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大敞着,冷风直贯而入,刺痛肌肤,却依然熄不灭宋翊殊心头那团火。
他不惧火大,只恐火小。他只希望它再猛烈些,好能将幼时的难过无助日日妄想烧个干干净净。
他,也好能从此,心硬如铁。
可惜啊!
他的嘴角极尽恶劣嘲讽地勾起,现在心底竟还有些许难过,针扎似的,时时擦过,带来点点刺痛……
呼!
不如醉酒,不如醉酒啊!
车子在路口突然掉转,宋翊殊的眼睛里填满了锐利的光,他精准地记得,三分钟前,自己路过了一家酒吧。
酒精、喧闹,对这会儿的他来说,最是合适不过。
眨眼功夫,车子便停了下来。宋翊殊抬了抬头,黑沉的影子划过他满是阴翳的双眸——赤尾叶吧。
从未来过的一家小型酒吧。
说到A市的酒吧,最有名奢侈的,被富家子弟争相追捧的,当属拾色了。与茶谷一样,它的幕后老板也很是神秘,不知其人,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解决的了,场子能镇得住,各种想闹事的也都能请得出去,想想也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了。那里也是宋翊殊一伙人常去的地方,他们甚至都有常驻包厢,可是今天,哪怕是喝酒,他也不想去那里。
此时此刻,他就想找一个极度热闹却完全陌生的环境,沉默地看着人群,沉默地,舔舐伤口。
赤尾叶,够合适的了。
他进了门。
灯光绚烂耀眼,音乐劲爆迷离,人群喧嚷肆意,这个世界,是他不甚熟悉的世界。
可,来都来了,不是吗?
“一杯Whiskey!”
宋翊殊垂着眼,无视于周围或惊艳或诧异的目光,他径直地走到了吧台前,点出了自己想要的。
江初阳正整理吧台的酒瓶呢,就听到了这异常熟悉的男声,她抬眼看过去。
啧!
“大晚上的,要这么烈的酒?”
在江初阳印象里,宋翊殊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矜贵禁欲的典范,酒吧买醉、放肆狂饮,无论如何,都难以联系到他的身上。
宋翊殊身子一震,抬起了头。
束束霓虹彩灯垂落,在白皙俊俏的脸庞上留下了斑斓的光影,他忽地笑了。
“你怎么会在这?”
“工作啊!”她的声音爽朗大方,笑意都弥漫了出来。
稍加思索,他也便明白了。估计只是个人兴趣,做个兼职以图乐呵罢了。
江初阳手上没停,从后方酒柜上取下了酒:“加个冰块?”
“随意。”
她笑了笑,直接放了进去,然后倒酒。
两人是认识,但于她而言也并没有熟悉到什么无话不说的地步,所以,问过一句“半夜”“烈酒”之后,也就不再多言了。
那么一个理智克制的人,不会被一点夜色给迷了心智。
这个道理,她懂,他也懂。
宋翊殊很欣慰,这个时候,没有被一味地劝阻什么饮酒伤身,挺好。
他勾了勾唇,随口问道:“是因为你酗酒?”
“什么?”周围太乱,她没听清。
宋翊殊晃了晃神,理智回旋,轻轻一笑:“没什么。”
真是脑子坏掉了,竟然口不择言,问出了这么不合适的话。还好没听到,否则就可能会牵出伤心事了。
天气虽凉,可都市光速生活下的休闲之地却是人挤人,热闹得很。宋翊殊没能跟江初阳多聊上几句,她就被其他顾客给缠上了。
此刻的她,笑语盈盈,热情大气,极具吸引力,很能担得起现在这个工作。也因此,不断有人前来要酒,借此搭讪,可又被她四两拨千斤地给委婉地回避了过去。看得他,既吃味又欣慰。
“帅哥,一个人吗?”
正当他想得入迷,稍稍放下心底那点黑暗阴私事的时候,一个女声,娇气妩媚的女声生生打断了他。
宋翊殊握着酒杯的手陡然收紧,然后,他眯了眯眼,侧过了头。
那女人笑得如花灿烂,眼睛眨啊眨啊,睫毛颤啊颤啊,里面像有钩子一样,好似势必要把她看着的人的三魂六魄给勾走了。
可宋翊殊不过一回眸,又淡定地转了回去,眼底有深深的不屑。
上次在丽嘉的停车场,那丫头也是颠颠地跑上来搭讪的,可却远没有当前这个让人讨厌。
嗤,充分说明,同样的事被不同的人做出来,也可能意味着会产生极为不同的效果。
“麻烦离我远点,谢谢了。”他的声音淡而冷。
闻言,那吐着鲜红艳色的纤纤玉手紧紧扣在了吧台边沿上,贝齿也轻咬住了娇嫩的下嘴唇,透着点不甘心。
“我没什么别……”
“听不懂人话吗?”
宋翊殊这次直接冷冷出声打断,女人浑身一颤,一瞬间,如坠冰窖。她回头看向了一群同伴,那里面不乏有其她女人似带嘲讽的目光,那里面都有着看好戏的哂笑意味,再看看眼前这锋利似刀俊美如天神的侧脸,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粉身碎骨浑不怕的狠劲,直接向男人靠了过去,意在……用自己柔软的身体搭上眼前这让她失了魂的男人。
可惜——
“砰!”
宋翊殊像是提前预知到了一样,在她贴上自己的前一刻,闪身站了起来。
时间计算得很是精准,既没让这人碰触到他一份,也让这人恰巧失了平衡以致撞到吧台和凳子,最终“翩然”落地。
他,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
“你!”
女人失声大叫,可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直接往一边去,另寻了个座坐下了,当然,离江初阳还是一样的近。
江初阳也被这声音给惊着了,愣愣地瞧着,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摔落在地的女人被远远走过来的同伴扶了起来,一行人面面相觑,竟是一阵诡异的沉默——他们圈子里最美的女人就这样被推倒了?
最终是一个比较沉稳的***了出来,走向了两米外的宋翊殊。
“先生,伸手推人,不是君子所为吧?”他的话里有些强势,但也透出了点试探。他上下打量着宋翊殊,只觉这人的衣着气质,不似普通人,微微仰头喝酒的样子,更是摄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人了?”宋翊殊抬抬眼皮,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你别欺人太甚!”有人沉稳有人冲动,宋翊殊此话一出,就有人自以为是站出来冒头了。
“阿良,别说了!”女人一把拉住了他,“他没有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女人泪眼朦胧地看向了宋翊殊,带着最后一丝努力,只可惜,那人毫无所觉。她轻轻垂下了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够丢脸的了。
有了女人这话,他们一群人反而不好纠缠了,推搡着,不一会儿就散了。
江初阳目瞪口呆,这样就完了?
她在这做调酒师,是受了不少照顾的,毕竟是时珺的朋友开的,颇有点自家人跟前一切都好说的意味。而且吧,她这人好热闹,起初有在这搞事情的,她还会非常兴奋,一脸八卦得看,等发现他们真得闹出火开始过分了,她都会忍不住亲自上场参与一番——虽然每次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酒吧里其他看家守门的给揪下来,并最终被时珺实打实地收拾一番,所以,久而久之,她也就看个小热闹了。今天,竟然连这也给她剥夺了!
“你到底推她了没啊?”她凑过脸去,低声问道。她对那女人说的话还是表示怀疑的,毕竟,美色当前,好像什么有可能。
宋翊殊看着她一脸的好奇,轻声一笑:“没推。”
“……”好吧,真不好玩。
“可是我看准时机站了起来。”他点了点酒杯,示意江初阳倒酒,“故意让她摔在了地上。”
江初阳倒酒的手一抖,洒了两滴出来。
卧槽,这人也太黑了!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手下留情了?”他调笑着问。
江初阳擦瓶口的手一顿,侧头看过去。
呀!还真是!
“倍感荣幸?”
“……”江初阳转头看向他,一本正经“你这样是想把天聊死了吧?”
相亲戏耍她,停车场揍她还有在医院嘲讽她,呵,还荣幸?
她脑抽啊!
宋翊殊看着她又翻白眼又犟鼻子的,觉得异常好笑,他低头,手指在手腕那个浅浅的伤疤处轻轻摸索了两下,突然出声:“和好吧!”
江初阳忽地瞪起了眼。
“虽然你很记仇,但也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帮过你不是吗?”
“而且,你可还欠我一顿牛肉面啊!”
江初阳哑然,这是实话。她瞅瞅眼前这男人,恩确实不能忘,仇……好像也报不了,这样说来,扯平倒是不错的想法了。
“行吧!”
宋翊殊挑眉,这是还有话说?
“就是你得正儿八经地给我道个歉。”说着眼珠子使劲瞪了瞪,“就为第一次见面你耍了我!”
啧,她这是对这事耿耿于怀啊!
真想知道她得知“咬人”这事后的表情啊!
“好,请你吃大餐吧,就当赔礼了!”
“……”还真是正儿八经。
“成交!”她脆生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