又故意把那些事情埋葬着,不愿与别人诉说。
走到门边,月明风伸出手,打算敲门,可手还没接触到门便又收了回去。透过窗户,他依稀看见秋躺在床上,像是入睡了。一滴泪刚刚从她的眼角滑落,还没干。
:“残梦,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你相遇?”
房子里面传来秋微弱的声音,他勉强能听清。听着这声音,她真的睡着了,说着梦话。刚从田哪里得知她待在彼岸的原因,此刻月明风竟有些心疼她。大概是彼此都在等着某一个人,心里装着差不多的事吧?只是,秋在等的人,还能够等到。而他等的人,已经无法寻觅。数千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了。
想着她的样子,再看着处在睡梦中的秋,他竟觉得秋和她有些相像。她睡着的样子,依然那么好看,那么可爱。月明风苦笑了一下,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个叫做残梦的人,他比我幸运多了。
月明风就这样,迷茫的在长廊上走着。
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弄清楚他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或许他是对的?或许他错了,他应该跟她寻一个没人的地方,安稳的陪她度过她的余生?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已经过去了。只是他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始终在纠结着。
一眼望不到长廊的尽头,仿佛它没有尽头。他走在没有尽头的长廊上,不停的走着。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完全凭着本能。
:“喂!”
月明风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和他一样,体型稍微小一些的女孩。女孩的长发被风吹动,扬在空中。阳光落在她的长发上,她的长发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月明风笑了笑,道。
:“怎么,今天不去外面赏花了?”
:“赏来赏去都是同样的花,不想赏了。”
女孩嘟囔着嘴,露出一丝烦闷。
月明风看着她郁闷的样子,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随后只见他的手一挥,一朵美丽的彼岸花突然出现在他的手里。女孩看见他手里的彼岸花,并没有表现出欣喜,相反,她的表情更加郁闷了。
:“还不是假的,有什么意思?”
:“话别说的太早,闻闻。”
说着,月明风手一放,彼岸花便慢慢朝着女孩飞去。在空中飘着的彼岸花,宛如一个美女一般摆动着自己美丽的衣裙起舞。她舞着舞着便舞到了女孩身前。女孩讶异的伸出手接住它,然后把它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随之她的眼睛闪烁出了光芒。
见到女孩眼里的光芒,月明风得意的笑了笑。
:“怎样?是假的不?”
:“确实是彼岸花的花香,可是……”女孩疑惑的看向月明风“你从哪里得来的?难道你回冥界了?”
:“嗯。田叫我过去办点事。这几千年来,想必你思它思的不得了。于是我就顺手带了一朵回来。”
月明风说完,女孩渐渐露出了笑容。她再次把鼻子凑到彼岸花上,仔细的闻着它的味道。
:“几千年了,它还是那么好闻。跟外面的花相比,它要美太多了。”
:“仅此一朵呦,好好珍惜吧。”
说着月明风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啊风……”
女孩声音落地,月明风又微笑着转过身来,望着女孩。
:“还有什么事?琴大小姐。”
:“听田说,你等下要和涯他们去蓬莱。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在这里待了几千年了,都快闷死我了。”
:“这个,恐怕不行?”
月明风面露难色。这次一去,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听涯他们说,他们将要面临的不只是住在蓬莱上的那个人,虽说有涯在,可在现在这个时刻,难免会出现什么意外。带她去,月明风不能完全保证她的安全。即使他同意了,涯和田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
:“我们是去打仗,又不是去玩,带你去干嘛?”
:“凭什么打仗就不能带我去了。现在的天界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天界,我不信还有人能伤得到我。你就带我去吧,带我去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啊。”
:“好好在这里带着吧,等冥王出来了你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相信我,这样的日子不远了,就乖乖的撑过这几天。”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已经待了几千年了,现在终于可以出去了。你可以理解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的心情的,对吧?求你了,就带我去吧?”
:“你求我也没用啊,即使我同意了,涯不同意,田不同意,你还不是一样出不去。听我一句,乖乖的待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就忍耐这几天好吗?”
:“不想。”
:“行了,别耍你那脾气了。不然等冥王回来你又要被骂了。乖,就老实这几天。我先过去了,他们在等我。”
说着,月明风转身便朝着廊道的尽头走去。
女孩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手中握着彼岸花,嘟囔个嘴望着月明风离开的方向。脸上出现一丝怒气,这丝怒气印在她美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些可爱。
:“哼,就会把我当个孩子对待。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所有人。”
说完,女孩拿起手中的彼岸花,仔细看着它美丽的纹路。看着看着,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去。随之,还露出了淡淡的笑。
她将彼岸花放插在耳根上,打开门,笑着走进了房间里。
虚幻的阳光落到长长的廊道上,像是到了夏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温暖。
城外的花丛上此刻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穿着黑色铠甲的人,从高处看去,就像是数不清的蚂蚁一般。所有的手都拿着兵刃直直的站着,目光非常坚定。他们都清楚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要做什么,所以每个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虽然几千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的斗志并没有被消磨,相反,此时,他们的斗志更加坚定。几千年前没有做到的事,这次,他们坚信一定可以做到。等到那天,他们就不用看着天界的眼色行事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躲在这里了。几千年前,他们为了信仰而战,此刻,他们为了自由而战。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有战,且必需赢。
涯看着他们的眼神,仿佛看见了几千年前战场上的厮杀。冥界的将士不惧生死,英勇的跟天界的人战斗着。即使鲜血浸湿了他们的战甲,他们仍旧无所畏惧。
昊笛抱着剑,慢慢走到涯身旁。看着眼前的这群将士,他知道,经过几千年的等待,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的剑,已经几千年没有出鞘了,也该出鞘了。
:“等这场仗打完,那个女孩怎么办?要是等君上回来看见了她,恐怕我们不好交代。”
:“先把这场仗打完吧?”涯面露难色“打完之后,交给啊风自己处理。我相信他清楚自己该怎么做的。”
:“随便。”
说完,昊笛又慢慢退到了一边。
光从天上落下,落到士兵们的铠甲上。士兵们一动不动,宛如石像一般站着。
涯回头看向身后的城,见月明风正从城门慢慢向这边走来,眼里闪出一丝不耐烦。
:“怎么那么久?”
:“没办法。”月明风尴尬的笑了笑“路上遇到了琴,她非要我带她一起去蓬莱,好不容易才摆脱她。”
说着,月明风自觉的站在了涯的右边。他和昊笛一人站在涯的一边,这样的情形,就像是千年前在准备去往与天界交战时他和涯分别站在冥的两边一样。
:“行了,不说废话了。”说着,涯转过身去面朝前方黑压压的人群。随着涯转身,月明风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和昊笛都笔直的站着,面朝前方的士兵,一动不动。
:“将士们,我们等了几千年,终于是把这一天等到了。这次就当是个开胃菜,把你们挤压了数千年的愤怒全都发泄出来。拼尽你们的力量,在君上回来之前给予他这个惊喜,能不能做到!”
涯声音落地,人群立马发出了整齐的回答。整齐的声音无比响亮,震透这个狭小的结界。
:“出发!”
涯高举着右手,大喊着。
虽然他的声音没有一群人那么洪亮,但也是非常有震撼力。他的声音,如同战歌一般,快速的向四周传荡,传向九天。
雾围住了岛,雾盖住了湖,雾萦绕在山间,萦绕在密林中。偌大的一座岛,偌大的一座山盖上一层雾,缥缈虚幻,带着一丝神秘。
雾里,林中,有鸟儿在歌唱。鸟儿的歌喉又给这座神秘的岛,神秘的山增添了一丝美好。远离了凡世的战争,远离了神族的光辉,每个地方都是世外桃源。
忘尘站在湖面上,入神的望着眼前的蓬莱。不愧是一座仙岛,不愧是仙族隐居的地方,就连平常的雾也显的那么不平凡,就连鸟儿的歌喉都格外的动人。
狩魂站在忘尘的身后,和他一样入神的望着蓬莱。虽早已听过它的大名,可他却从来没有触及过,现在站在它的面前,他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许是在天界待惯了,此刻见着这般雾,他的心里竟涌起百般感觉。这就是凡界,这就是凡界迷人的地方。它永远是那么变化多端,不像天界一直都是永恒的光,也不像冥界一般永远的阴沉。
浓郁的雾里透着一股仙气,这是因某位仙家用仙力将它隐藏起来的缘故。虽然散发的仙气很稀疏,狩魂仍能感觉到释放这种仙气的人的强大。毕竟,要让那么大的一座岛都充满仙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忘尘回头看了一眼狩魂,见他眼神迷离,扬起嘴角笑了下。
:“有什么感想?”
:“我也想隐居在这样一座岛中,远离纷争。”
狩魂一字一语的说道。
:“可不是每个仙家都能决定自己的命运的。走吧,先把正事办了。”
说着,忘尘慢慢朝蓬莱走去。他的脚踏在水面上,带起微弱的波浪。即使水在涌到,他的鞋子并没有被水浸湿。他就如同走在柔软的草地上一般,行走自如。
:“喂,你还没说清楚,为什么要来蓬莱找落菊呢?”
忘尘回头笑了笑:“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接着,他转头往蓬莱走去。狩魂没有再追问下去,即使他的心中还有很多疑惑。他清楚,即使他问了忘尘也不会说。他再次审视了几眼蓬莱,惊叹于它的虚幻缥缈。随之,他抬起脚也朝着蓬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