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十二月份,空气里的寒意愈加显著了,街道上都似乎静谧了些。
宋氏的员工们近段时间来第二次体会到了比寒冬更冷酷的寒冬——最上面那位今天心情又不好,不,应该说是非常不好!
于湘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宋翊殊按了按太阳穴,半晌才开口,声音极度冷冽:“把今天晚上的饭局推掉。”
于湘抿抿唇,顶着低到尘埃里的气压开了口:“总裁,这个饭局是盛大那边……”
“推掉!”她的话被直接打断。
“好,我马上联系!”这下,她再也不敢犹豫了,急生生答应下来。
“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好。”于湘应下,转身离开,并带上了门。
“怎么样怎么样,老板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啊!”门刚关上,于湘就被其他秘书团团围住,唧唧喳喳地问了起来。
她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非常不好,都小心着点吧!”
众人一听,急急散了,生怕他们这上班时间窃窃私语的模样被怒火中烧的老板看到,一发不可收拾。
于湘看了看紧闭的总裁办公室,无奈地摇了摇头,今天一大早老板情绪就特别不对劲,那会儿在会议上都吓坏了一众高层。她又叹了口气,偏这两天林起还都不在,真不知道这一天可怎么熬过去!
事实上,宋翊殊并没有冲着任何人大发脾气,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了他声音里的阴厉冷酷,再加上他往日雷厉风行的作风,难免害怕不已……
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已经好久没被翻动,一旁的笔和笔帽也是随意扔着,笔头都开始有变干的意向,空气里一片静谧。
宋翊殊盯着眼前的文件,可是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的情绪的确是非常糟糕。
一大早宋国笙就来了电话,说是他弟弟今天下午的飞机,让他今晚务必回家,好一起吃个团圆饭。
短短几句话,就让他恶心个不行。
弟弟?他记得他妈可就生了自己一个。
回家?宋宅吗?那冰冷灰暗的房子哪里能算得上一个家啊!
至于团圆饭,嗤,能吃死人的饭吗!
宋翊殊站起,往窗边走去,摸出了一根烟,对着窗外的灰暗天空吐起了烟圈。
他一贯冷静自制,但对上宋家那一窝蛇鼠却是极容易破功——恶心、无语、愤恨,可偏偏,他身上也留着那样肮脏的血,让他恨,也不能恨得正大光明理所当然……
抬头看看,竟连这天气也是相当捧场的——在他回宋宅的日子里,从来都是非雨即阴。
————
晚七点,天色已经大黑,宋翊殊已经到了宋宅门口,可他,很不想进去。
“大少,您怎么能停在这呢?”管家出来站在车前询问,“先生、太太还有二少可都在等着您呢!”
闻言,阴郁的双眼眯了眯,轻哼一声:“你这是在责怪我?”
管家一抖,赶忙解释:“大少您可误会我了,我怎么敢责怪您呢!”
宋翊殊冷冷盯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下了车往别墅走去。
呵,当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孩子呢!
这个管家最早是坚定地站在了宋国笙那边,再后来不知那顾青竹给他了什么好处,嘴脸更是丑恶。
一个管家虽不至于掀起什么风浪,但难免看着碍眼,再者,他还小的时候可也是看尽这人眼色的。
走了几步,宋翊殊缓缓转过了身。
“我劝你在我这刷存在感,你虽得力,但我想无论是宋国笙还是顾青竹,都不至于为了你跟我翻脸……”他的嘴角恶劣一勾,“你觉得呢?”
那人脸色一白,可没等他回应,就见宋翊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怎么就忘了呢,这人早已变得心狠手辣了!
宋翊殊笑得讥诮,回到这里,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这么个小丑也让他动了口……
“哥,你回来了!”最先看见他的是宋希禾。他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惊喜地问道。
宋翊殊静静地看了他两眼,桃花眼,波光潋滟的,像有水光一样,像极了宋国笙。
“嗯!”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宋希禾看起来却很是开心,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我们做了可多菜呢,都是哥你爱吃的!”
“哦?”宋翊殊挑眉。
他何德何能,还得了这家人的一通忙活?
看着他饶有兴趣的模样,宋希禾像得到了某种鼓励,拉着他的一边手臂去了餐桌旁。
恰巧顾青竹从厨房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两人,问了句“翊殊回来了”。
宋翊殊没回答,倒是宋希禾圆了场,笑闹着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
“爸在书房呢,马上就下来了……要不哥你去看看他吧?”
宋翊殊将目光从餐桌上的几个盘子移开,重新看向了宋希禾——笑得无害,看上去确实是一脸单纯。
“嗯。”
他抬步向楼梯走去,身姿笔挺,赫赫威风。
都是他爱吃的?
葱、香菇、内脏,呵,还真是他爱吃的呵!
一群戏精。
书房没关门,他一过去就被宋国笙察觉到了。
“回来了!”
宋翊殊忍不住在内心冷笑了声,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人,连打招呼的方式都一模一样。没作理会,他径直坐到了书房的椅子上。
宋国笙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眉毛突突地跳着,恨不得把桌上的砚台砸他头上——深呼吸几口,不行,起码时机不对!
“你弟弟他年龄也不小了,这次回来正好可以进公司帮你!”
听到这话,宋翊殊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向了其他方向,开始四下打量起书房。
字画、藏书、文具、古色古香的桌椅,没有一个不在彰显着主人的风雅,若不去深究,还真看不出这是个商人的地界儿——
这宋国笙,还真他么能装!
“进公司?帮我?”手指就着椅子的把手轻轻一扣,“你觉得我需要?”
宋国笙这次没忍住,“嚯”地一声就站了起来:“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看着眼前英俊邪肆霸气外露的年轻男子,他更是愤恨郁闷,自己当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不听他言,不服管教!
此话一出,宋翊殊连眼皮都没抬,嗤笑了声,拿起了面前的一个小茶杯,随手把玩开来。这是一套紫砂茶具,极为名贵,是宋国笙相当珍爱的一套东西。
瞧着上面润泽如玉的微光,他轻笑了声,问道:“宋希禾怎么说?”
听到他这样问,宋国笙的火气反倒是不好发作了,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很是难受。缓了缓他才答了句:“希禾说他对经商没兴趣。”
宋翊殊轻轻摩挲了下茶杯,知道他这话才只说了一半。
“但我知道,他那不是不感兴趣,他不进公司只是因为你。”宋国笙边说边打量着一言不发唇角含笑的他的儿子,“他那是不想害了你们的兄弟之情!”
闻言,宋翊殊有点重的将茶杯放在了原处:“所以呢?你的决定……”
“我怎么可能允许他这么胡闹!我打算让他让他做财务总监,正好他在国外这几年学得也不错!相信他一定……”
“宋国笙!”
一道男声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
“是你蠢还是我蠢啊?”也就起初叫出他名字的那三个字清冷果决又狠厉,短短几个字,愈往后,语气是愈加随意了,到尾音那,竟带出了满满的轻佻感。
宋国笙终于是忍不住手中紧扣的砚台砸了出去。、
只是可惜,对方一偏头躲过了。
稳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施施然站起,淡然地理了理西装的下摆,走到书桌跟前,哼笑了一声,讥诮开口:“这么想让他进公司,那不如,拿你的一半股份来换啊?”
“你!”
宋国笙一下倒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孽障!孽障!
宋翊殊头也没回,直接离开了书房,往楼下走去。
书房里那个好似被气到晕厥的,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从未尽过父亲义务的恶心的伪君子罢了。
哪里值得被多看一眼?
刚拐过弯,宋翊殊便看到了在楼下张望的顾青竹,保养得当,仪态万千……风骚依旧。
他一步一步下了楼,停在了她不远处,刚好错过,却能清楚深刻地听见彼此的声音。
“这么感兴趣,干嘛还在楼下眼巴巴地等着呢?”他微微偏头,眼角处流露出一点微光,似有星光,“直接上去一饱耳福不是更爽吗?”
“宋翊殊,你也别太过分!”
可那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直接往大门口走去。
他那会儿将车子停在了大门口,钥匙也顺手拔掉了,现在倒是方便。
“哥!”宋希禾追了出来,大声喊他,“你还没有吃饭呢!”
宋翊殊转过身子,远远看了他一眼,天已经黑透了,灯光亮得不真实,连带着灯下的人也影影绰绰的,像斑驳的碎片。
“不必了!”
话音刚落,人便上了车。不过瞬间,影子就融入了夜色。
宋希禾站在原地,神色莫名,紧紧攥住了拳,片刻,转头进了门。
冬夜,车流甚少。
光亮流畅的车子在黑夜中飞速前行,宋翊殊使劲扯开了领带随手扔在了副驾上。
脸色更加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