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皎皎月光下,娄灵坐在后院的房顶上,盯着手中翠绿幽明的玉簪。
玉簪通体透亮,身上没有其他多余的点缀,前宽后窄,圆融光滑,恰到好处的打磨更显得落落大方,优雅尊贵。
它就是今日姑姑托万俟贺送来的锦盒里面装着的东西,姑姑在进宫前曾嘱咐过,一旦从宫里以她的名义送来东西的时候,那就意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进宫去见她。
娄灵将玉簪插在发间,双手撑着下巴坐着开始叹息,华祝怎么还不来?说好晚上帮她化功的,她都在屋顶上吹了半天的冷风了,鬼影也不见一个。
娄灵搓了搓冰冷的手,想起明天还要进宫见姑姑霄嫣,便要翻身下去回房睡觉。
只是她刚一站起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街坊上,一个飞跃如暗灵的人影。
在竹林被阵法所困的时候,她可是领教过华祝身形的厉害的,现在单是看他移换莫测的身影,就知道当日的九卦阵是有多厉害多凶险了,就连他这么快的速度竟然也无法超越突破。
眨眼间,华祝就来到了娄灵站着的屋顶,他看着脸冻的有点红的娄灵,想伸手摸一摸,但他还是忍住了。
华祝揉了揉娄灵秀发,“天气这么冷,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呀,我们走吧。”
娄灵拉起华祝的手想为他带路,触感传来她才发现:他的手也没比她暖到哪里去。
两人齐齐翻身进了黑漆漆的房间后,娄灵用力一拍靠着床的那面墙壁,面墙随着受力的方向旋转打开,露出一间透着微光的小石室。
华祝:“怎么会有暗室?”
娄灵:“万俟淳把这宅子给我爹的时候就有,听爹说这宅子以前是个贪官的,后来被人揭发,罪证败露,就被万俟先王万俟尧关在了大牢中,可在抄家的时候他贪污的东西却是一无所获,后来要求为其翻案的人越来越多,在那些人联名上书不久后,这个石室随即被找到,原来他的全部家当都是被藏在了这里,最后这个贪官被诛了九族,联名上书的那些人也跟着遭了秧……这个石室在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下人们都知道,平常也会有人来打扫,很干净的!”
“引蛇出洞。”
娄灵被华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晕头转向,“什么引蛇出洞?”
华祝无奈的凝视着娄灵,这丫头,让她戒备的人她便字字带刺,句句试探,让她放下戒备的人,她又不经过思考,什么话都是脱口而出。
“你的心眼该多长时不多长,不该长时倒是全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万俟尧哪里是找不见这石室,分明是为了让其他党羽自投罗网。”
娄灵震惊,“什么?那万俟淳让我爹住在这里……”
“当然不是心血来潮,娄府对面住着的是谁?”
“戴国质子戴方濯。”这不明知故问么?
“质子府的守卫如何?”
“很多,很严密。”
“没错,宫中的暗卫晚上也会时不时去质子府查探,你大娘也是万俟的暗卫,她最清楚质子府的布设,不然你受伤那晚当真以为是天公在庇佑?才没让万俟淳发现这么大的事?万俟淳之所以把你们安排在质子府的对面住着,就是为了借质子府的侍卫光明正大的监视娄府。”
娄灵大骇,“你……你怎么知道?”
华祝:“我和师父来永城已有大半年,既然出手,自然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
“半年?那你……早就认识我?”
华祝有点不自然的回望娄灵,“嗯。”
娄灵:“这半年你一直在李大夫的药堂?”
“偶尔。”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爹知道吗?”
“应该知道……你爹不告诉你,大概是希望你能表现的自然些。”
娄灵突然害怕起来,“那我以前每次去质子府,万俟淳都知道?”
“不出所料,应该知道。”
“那你们把戴方濯带走后,万俟淳岂不是会很自然的怀疑到我爹头上?”
“你总共偷着去了质子府几次?”
都什么时候了,去过几次有分别吗?娄灵心烦意乱地蹲在地上,“我不知道。”
“你去质子府的时候你爹知道吗?”
“不知道。”
“你和戴方濯暗地往来,你爹可知道?”
“知道。”
“你爹既然许你与戴国质子来往,就不会有事。”
“我有事没关系,我不想我爹,姑姑,大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娄灵说着说着眼泪滴在了石室的地板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相当明显她却没有用心看的事,亏得当日还信誓旦旦将姑姑的劝言当作耳旁风,她真是给爹和姑姑添乱。
华祝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蹲在娄灵面前,他正要帮她擦眼泪,后转念一想,又改为把巾帕塞进了娄灵的手中。
“别哭了,暂时不会有危险,以后要多听你爹的话,现在师兄开始帮你化功,等化了功,你就不用怕他们了。”
娄灵握着手帕擦了擦眼泪,喏喏道:“师兄,我是不是也给你添麻烦了?”
娄灵眼角未干的泪痕让华祝心里一闷,他从腰间掏出一本小书递给娄灵:“我被人盯上了,化功的技法都在你手中的书里,往后如果月上枝头我还没有来,你便自己照着书上练。”
书很小,拿着很方便。
娄灵小心翼翼地翻开:左边是文字刚毅又洒脱,书右边有图示注解相配,最后一页未干的墨迹,昭示着它产生的意外和仓促。
娄灵愧疚道:“师兄,对不起,害你被万俟淳发现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小看了永城的势力,不过他们什么也查不到。你去那边的石床上躺好,师兄先帮你把身上的经脉打通。”
“好。”
不同于刚进石室的欢喜,此时的娄灵感到异常难过。
“咬着刚才我给你的帕子。”
“通经脉很疼?”娄灵皱眉询问。
华祝点头,“血脉相连,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你忍着点,尽量别出声。”
“嗯,我能忍住。”
娄灵将帕子塞进嘴里,趴在石床上紧闭双眼,等待着痛苦的降临。
华祝看着视死如归的娄灵,拍了拍她的脑袋轻笑道:“放松,你越是紧张,疼的越是厉害。”
娄灵却是不配合了,干脆把嘴里的帕子拿了出来,翻个身仰面躺在石床上,与俯视着她的华祝四目相对。
石室光线温柔正好,他嘴角的笑也恰到好处,也许是密闭的石室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让娄灵突然变得大胆起来,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开口道:“师兄……将戴国质子送回去后,你再来永城好不好?”
华祝愣了一下,而后摸了摸娄灵的鬓角,“原本就是为了办事而来,事办完后自然就会随师父回去,但我会记得万俟永城有个叫娄灵的丫头,她永远是我华祝的师妹。”
“骗人!”娄灵翻身重新趴好,内心失落道:“下次你跟徂师父去别的地方办事,也碰上一个受伤的女子,师父让她叫你师兄,你一定就把我给忘了……你笑什么?”
她这伤感着,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笑师妹你想太多了,你以为谁家的女儿都跟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那……那师兄以后要是路过永城,一定要记得来看我。”
娄灵突然有些舍不得华祝走,心里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连当年离开祁阳的时候也没有过。
“好,一定来看你,师兄要开始了,你忍着点。”
华祝食指在趴着的娄灵腰处用力一点,娄灵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种蚀骨的麻酥夹带疼痛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被行刑,额头汗珠直冒,身子冷热交替,眼泪也不住的往外冒。
这就是冒进后步入正常所要付出的代价?好,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