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会转移话题啊,但孤也不是软柿子啊,岂能容他这样揉捏?孤笑了笑:“贾卿府里现下必定热闹,这门亲事乃是孤亲自赐婚,再登门去看看,岂不是更给脸面?走吧,孤同你一道去。”
国舅大约是没想到孤会突然约他一起去贾府,但这件事显然也没影响到什么,他该说的话,想打听的事……至少都说出来了,于是也就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这次不是偷溜出宫,而是名正言顺地微服私访,还有国舅随行,孤真是走起路来都敢昂首挺胸了,待到了贾府大门时,国舅在马车中突然问了一句:“不知官家是否命小黄门先行通报过?”
孤愣了愣:“不曾。”
国舅笑得意味深长,待孤下了马车才听到他轻笑了一句:“如此,贾大人当真是要惊喜万分了。”
贾叙之这个人吧,平日里就总想着同国舅争宠,如今又冒出个林丞来,贾有貌没能赛进宫来,已经算是孤拂了他的面子,如今好不容易他自己觅得个如意女婿,孤还不去给他长长脸,也不太合适吧?
惊喜是他应得的,应得的!
自有小黄门上前去敲门,暗中将令牌与门房瞧见了,被低调而恭敬地请进府,孤在心中想象着一会儿贾叙之见到孤时的惊喜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因此还特意回头去看了一眼国舅,没成想国舅现在脸上就笑成了朵花,孤不禁纳闷起来,孤赐婚,贾叙之嫁女,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乐呵什么?
门房说他们大人正在会客,孤最近怎么去谁府上都赶上人会客呢?但上回去杨子令那儿是孤怕暴露身份,这次可就不怕了,贾叙之知道是孤亲临,不管什么客也得请出去吧?
他当然只能请出去,孤没有去正厅等着,就想等在外头看看这位被请到内堂这等私密之地来会的客,究竟是何来头。
贾叙之对孤素来敬重,听到下人通报之后,立即带着他那位尊贵又神秘的客人出来了,他们出来时国舅正同孤说起孤大婚之后,国丈看着都年轻了好些,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孤还没来得及跟着调笑两句,身后贾叙之的声音已经响起了,听着也是喜气洋洋的:“不知官家屈尊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望官家恕罪!”
孤春风满面地回头,然后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孤最后是借口身子不适回的宫,国舅虽嚷着要同孤一道回宫,听完太医诊治的,但孤脸色惨白地阻止了他。
这几日听说皇后来了葵水,瞿让总算是能歇一歇,迫不及待地躲进了孤的寝殿,等孤回来时还很难得地露了个笑模样,可一见着孤这幅好似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神情,顿时又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何事?”
孤抬起头,十分难看地挤出一个笑容:“孤……今日在贾府见着了杨子令。”
瞿让只是稍微错愕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是啊,原来如此,他早就在密函中汇报过,他已经同朝中重臣搭上了关系,且关系紧密到孤大婚之夜,宴会散了后,那位大人都能赶去他府上秉烛夜聊,孤当时还想着,他能有如此手段也是好事,再想到贾叙之如此宝贝那贾有容,除了杨子令如此模样……又还能瞧上谁做女婿?
到底是孤大意了。
“君是君,臣是臣。”瞿让安慰孤。
没错,君是君,臣是臣,其实孤在贾府见着他时,最先想到的是,其实可以搪塞过去的,天下之大,有两个相貌相似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瞿让不就同孤长得十分相像吗?
但重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孤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地看着瞿让:“他……孤是说杨子令……”
瞿让发现孤的不对劲,赶紧伸手将孤的胳膊扶住,按在床边坐下:“慢慢说。”
孤闭了闭眼,终于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贾叙之请旨求婚之人便是他,孤亲自下旨……让他娶贾有容!”
这下连瞿让都惊呆了。
这还不是最让孤崩溃的,孤继续告诉他:“原本杨子令一直推拒,所以贾叙之才想出让孤下旨赐婚这一招,料得他一介布衣也无力抗婚,谁知道杨子令居然一身傲骨,直到今日还在登门婉拒,你说如何能料到会在贾府中遇见孤?”
瞿让听出了几分意思,聪明如他,猜也该猜到了:“你是说……”
孤彻底苦笑出声:“呵,你是没见着他那时抬头和孤对视时的眼神,若不是还有贾叙之、国舅在场,估计将孤生吞活剥了的心都有了——他一眼就认出了孤。
“偏偏这时国舅还要出言火上浇油,说是让他二人早日完婚,也好沾沾孤的喜气。
“杨子令那般孤傲之人,明明是去婉拒婚事的,在得知孤乃当今官家,又刚大婚,如今还亲自下旨赐婚让他娶旁的娘子……
“他当即就跪下谢恩了,”孤连苦笑都没力气了,彻底瘫在了榻上,“他是在同孤赌气,孤如何看不出来?可孤是官家,当时还有贾叙之在场,又有国舅虎视眈眈,瞿让你说,你说孤能怎么办?”
孤别无选择,只能忍着,还要挤出笑容来,让他平身。
瞿让明白孤心中的苦闷,可也没有旁的法子来宽慰,最后在孤身边躺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孤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心中凄苦地想,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就这样平白将林清琼这等好人家的娘子拖下水,竟还敢妄想能与杨子令修成正果?瞧,真是报应不爽啊……
瞿让将孤的手收在掌心里,用力握了握,孤靠过去,埋在他脖颈里,最开始还只是默默抽泣,最后没忍住,小声哭了出来。
瞧瞧,这就是官家,即便心里再难受,还得顾及着外头站着那么多小黄门,连哭都不敢大声,唯恐惊动了那群老臣们,又要惹出无穷无尽的事端来。
最开始还可以小声地哭,哭到后来感觉要控制不住了,连声都不敢出,咬着瞿让的衣裳把呜咽声都吞进肚子里,瞿让一开始身体十分紧绷,到后来慢慢放松下来,搂住孤的这只手还时不时地拍着哄一哄孤。
“如此也好。”瞿让安慰孤,“从前总瞒着也不是办法,如今话都说开了,也是好事,你一天还在当官家,就不可能真的能嫁与他为妻,与其一个谎言接一个谎言去瞒,将话说开了也是好事,他气归气,总有气消的一天。”
他平日里是不爱说这样多话的,每次也只有被孤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才会说这样多的话来安慰孤。
孤由着性子哭了好一会儿,最后渐渐地缓下来,有些无助地问:“瞿让……他娶了贾有容,我怎么办呢?”
问完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瞿让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你……娶了林清琼。”
是啊,孤在他之前已经大婚过了,还以一个女儿身娶了另一个小娘子,如今他的婚事也是孤亲自赐婚,他……不遵旨,又能怎么办呢?
瞿让侧过身来看着孤:“阿沅,你得明白,你可以喜欢他,我可以替你去圆房,但只要你在这皇位上一日,你和他就不可能有结果。”
“孤……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