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来到临议殿,还没等她靠近宫门,阶下的何厝就上前伸手拦住了她。
“娘娘请回,大王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那有劳何公公把这食盒呈给大王,大王现在一定还没用午膳。”
“这……”
何厝神色为难的看着食盒,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大王下令不许任何人搅扰,尤其是后宫的人,若是他接了这食盒,就是成了嫣嬉宫的帮衬,一旦触怒了圣颜,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若是何公公为难,那本宫就站在这儿等,等到大王愿意见我为止。”
姚姜的身子状况,何厝一清二楚,若就这么任由她在这日头底下站着,也不是个办法,思及她在万俟淳心中的地位,何厝犹豫着勉强应了下来。
“好,娘娘请回,食盒就交给奴才吧。”
“多谢何公公,帮我劝大王多吃点。”
“娘娘客气了,老奴分内之事。”
“那姚姜在此目送公公。”
何厝一愣,这姚姜是在怕他敷衍不作为,所以要亲自看他把食盒送进临议殿去才放心,她倒是对大王痴心一片。
“那奴才去了。”
“公公尽管放心,若大王怪罪下来,姚姜一力承当,绝不会连累于你。”
“娘娘言重了。”
何厝拎着食盒踏入晕暗昏黄的临议殿,堂上正手撑着头闭目养神的万俟淳,在听到堂下的走动声后,嗓音沙哑着问道:“谁?”
“大王,是奴才,嫣嬉宫的娘娘刚送来食盒,您早膳都没吃,这午膳多少吃点吧。”
“放桌案上。”
“是。”
万俟淳知道是姚姜威胁的何厝,也知道何厝能准确无误的猜中他的心思,何厝做的对,所以他不会迁怒他。
现在朝堂上下所有人的矛头都在指向他,说他亲小人远贤臣,在背后骂他昏君的人也不少,所以他现在不能见她,他怕陈家纠集起来的那帮人,会趁机将矛头也指向她。
何厝上前打开食盒,他根本没料到食盒里会另有玄机。
此时暴露在他眼中的是一封信,一封被藏在食盒最顶层,盛在一个空盘子里的一封信。
何厝震惊到脑中一片空白,这信若是一封寻常家书还好说,若是其他什么妄论朝纲的东西,那可是要杀头的。
正当何厝准备偷偷将信塞进他的袖中时,不料正巧被抬头的万俟淳看了个真真切切。
“你把什么东西往袖子里塞呢?”
“大王饶命,没有事先检查食盒,奴才罪该万死。”
何厝没有胆子敢欺上,只能乖乖跪下来请罪。
“这食盒是嫣嬉宫送来的?”
万俟淳言语虽是疲惫不堪,但没有一丝责怪何厝的意思。
“正是,是嫣嬉宫的主子亲自送过来的。”
“呈上来。”
“奴才遵命。”
万俟淳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偌大的纸上,娟秀有力的六行大字呈现其上:
花非花雾非雾,
一朝东一朝西,
夜幕四色黑漆漆,
最是双眼朦朦时,
无情亦有多情郎,
只赴黄泉为黎明。
万俟淳看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心中的困惑,竟这样就被姚姜的这六句话迎刃而解。
“看看食盒底下还有什么?”
何厝见万俟淳心宽朗明起来,也跟着高兴,幸好是虚惊一场,这嫣嬉宫的主子,果真是足智多谋。
何厝又打开了食盒的底下几层,里面放着一碗海参米粥,一碟小菜和一小碟点心,他全都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万俟淳盯着桌上简单可口的饭菜,心里一暖,舒心地吃了起来。
……
黄椒专一路捂着鼻子来到困锁着何参的牢房。
里边环境还不错,有褥子,有被子,有烛台,有桌子,唯一让她忍受不了的,就是这股潮臭难闻的气味。
何参静静的盘腿坐在石床上,不知在想什么,黄椒专顺着他那一眨不眨的目光望去,不过就是墙上那扇窄小明亮的牢窗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你盯那破窗盯的这么出神,是想出去吧?”
何参在听到黄椒专的声音后,面色一喜,下床来到了牢门前。
“你怎么来了?”
蓬头垢面的何参,还有他那走路叮当直响的手镣和脚镣,无一不令黄椒专难过心酸。
“来看你啊,看你在牢里的凄惨下场。”
何参无畏的笑了笑,“我在牢里好吃好喝,好睡好玩,别提多自在了。”
“没想到你都坐牢了,嘴还是这么硬,那我也没必要心疼你了。”
黄椒专将带来的酒肉放在地上,自顾自先吃起来。
“你还没吃饭?”
“又饿了,不行啊?”
“行。”
黄椒专的小性子何参早已习惯,他也坐在牢门里头、黄椒专的对面,拿起那双多余的筷子吃了起来。
俩人默默吃了一会后,黄椒专吴侬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何参抬头望着黄椒专,她好像真是饿极了,只顾低着头往嘴里塞东西,没想到到头来她还在他的身边,一如侯府挽留那晚。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愿意相信他?
“万一笛夫人所言属实呢?”
黄椒专放下筷子不高兴道:“如果有万一,那我还来这牢里看你干什么?我黄椒专看上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黄椒专的大胆露骨之语,何参并不感到意外,他灌了一口酒淡淡道:“我不会有事的,现在朝堂局势复杂,你千万别做傻事。”
黄椒专吸了吸鼻子,“反正在你的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傻事。”
“七岁那年,你跟着镖局离家出走,说要去当女侠,是不是傻事?八岁那年,你踩在马背上捅蜂窝,被蛰的满脸包,是不是傻事?九岁那年,你拿着一条无毒的黑蛇进宫,扔在了大王的寝殿,是不是傻事?十岁那年,你偷着喝酒,醉酒后掉入湖中,是不是傻事?十一那年,堂堂郡主为了一块布料与人当街争吵,这是不是傻事?十二那年……”
何参说到十二岁时,却是不肯再往下说了。
黄椒专手托着腮,冲何参嫣然一笑,“十二岁那年怎么了?你继续说啊,原来你都记得,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你脸红什么?”
何参低头吃了一口菜,“我没脸红。”
“你有!”
“没有。”
黄椒专双手抓着牢房的栏杆咄咄逼人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十二岁那年偷看你洗澡,十三岁以后的事你肯定不知道了吧?我也替你说!十三岁爹走了,你走了,娘不理我了,我的心里从那时起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你回来娶我,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傻事?你说!”
半晌也没听见何参的应答,黄椒专嗤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木梳,扔在了何参面前。
“别人都说你好气度,好胆量,我看你就是个胆小鬼!来之前已经想见了你在牢里发不齐楚的样子,本来还想着给你梳个头,现在看来还是你自己梳吧。”
黄椒专说完转身离去。
何参听着黄椒专远去的脚步声,拾起地上的木梳,紧紧攥在了掌心中。
……
当晚刚入夜,万俟淳在他的寝宫里头站着练字,他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外,好像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终于在写他到第三幅字的时候,何厝神色匆匆的进来。
“启禀大王,笛夫人宫中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万俟淳低头优哉游哉练书法的脸上,却似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有一个侍卫偷偷去拜祭笛夫人,被笛夫人寝宫的太监宫女抓了个正着,在一群人的逼问下,那人竟说笛夫人是他害死的。”
万俟淳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毛笔,“带朕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