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淳来到笛霖宫中的时候,王后陈云胡已经上座审问。
后宫的夫人妃嫔,就连姚姜和郡主也都在,人倒是好久没聚这么全了。
“参见大王。”
“各位爱妃平身。”
万俟淳上坐在了陈云胡身旁,却是自始至终都没看陈云胡一眼。
“审的如何?”万俟淳看着堂下嘴角已经出血的侍卫问陈云胡道。
“回大王的话,审都不用审他便自己招了,臣妾总觉此事有蹊跷。”
万俟淳没有理会陈云胡夹枪带棒的嘲讽,有没有蹊跷她陈云胡比谁都清楚。
“告诉朕,你为何来此祭拜?”
“禀大王,属下自成为一名宫中侍卫以来,就一直在笛夫人的寝宫外当职,笛夫人沉鱼落雁,蕙质兰心,属下倾慕已久……”
“够了!”万俟淳用力一拍桌子,打断了侍卫放肆的言辞。
“你只肖说笛夫人的死,究竟与你有何干系?”
“是。那晚应是笛夫人亲人的祭日,入夜时分,笛夫人独自一人从寝宫出来,手里还拿着纸船和黄纸,当时小人喝了点酒,便壮着酒胆跟了上去,后又趁着笛夫人在湖边放纸船不备之际……从身后拥住了她。”
“混账!”万俟淳抬起手臂,将他手边的茶水,愤怒的扫到了地上。
“大王息怒!”
在坐在站的,上至王后,下至宫女太监,都跪下来平息万俟淳的怒气。
“接着说!”万俟淳神情冷漠的盯着他脚下的那个侍卫。
“当时四下漆黑,笛夫人在挣扎之际,摘下头上的发簪刺进了属下的手臂,小人吃痛放开了她,心里异常的害怕,就转身慌张逃离了湖畔……没想到当晚何将军恰巧在那里巡夜,还被笛夫人误当成了小人,笛夫人自缢后,属下良心一直过意不去,便想着来送她一程,现如今当场被抓,也没什么可辩驳的,唯有以命抵命。”
侍卫说完,俯身给万俟淳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拿出袖口里的匕首,割向了自己的喉咙。
万俟淳不下令,没有人敢上去阻拦,一屋子人眼睁睁看着那个侍卫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倒在了血泊之中……
陈云胡知道自己败了,万俟淳的这招移花接木很高明,笛夫人已死,侍卫已死,死无对证,只要何参不承认此事与自己有关,那此案便可以了结了。
她为了臭何参的名声,让何参当不成左相,也为了给万俟淳警醒,牺牲了笛霖的性命,而他知道陈家暂动不得,又为了要给何参洗刷冤屈,不仅牺牲了一个侍卫的性命,更是赌上了为他育女的笛霖的清白。
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狠,他们真是一对礼尚往来,互换颜色的“好夫妻”!
局势已转,结局已定,万俟淳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
他瞄了一眼姚姜跪着的位置,她的身子在轻微的左摇右颤,好像是要支撑不住了。
“都起来吧,把这个大胆狂徒拉出去喂狗。”
“是。”
自杀的侍卫才被拖出去,何厝便在万俟淳耳边小声传话,何厝的话,在他嘴巴一张一合之际,早已被坐在万俟淳下方不远处的姚姜看了个一清二楚。
何厝说:“大王不好了,城里大火,戴国世子不见了。”
……
此间暗夜静谧的永城中,娄府突然莫名燃起了大火。
就在人们奋力扑救娄府大火的时候,娄府对岸的质子府、街上的店铺也开始燃起点点火光。
火光借着夜来的东风,肆意疯狂蔓延,只是一个眨眼间,整个永城就犹如陷入了一片火海。
娄灵按照姚姜进宫前交代她的话,趁火乱,将姚姜留下来的那一柜奇书付之一炬,见书燃的差不多后,她才来前院陪略渠生产。
李大夫跟爹说大娘今晚喝的安胎药并不是安胎药,而是催产药,还说这药不是打他药堂里送过来的。
大娘的药一直都是在李大夫药堂抓开的,李大夫只是一介普通大夫,他没有显赫的背景,也没和士族官府有利益往来,就凭他跟爹这么长时间的交情,他也断然不会将安胎药换成催产药的。
娄灵想起了那晚半梦半醒间,她脸上那真实的触感,往来李大夫药堂和娄府的人,有理由将安胎药换成催产药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华祝。
看来他和他的师傅徂尔,一早就定好了今晚要行动。
室内略渠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令娄灵毛骨悚然,娄子傅也好像被吓坏了,脸色惨白十指紧扣着在厅内来回疾走。
屋外还在呼喊着救火,街坊四邻的尖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爹,我出去看看。”
“快去快回。”
“嗯。”
娄府的火已经被灭的差不多了,对岸质子府的火也已被熄灭,现在质子府外围着比平日近两倍多的侍卫,他们正上马往城外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来徂尔和华祝,已经成功将戴方濯给救走了。
观望到这里,娄灵转身跑回屋里,进了略渠正躺着生孩子的内室。
“大娘,火都已经灭了,放心吧。”娄灵在略渠的耳畔轻声道。
略渠艰难地眯着眼,望着娄灵,娄灵微笑着冲略渠点了点头,暗示她徂尔的计谋已经成功。
放下心来的略渠使出浑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只听“哇”的一声啼哭,肚里的孩子终于横空出世,惊动了这个不平凡的夜晚。
“恭喜大人,是个小少爷。”
“快给我看看。”
娄子傅听到孩子的哭声也赶来内室,他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不住的大笑,当真是欢喜到失态。
“夫人快看,我们的儿子。”娄子傅将孩子轻轻放在了略渠的肩头。
“我也要看弟弟。”
娄灵看着睡在略渠身边皱巴巴的孩子,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孩子的脸蛋,“爹,弟弟叫什么名字?”
娄子傅想了想,“……大火出生,应带水,又是金童下凡,就叫娄潼吧,夫人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潼儿?好听!”娄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以后就是她弟弟的小生命。
“灵儿也说好,那就叫潼儿吧。”
疲惫不堪的略渠眼中,流露出的皆是心满意足。
……
至此,跟在万俟淳身边的何厝,才渐渐想明白姚姜信中那六句话的含义:
“花非花雾非雾,一朝东一朝西”——有心之人想要大家看到的真相,其实并非是真相,站不住脚的真相,反手它便是谎言。
“夜幕四色黑漆漆,最是双眼蒙蒙时”——笛夫人声称在夜里被何参非礼,夜里四下漆黑,看走眼也很正常。
“无情亦有多情郎,只赴黄泉为黎明”——王后为了陈家逼死无辜的笛夫人,是身份等级无情,但人有情,大丈夫舍生取义,只为万俟的黎明。
而这个压根不存在的“多情郎”,便是今晚那个死掉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