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样已经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情况,”瞿让像父皇那般慈爱地将孤额上乱糟糟的头发拂开,“已经过了最坏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孤被他安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继续问道:“他会原谅孤吗?”
“君是君、臣是臣。”
“他会原谅我吗?”孤执着地问。
瞿让笑了笑:“若他同我一样,总会理解你的。”
孤也笑了笑,笑得却十分苦涩:“是啊,他总要理解孤的,然后继续做好他的细作,办好孤交代的每一件事,然后和贾有容好好的过日子,生十个八个孩子什么的……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瞿让却提出一个新思路:“君是君、臣是臣,官家赐婚他必须娶,官家宣他大婚夜入宫他也必须入,难不成他还要责怪官家让他冷落了家中娇妻、无法洞房吗?”
这……孤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人才啊,瞿让你真是个人才!”
他见终于将孤逗乐,就松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法子的。”
“是啊……”孤突然想起来,眼睛一亮,“而且若不是贾叙之将孤抬出来压他,他又刚好看到孤受了刺激,他一直都在拒绝啊!他根本就不喜欢贾有容!他想娶的是孤!如今不过是赌气罢了,他不会同贾有容圆房的!”
瞿让眯起眼睛想了想:“那贾有容可不是她妹妹那般好糊弄。”
“不好糊弄就直接欺负她啊!”孤理直气壮地坐起来,“孤连杨子令都能拿捏,还会怕区区一个小娘子?”
“……”瞿让放心了,知道孤终于找到了一个途径去调节自己,也就放松了自己躺实了,“之后见面的日子多,做好准备。”
孤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瞿让还没反应过来,孤已经抓起被子兜头给他罩上了,然后一边穿靴子一边高呼:“来人啊!召贾叙之进宫!”
小黄门答应着去了,孤已经穿好了靴子,随手抓了件袍子,想到一会儿贾叙之会有的表情,就忍不住眯起了眼。
算计孤?同孤赌气?将孤的军?
是时候让你们知道,孤当真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贾叙之一见着孤就不得了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同孤说起他那贤婿杨子令,原本一直婉拒他的嫁女之意,还说起孤大婚那一夜,他都趁着醉意登门去再次催婚,孤听得在心里冷哼一声,可不是吗?那一夜孤在后院等到快天亮了你都不走,还好意思说?
根据他的话,具体情况孤也猜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杨子令一直在密函中同孤提起的,他要想不露痕迹地入朝堂,总得有个说话有分量的老臣引荐,因此他才一直同贾叙之有来往,但没想到他居然想招女婿,拒绝起来也不太好掌握分寸,于是就拖到了孤亲自上门那次。
杨子令平日里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虽然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心眼儿才多呢,可孤那次去贾府时,他的吃惊已经写在了脸上。
孤当初知道他是杨子令的时候已经很难接受了,如今他意外发现孤居然是当今官家之后,自然更惊讶了。加之孤身为他认识的言颂……居然还在前几天大婚了,杨子令自觉被孤戏耍,孤这时候还过分地去给他赐婚!
换做是孤,也是会生气的。想来想去竟然觉得杨子令生气也是有道理的,这事现在看起来好像……只能怪贾叙之了!
贾叙之还丝毫搞不清楚状况,孤眼前都有把他拖出去杖毙的景象了,他还在一脸兴奋地同孤说他那傻女婿,孤使了好几次眼色他都没看懂的样子,最后只得出声打断他:“贾卿……孤上次听你提起,你这位贤婿还不曾有一官半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官家说的是……”
“既然孤已经赐婚了,总不好教爱卿有一位布衣女婿,”孤也笑起来,“既然爱卿不说缘由,孤也不强人所难,孤的恩旨下一道也是下,两道也是下,既如此……便封他个给事中罢。”
这下贾叙之那是真高兴啊,当即就跪下来接旨谢恩,孤摸了摸鼻头,心想杨子令约摸应允婚事是在气头上,缓过来后木已成舟,官家亲自下旨,他不应允,又能如何?
可他也该猜到,既然孤赐婚时他无力抗旨,那么孤赐官时他一样也无法拒绝。
回想到当初孤用言颂的身份一再相劝,他到最后都同孤闹起脾气来,如今真是……为什么突然觉得当官家其实也蛮好的?至少他就没胆子再来拒绝了,怎么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这样想来突然觉得明日的早朝都变得令人期待起来,不知道杨子令见着孤了那必须下跪磕头,可又倔强着不想跪下去的心情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事儿里头最高兴的就是贾叙之了,听国舅说,他准备将杨子令安置在自己府中,新房中一应所需都已经备好,纵是他那宝贝女儿贾有容在府中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杨子令出面,也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就同意让贾有容嫁去杨府了,据说答应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高高兴兴的样子。
瞿让听完孤的转述,托腮表示认可:“不错。”
这还没大婚呢,孤看连贾府的主他杨子令都快能做了。入了夜,夜风都带了些凉意,孤将窗子推开,闭着眼吸了一口气,还闻到了微微花香。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往年这时候贾叙之是一定要入宫进献他家宝贝闺女亲手做的月饼的,次次都是贾有容做的,次次他都假借贾有貌的名义送进宫来,今年贾有容忙着婚事,怕是没功夫做了。想着想着孤就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悲凉,眼瞅着到中秋了,连个月饼都没人给孤做。
瞿让冷冷道:“往年你也没吃过。”
孤:“……没吃过那放着也舒服啊!怎么,孤现在想吃块月饼都不行了是吧?你们个个都要爬到孤的脑袋上做窝了是吧?孤……”
结果话还没说完,瞿让已经“哐啷”一下扔了一个盒子在一旁的书桌上,孤来了兴趣,趴过去看:“这什么啊?”
“月饼。”
孤好奇地探头过去瞧:“哟,孤这不是发昏了吧,瞿让你竟然还会做月饼?”
“不是我。”
孤就更好奇了:“那是谁?”
“林清琼。”
“……”孤差点一脑袋栽到地上去。
瞿让在孤书桌旁坐下来,冷冰冰地道:“新妇心意,想来你也无力拒绝。”
“所以你就收下啦?”孤一时竟觉得好奇多过尴尬,“她亲手做的?直接送给你的?你二人……都是怎么沟通的?”
瞿让冷眼看着孤,孤就这样勇敢地回视过去:“怎么,现如今孤的皇后孤连问都问不得了?”
“问得。”瞿让依然还是冷冷地看着孤,“今夜去探望你的皇后,我休息。”
“……”孤发现瞿让这两天脾气见长啊,于是又趴过去问,“你这是怎么了?林清琼不是挺好的吗?你不喜欢?”
他理都不理孤,翻身上了房梁,孤一下子着急起来,赶紧过去将窗子都关好,好言好语地劝他:“你这又是怎么了?孤不过就多问了一句,至于又闹脾气吗?林清琼不是挺好的吗?药也每次都乖乖喝了,从没给你找过麻烦。”
瞿让横坐在房梁上,语气清冷地纠正孤:“从没给你找过麻烦。”
孤被他逗乐了:“是啊,次次给孤找麻烦的不都是你吗?”
瞿让横了孤一眼,孤同他打商量:“有什么脾气明日再同孤闹行不行?”
接着瞿让就一翻身,直接从另一边还开着的窗户里跳出去了。
其实孤不是想故意逗趣儿,也不是想看瞿让害羞,孤是真的很好奇他和林清琼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怎么相处的啊,瞿让本身就是如此闷的性格了,依着孤对林清琼少有的几次见面的了解,她也是个闷葫芦,这两个人在一起,不得憋出毛病来啊?
孤就憋不出毛病来,孤一夜好眠,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上朝找杨子令晦气去了。
贾叙之一脸喜色地带着他还没过门的新女婿来上朝,孤余光中看见杨子令低着头站在他身边,虽还是那般倾国之姿,穿上朝服之后还是阳刚了一些。
国舅站在首位朝贾叙之贺喜,他也没推辞,满面春风地一直道:“同喜、同喜啊。”
“国舅有哪门子的喜?孤怎么不知道?”孤含笑坐上龙椅,“贾卿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新女婿带来了?”
于是杨子令出列,朝孤下跪磕头请安,孤也不叫起,就这样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继续问贾叙之:“爱卿家中喜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贾叙之也没注意到他亲爱的女婿还跪着,满脸喜色地回道:“托官家福,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婚期定日子了?”
“回官家的话,婚期就定在三日后,臣去岳丈府上迎亲。”这次答话的却是杨子令,他和孤印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如今的他身着官服,神情收殓,举止从容,虽然容貌还是那般清雅秀丽,却绝不会再让人只注意到他那张脸了。
孤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吭声,杨子令答完话后不再垂首,而是抬起头来与孤对视,这举动落在贾叙之眼里让他有些紧张,大约还是惦记着先前关于孤好龙阳一事的传闻,有些担心孤会看上他的宝贝女婿。
孤还真看上了。
贾叙之出来打岔:“官家日日为国事烦忧,已亲自下旨赐婚,老臣全府上下感念皇恩,请官家赏脸喝杯喜酒……”
“喜酒自然是要喝的,”孤含笑打断他的话,“孤知道,喜事在杨府办,爱卿倒是乐得清闲,只是不知新嫁娘是否愿意啊?”
“既然嫁为臣妇,自然没有还在娘家办喜事的道理,”杨子令现在是越来越有气场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也敢直接接孤的话,“承蒙官家不弃,子令日后一定尽力为朝廷效忠,不辜负官家厚望。”
话说得滴水不漏,孤好像没有理由再让他跪着了,于是终于抬手道:“起来吧。”
杨子令于是起身,动作潇洒俊逸,半点不拖泥带水。
余光中他的老丈人又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孤看着他们翁慈婿孝的,觉得真心辣眼睛,简直不忍直视!你们这是演给谁看!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们翁婿二人感情还真好啊。”
偏偏国舅还要来火上浇油:“官家也才刚大婚不久,依老臣来看,贾大人护婿之心是真,林大人爱护孙女婿之心,更甚啊。”
孤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林丞看孤的神情也是一脸宠溺……
杨子令已经别开了头,低调又守礼地站回了他该站的地方。
孤勾了勾嘴角,按昨夜想好的话来抛包袱了:“即便是孤也并不能因公废私,新上任的给事中还是要做实事的,杨大人,你可做好准备了?”
于是杨子令再度出列,表情控制得十分得体:“一切仰仗官家,臣定当尽心竭力,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孤扭头去看他的老丈人,“孤眼下还真有几桩要紧事要同杨大人商量商量,只是婚期将近……贾卿可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