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最后一门地理考完后,还没等到班级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宣泄声降下势头来,班主任沈云波便顶着一张风清云淡的冷漠脸,飘进了教室。“一个个的瞎激动什么,都金榜题名考上名校了?”
班里平时几个比较捣蛋贪玩的男生依旧没有从考试结束的兴奋中醒转过来,在后门处激动的讨论着要去网吧打游戏云云。“都聋了么,给我回到座位上去,意思高二再不分到我的班了,气焰也跟着嚣张起来了。”班主任神情冷峻起来,故意提高了嗓门,意有所指的看向后门。
“文理分科表大家都填了,鉴于整个年级报文科的比例不大,但我们理科班还是会按照高一这学期期中、期末两次的成绩重新排一下班,当然会设两个重点班,这是咱们学校的光荣传统,所以你们别高兴的太早,是骡子是马,咱们下学期分班大榜上见。”
下面有同学欲言又止,沈云波仿若猜到似的,一语回应,一班的肖老师和我带两个火箭班,所以同学们,下学期你们中的有一些人还是要受我继续操磨的。”说完却也是一脸欣喜的笑容。
讲台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声浪不高、密度很频。江楚望了眼座位前排的苏同学,想到下学期就要隔着数面墙和一道走廊再见面了,心下突然有点难过,再也没有随时下课可以问题目,每次放学后后门的温柔招呼声了。她转了转手中的自动铅,继续整理起刚刚因为考试被带出教室的若干书目。班头的话继续在上空回旋着飘进耳里,“有些同学申请住校,当然了只要你们拿着家长的同意书,一会放学就统一到教务处生活部那里交钱领东西,提前把坑占上吧,搁到往年开学季,基本就是一铺难求了,毕竟咱们这种子校住宿资源也有限。”
“好了,你们的高一读书生涯结束了,去好好放肆一下吧!”沈云波交待完一切事项后,也舒展了眉头、笑容满脸的走出了教室。
苏严生还没来得及询问楚楚暑假约她出去玩和补课的事宜,便被同桌一把拉住,“大神,也去和我们一起占个床铺走,咱们还能提前感受一下同居生活。”苏严生心下着急,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滚,我放的家里好好不住,才不和你同一屋檐下同流合污。”
“你这就侮辱我人格了,骆云旭也住,还有咱们球队关系好的几个也申请了住校,你想想咱晚上一熄灯,打打游戏机、听听MP3,聊聊喜欢的妹子,那多带感。”“走吧,走吧。”容不得苏严生再回应什么,已经被赵宾连拉带扯的弄出了教室,上次因为文理分科的事,骆云旭见了苏严生总有点讪讪的,想搭话吧,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会等在班级门口,两人一出来,像似心照不宣的点了个头,就又有说有笑的朝着教务处走去了。
“你说你俩凑什么热闹,住得也不远,干嘛非要住校?”楼道里苏严生的询问声越飘越远,“我知道你小子是想晚上拉着人家楚楚谈恋爱,所以不想登住宿的吧,你家离得最远,谁还不清楚你的那点小心思?”赵宾鬼鬼的灿笑着予以回击,“是不,骆子,我说的对不对。”
骆云旭依旧言简意赅,精辟的回复到,“毕竟司马昭之心,当然。”后一秒苏严生就抬腿象征性的给了骆云旭一脚,后者但笑不语,两人之间因为楚楚的那点隔阂也就彻底消失殆尽了。
楚楚收到邓佳邀她一起逛书店的短信后,就安心在教室座位上等着伙伴,小灵通震动了一下,便看到了苏严生的短消息,“找一天去游乐园吧,要不我就要去天津了,回来后咱们就开始进行补课大计,你的数学小老师苏严生已就位。”楚楚算了算时间,爽快的回复了一个字,“好”。
领了一堆除去床单以外的生活用品,三人站在新宿舍的领地上,望着略显老旧、设施缺乏、缺凳子少桌子的情景,都默契万分的叹了叹气,还是骆云旭先张口,“把东西先放下吧,住不住的下学期另说,再说老师不也说晚上可以灵活登记么。”
正说着这话,隔壁宿舍一群男生闻声过来,也打上了招呼,“呀小师弟们也来占铺位的,你们跟我们高三生争什么热闹,听说你们一届的苏严生撬了我们年级张思简的马子,那姑娘水灵不,怎么不给哥几个介绍介绍?”
苏严生的脸色已是不好,赵宾按住了他,依旧一副嬉皮笑脸样,“咱不都是为了学习么,住在学校图个方便,再说人姑娘有名有姓的也不是谁的马子,我们这帮小弟可是生在红旗下,不看古惑仔那一套的。”
别看赵宾平时总没个正形,到了关键时候句句点中要害,来的一帮人后面也越聚越多,都是来占床位看人家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刚刚带头说话的男生被顶了回来,压制不住,又开口咄咄逼人的攻击道,“别不是个野种,连妈都没有,感情一帮人稀罕的跟什么似的,搞得三中没女生了么,一天天的招摇过市,学校广播站都是为她开的了,天天都是情圣们给她点的歌。”
苏严生再也压抑不住,一拳挥到了对面男生的脸上,“你骂谁是野种,谁才在这里有人生没人养的说这些恶心话?”对面围观的人里有经常和苏严生、赵宾一个校队里踢球的,知晓个中情况赶紧从后面冲上来和赵宾两人拉住了苏严生,赶忙劝架到,“雷星,你有火气是冲着张思简的,别骂人家姑娘,仇富去找正主去,跟人高一的计较些什么。”
像苏严生这样的男生,长到这么大,最厌恶的就是男人之间的这种最为幼稚的武力值争斗,从前学校挨着职高,偶尔路过看见他们成群结队干架时,满心满眼都是不屑和嘲弄。可现如今在这样的时刻,他却觉得唯有武力输出,才能给这样恶心的人一点颜色看看。两边都顾忌着学校刚刚放假,不想被政教处逮个正着,再背个处分,所以拼尽了力气将两人拉开。另一头依旧在渐行渐远的身影中不输嘴上功夫的叫骂着。苏严生一个冲动,全然不顾的想再次冲上去,给丫狠狠的弄在地上狂揍一顿。
“你闹够了没有,人家说的不对么,从前一个张思简招摇过市,现在又添了你,高调表白、高调宣爱,看着很可歌可泣是吧,尽管把那些难听的唾沫星子都引到她身上,你以为她是怎么在我们这个子弟圈里长大的?非要把她搞成众矢之的就高兴了么?”
赵宾推了推骆云旭,“行了,少说两句,严生也是气不过么,小时他们在大院里欺负楚楚的时候,你不也上去和他们干架么?”
骆云旭往旁边床铺上坐了下来,接着说到,“你以为乖乖女是怎么炼成的,那些乖巧、懂事、刻意迎合都是一蹴而就的么,谁没有脾气,谁不和朋友闹别扭,可她不会,她从小在我们院子里就是没妈的那个,夏天好热的时候,江叔忙着考上岗证,她还穿着件薄毛衣厚裤子,冬天只要地上一结冰,她的手永远冻的又皴又烂,我们那会不懂事,有时候捉迷藏、跳大绳故意捉弄她,她也一声不吭的站在一边,心里委屈却也害怕我们仅有的几个理会她的人撇下她,孤立她。”骆云旭又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苏严生的领子,“你以为你找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就是在这种偏见的、恶意中伤下长大的,她只有她父亲相依为命,所以你还要给她再招多少事情。”
赵宾赶紧走过来,分开了情绪激动的两位仁兄,对着骆云旭鲜有严肃的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谁会这样对待楚楚,她在学校人缘多好,女生多喜欢和她玩。”骆云旭不甘的看了一眼赵宾,“人缘算个屁,只有我们一起长大的才知道她是怎样的艰难。”
赵宾想从中改变一下这种尴尬的气氛,调侃着又一头坐在床边的好兄弟,“骆子,你该不会是暗恋楚楚日久,心怀不爽借机发难我们严生吧。”苏严生听到这句,也突然被逗得又气又笑,低着头也盯着对面床边上的骆云旭,“喜欢个屁,成天在我家里面混吃混喝,连冬天打毛衣我妈都特地买线多给她织一件,小学就吃得胖嘟嘟的谁会对她有想法?”要照你这么说,街坊四邻的,包括思清大哥,难道还都暗恋她不成,整整一个初中穿着无数双一模一样大博文球鞋、在我家脱了袜子能把人熏死的主,我可没有兴趣。
苏严生和骆云旭交往不深,虽然都是优等生,但显然骆是属于那种笨鸟先飞型的努力型选手,他平时在班里极为寡言少语,对什么都不敢兴趣,除了赵宾、赵丹还有一班和楚楚交好的那个叫邓佳的女生,他甚至很少见到他和别人交往和说话。原来有些少儿情谊是讳莫如深的,他偶尔从楚楚嘴里听到,去骆叔叔家吃饭,去荣荣那里借化学笔记,原来,他错过的岂止是她的学生生涯,还有一段不愿重提的童年往事。
三个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赵宾最先打破僵局,“我饿了,咱仨找个地吃饭去吧。看看三个优秀的国家栋梁之才,为了区区一介女流,在这里黯然伤神,真的不应该。”
苏严生也随即破了功,想起天台上楚楚主动道歉的样子,想起她平日里在班上与女同学经营维系的情景,才觉得骆云旭今天吼他的这些话,有理有据。他一屁股坐在骆云旭边上,拿颈肩位置碰了碰身旁的男生,“去吃饭吧,今晚好好宰我一顿,也算报了我的愚昧无知之愁,我以后知道了,尽量低调再低调,绝不给她惹出半点是非来,你来监督,估计分班咱俩又一起。”
男生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直白与畅快,骆云旭板着的一张脸也有了颜色和笑容,戏谑的说到,“那你可把钱拿够,赵宾把兄弟们都喊过来,一顿吃得他心惊肉跳,看他以后敢有对不住楚楚的地方。”
三个人今天第二次言归于好,一起往门口走去,赵宾调皮的回头说到,“我要不要把你俩的光荣事迹、血拼过程给楚楚传达一下。”瞬时间,后面两人装模作样的拳打脚踢声、哄笑声、警告声一起交杂着响起来。
这天晚上,禁不住赵宾的撺掇,苏严生也跟着喝了一瓶九度啤酒,回到家里时,母亲已经去加夜班了。苏严生步履略显摇晃的走进卧室,坐在了书桌前,从相册里翻到了高一入校集中队列训练后的一张合照,合照背面印着每个人的名字,第二排第五位,江楚楚。是了,连楚楚都认为他们的一见钟情是在那次楼梯上,只有他清楚,更早的时候,这个惊慌失措的少女一脸强装淡定的样子,就已经入了他的心了,他那时完全想象不到,明明她自己也立于那样危险的境地,为什么还要路见不平,帮助另一个姑娘,而今天,听到骆云旭叙说的这一切,他明白了,原来少女心中也曾有座碑,但被身边仗义相护的伙伴们温暖着,所以她也想以同样的身份再次温暖和她有相似经历的人。
苏严生用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那张笑脸,庆幸的感慨道,“好难得,遇见你还不算晚,未来的未来,一定要抓牢你的手,好好的走在一起,能为你担风雨,能陪你享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