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
紫藤曳地。
五月的风轻柔了古城,绿荫在青石小路上投下斑驳疏影,更在粉墙黛瓦上披了一层清新。
梁府上下热热闹闹,月亮门重新开启,多年无人居住的秦宅早已装修一新。
中天帝王在临海的开发项目暂时停歇,看样子近阶段不会再耍什么花招。
在涛姐的催促下,瑾萱和海天返回古城。已经是初夏了,婚事再拖延下去的话,就要十月份了。
江雪和云汉听到女儿要成家的消息之后,连夜安排人手,布置新房和宴席。
云海集团在全球的影响力太大,云汉是个低调的人,从不喜欢显山露水。
跟瑾萱小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梁府操办,只通知些至亲好友,走个简简单单的流程就行。
明日就要成婚了,瑾萱的心头忽然噗噗乱跳起来。趁着闹闹和海天在书房里画画,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月亮门泛着苍老悠远的微光,秦府的小天井里已经春意盎然。
那口古井,云汉找人重新疏通过,不时有滴水声传来,随着风吹芭蕉叶的沙沙声,平添许多神秘。
“明天就要嫁给海天了,你会祝福我吗?”瑾萱斜坐在古井的圈沿上幽幽地问道。
振鹏海璐和天泽的影子一个个在瑾萱面前飘过,他们都带着笑,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会的!”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传进瑾萱的耳朵。
“关小叶?你怎么来啦?”瑾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道。
“无巧不成书,刚好有公事来古城,打你电话是海天接的,我就来啦。”关小叶斜靠在月亮门的门框上,朝瑾萱摊了摊手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不急着走吧?”刚好想起天泽,关小叶就来了。天泽临终前只有关小叶在身边,一定是老天爷通知她来的。
不!是天泽在天堂里托梦让她来的!
“怎么都得喝完你们的喜酒再走啊!”关小叶笑嘻嘻地对瑾萱说。
“我…我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关小叶的面前,瑾萱居然激动起来。
一股股热浪从胸口往上翻涌,挡住了所有的言语,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唉?哪有新娘哭鼻子的?给!特地给你送来的!”关小叶拥住瑾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从兜里掏出一只绿色的翡翠盒子,塞到她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瑾萱回过神来,托着翡翠盒子问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关小叶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
瑾萱摸了摸翡翠盒子,轻轻掀起盒盖。里面是一只湖蓝色的蝴蝶结。
怔怔地呆立,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不清,没有风,芭蕉叶一动不动,耳边却听到呼呼呼的风响。
“谢谢!谢谢你!”瑾萱望着盒子里的蝴蝶结,再一次泪如雨下。
一颗心仿佛被人剜走,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这是小时候和天泽去狮子山探险时遗失的蝴蝶结,当时掉了一只,另一只回来后被瑾萱扔掉了。
是宋姨给她买的,小时候最喜欢的头饰之一。
那天从山洞里上来,天色差不多都黑了,还是半路上天泽提起,瑾萱才发现蝴蝶结少了一只。
二人急着赶回城里,瑾萱也仅仅提了一句,说那是自己最最喜欢的头饰。
没想到居然在关小叶的手里,还是在她和海天成婚的当天出现。
她知道这都是天泽的主意,因为这些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他…他会祝福我吗?”二十七八岁的人了,竟然象孩子般的无助,瑾萱扬起泪痕红浥的脸庞,问关小叶。
“当然!他最想见到的一刻即将来临!这就是他对你最深的祝福!”关小叶仰头望着天空正色说道。
天泽临终前卧在关小叶的怀里,拉着她的手说过一些秘密,让她永远都不要告诉瑾萱的秘密。
她是个信守承诺的奇女子,可是那件事憋在心里,没日没夜的让她难受。
“他…他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瑾萱满怀期待地望着关小叶。
他一定有很多事要通过关小叶告诉自己,瑾萱始终这么认为。
“没有了!新婚快乐!他让我代表他,亲口跟你说一声祝福!”关小叶推开瑾萱,转身往月亮门外走去。
“哎…”瑾萱的话还没说完,关小叶的背影已经到了月亮门之外,闪了一闪过后消失不见。
蝴蝶结静静地躺在绿色的翡翠盒子里,安静如斯,和天泽的调皮捣蛋截然不同。
“他…他肯定还有很多话要告诉我。”瑾萱把翡翠盒子贴紧胸口,望着天井里的芭蕉叶子发呆。
“妈妈妈妈,宝宝画的画!”闹闹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裹着一股风,扑进妈妈怀里。
“哦?宝宝画的吗?”瑾萱急忙擦了擦眼角。
“妈妈,你怎么哭啦?”细心的闹闹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珠。
“没事,那是高兴的泪。”海天大踏步迈过月亮门走了进来。
“啊?高兴了还哭啊?宝宝高兴就不哭。”闹闹嘟着小嘴巴,爬到瑾萱怀里,抬起一只小手给妈妈擦眼泪。
“是啊,妈妈高兴。”瑾萱一把搂过闹闹说道。
“闹闹高兴了,妈妈就会高兴,爸爸也会高兴,我们一家都高兴。”海天从背后拥住瑾萱,大手捉住闹闹的小胳膊轻轻捏了一下说道。
小家伙仰着脑袋,咧开小嘴巴“咯咯咯咯”地笑着,笑声在天井里回旋荡漾,经久不息。
自打月亮门关闭以来,好几十年听不到这样的笑声了。
“你会好好待我们母子吗?”瑾萱忽然问道。
大婚的日子,女人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落……
“当然!”海天一只手把闹闹扛到肩膀上,另一只手拥住瑾萱说道。
“我要你亲口说。”瑾萱转过身对着海天说道。
“好!石海天在这里发下誓言,从现在起我们一家相濡以沫,你和闹闹就是我全部的生命!”石海天望着苍天说道。
“那就好,万一有一天你不理我们了,我就带着闹闹远走天涯,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瑾萱捉住闹闹的小手望着石海天说道。
“妈妈,天涯是哪里呀?”闹闹皱着小眉头问道。
“是一个让爸爸永远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瑾萱忽然想起雪谷。
那片高原小湖,湖心的小岛里有一座神秘的山洞。她在山洞里无依无靠,用藤条制成的鱼叉叉鱼。
他——却神乎其神地来了,身上没有一丝衣物……
想到这里,瑾萱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干嘛?神神叨叨的。”海天望着瑾萱的脸莫名其妙。
“走吧,我们一家子再也不会分离了。”瑾萱没有回答他,牵着海天的手缓缓往月亮门走去。
当他出现在山洞里的时候,瑾萱激动得差点晕过去。和巨鹫在山洞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从没奢望能活着离开雪山深处的洞府。
不知道石海天是怎么找来的,喜马拉雅山那么大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这辈子…恐怕永远要落入他的魔爪里万劫不复了。
闹闹还是没明白妈妈刚才那句话的含义,听说要去天涯,突然又不去了。
后来又说一家子永远不分离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人们太复杂了,小孩子永远弄不懂,他们到底在思考什么问题。
回到新房的时候,江雪和宋秘书正在铺床。
两位已到中年的女子,居然还这么年轻靓丽。尤其是宋秘书,雪白粉嫩的肌肤,象剥了皮的鸡蛋吹弹可破,仿佛时时刻刻都能捏出水来。
“宋姨…”瑾萱神秘兮兮地喊道。
“作啥?”看她欲言又止,宋秘书不明就里,微微一愣之后问道。
“嘿嘿,没啥没啥。”瑾萱嬉皮笑脸地挥挥手。
“真是的,越来越无厘头了。”宋秘书白了她一眼轻声斥道。
“这丫头,明天就要结婚了,还这么没规没矩的。”江雪轻轻打了女儿一下说道。
二人知道瑾萱这几天来,一直魂不守舍。江雪是过来人,懂得女儿的心思。大凡临近结婚的女子,都会有莫名其妙的异常举动。
“三颗小金铃,把红绳穿了……”瑾萱挽住海天的胳膊,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起来。
“咝…”江雪和宋秘书同时僵住,手里的被褥微微一颤。
“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宋秘书不愧是云海集团的定海神针,微微一愣神之后立马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
“是啊,最近反常得很,真是莫名其妙。”江雪也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二人背过身去继续做事。
海天瞪了瑾萱一眼,意思是让她别再提老一辈的那些往事了。哪知道瑾萱不依不饶,偏过头去假装看不到他的眼神。
“其声清远兮,直透天地……”抬头冲着天花板,两只眼睛却盯着母亲和宋姨不放。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去去去,滚到一边玩去。”宋秘书扬起手,对着瑾萱他们挥了挥说道。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唉!一晃三十多年喽。”江雪望着红木窗格子外面的天空叹道。
比起宋秘书,江雪的感情要丰富得多。不然和云汉闹别扭的时候,哪会在睡梦里把那些老故事说了出来?
“宋姨!我见过他!”海天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瑾萱冷不丁对着宋秘书说道。
宋秘书的背影轻轻一颤。
“漠漠轻寒上小楼,淡烟流水画屏幽。姐姐…我们都老啦。”宋秘书一改常态,望着江雪说道。
瑾萱紧紧盯住宋姨,发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居然蒙上了一层轻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