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霄嫣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踏实的觉。
虽然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内力也在点点流失，但却是她自从来到万俟以后身心最舒畅安然的一个夜晚，为了能尽快进宫接近万俟淳，这点伤，值了。
次日，早风微凉的庭院里，霄嫣与略渠俩人面对面坐着。
略渠的手一直在她那微隆的肚子上抚着，她与霄嫣两人心里各自揣着心思，谁都不说话。
良久，霄嫣盯着略渠无一饰物的发间，微微一笑道：“我送你的珠钗一直没见你戴，不喜欢？”
不喜欢？霄嫣的明知故问令略渠哑然，‘鸣凤珠笄’若现世在她这个万俟太史夫人的身上，到时必定会引起天下纷争，到时不止是她，就连整个娄府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太贵重，所以收起来了。”
料想之中的回答。霄嫣继续道：“被行刺那晚我其实有醒过来，当时时间很紧，刺客在迷晕娄大哥、将匕首送进我胸口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侍卫发现了。刺客在应付完第一批侍卫后，因着害怕身份暴露，所以她就地脱下了她身上的夜行衣，也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家里有恃无恐吧，即便被人看见了，也有一万个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不过她的身影，还是被我清楚的看见了。”
略渠没有多少诧异，在将匕首插进霄嫣胸口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自己大意了，可她又不能杀了她灭口。
“你告诉他了么？”
霄嫣狡黠反问，“谁？万俟淳还是娄大哥？”
略渠抚摸着肚子的眼底，满是柔情，“你若是告诉了万俟淳，估计这会我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在这儿和你说话了，我问的是相公。”
霄嫣本以为略渠会搬出万俟淳来再狡辩一番，但她却出乎意料的没有。
“我谁都没告诉，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没有？略渠目光如炬地盯着霄嫣，“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我想知道，你是谁安排在他（万俟淳）身边的？”
略渠放在肚子上的手一颤，都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他忙乱到无暇顾及的那个人……”
霄嫣目光呆滞思索片刻后，食指蘸着杯子里的水，在桌上快速写下一个“戴”字，笔画既落，霄嫣巧笑地望着略渠，似确认，又似肯定。
略渠盯着桌上的字，默认着不说话，霄嫣怕是在给她‘鸣凤珠笄’的时候就怀疑她了，又或许更早，霄嫣的冰雪聪颖，城府计谋，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领教过了，她今天来找自己……无非是想笼络她而已。
见略渠面色坦然，霄嫣也不再拐弯抹角，“大嫂，为了娄大哥，孩子出生之前你就先安心养胎吧。”
这还是霄嫣第一次私下里叫略渠大嫂，在霄嫣面前没了秘密的略渠心中已经看开。
“生在乱世，身不由己，我会努力保全孩子。”
“大嫂，我们是一家人，再有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大可放心的告诉我，哪怕是我自己刺自己一刀，也好过你身份暴露被万俟淳折磨。”
“说什么傻话，你可是要进后宫的人。”略渠给了霄嫣一个交心的微笑，霄嫣的话虽然让她感动，但在她看来也很难改变什么。
“姑姑，大娘好。”
两人正聊得开，娄灵蹦蹦跳跳着从后院跑过来。
“灵儿，来，快去摸摸你大娘的肚子……”
娄灵观察略渠，一向穿劲服的她今天却是穿着一身柔软宽松的裙衫，再看她紧紧附在肚子上上下游走的手掌，明白过来的娄灵不可思议地捂着嘴，看看霄嫣，又看看略渠，激动道：“我能摸摸么？”。
“当然可以。”略渠拉起娄灵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里边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娄灵兴奋地抬头问略渠。
“灵儿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
“嗯……”娄灵想了想，“弟弟，像爹一样聪明的弟弟。”
“那要是个妹妹呢？”
“要是个妹妹的话……那我就天天跟在她的身后，不让别人欺负她！”
“嗯，大娘相信灵儿会是个好姐姐。”
略渠摸了摸娄灵的头，这也是娄灵第一次主动与她这么亲近，看来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灵儿，姑姑进宫后你就搬到前院来住，你爹白日里上朝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大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么？”
“知道了。”娄灵一诺千金重。
“夫人，您该喝安胎药了。”远处的侍女过来，小心翼翼的提醒略渠。
聊的正在兴头上的略渠，对侍女突如其来的打扰很是不满，“先放着，我一会喝。”
“夫人恕罪。”侍女说着害怕的跪在了略渠的脚下，“大人出府之前吩咐过奴婢一定要准时伺候您服药，如若不然，大人回来会责罚奴婢的。”
“大娘，您去喝药吧，对肚子里的宝宝好。”
霄嫣也笑着冲略渠点了点头，事情聊到这里，已经无需再谈。
“既然灵儿都这么说，那大娘就先回屋了。”
“大嫂慢走。”霄嫣又恢复了她与略渠平日里不亲不疏的相处方式。
略渠离开了已经好一会了，娄灵还是欣喜不跌，“姑姑，我要当姐姐了！”
“是啊，所以你得要更加有担当才行。走，我们回后院……”
后院霄嫣房间里，还是上次取唇语书的那个柜子，霄嫣从中取出了一个吊线木偶。
“从现在开始学这个，你要把它控制得相当纯熟，直至与他它合二为一。”
被霄嫣教了这么久，这还是娄灵第一次拿到一个玩物，她迫不及待就站起来抖落牵引着木偶的线，玩了起来。
看着低头只顾瞎摆弄却不能掌握精髓的娄灵，霄嫣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我教你的每项技艺、给你的每样东西，你都要学会融会贯通，就拿现在这个木偶来说，你若是能操控好它，便就可以操控好‘多线风筝’。”
“多线风筝？风筝不都是一根线么？多线的……那是什么？”娄灵困惑不解。
霄嫣将书中关于多线风筝的记载，摊开在了娄灵的眼前，“自己悟。”
“哇……”娄灵拿起书胡乱的翻了几页，整本书记载的都是一些奇异的东西，它们的图纸、制作以及使用方法。
“姑姑，这是什么书？真玄妙！”
“是机关术，你要好好学。”
想起略渠肚子里的孩子，娄灵一下子来了动力，“嗯，灵儿一定好好学！”
“柜子里的古籍都是我和你爹费尽千辛万苦才找来的，你要赶在你大娘生下孩子之前将它们全都翻阅过，即便不能掌握，也一定要有印象，而且这些东西不能随便落入他人手中，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成为我们日后行事的破绽和隐患。”
“可是姑姑……为什么要灵儿在大娘生下孩子之前将它们全部看完？”
“因为到时候孩子就会成为继你之后，他们又一个想要利用的对象，我们自然而然也就多了一份不周全的因素，所以你不仅要将它们看完，还要将它们毁掉，以免夜长梦多……”
“嗯，灵儿明白了！”
霄嫣转身又从床梁上摘下那柄与她一直形影不离的金乌剑。
“这剑也留给你，日后你就拿它练，那把桃木剑你也要收好，能不能离开万俟，就指望它了。”
“靠那木剑？……”娄灵眼睛蓦地睁大，“姑姑，那木剑的肚子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练武挥剑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是把空心剑了，还以为是做木剑的人故意弄成那样来减轻分量的，没想到里边真的别有洞天。
霄嫣又想起了那日离别时，闼信在给她塞了桃木剑后说的话，就道：“桃木剑里装着的应该是玉飞山的秘密，姑姑进宫后若是有危难，你就拿着木剑和你爹一起去玉飞山找一个叫闼信的人。”
“玉飞山？”
“对，就是那座屹立在三国边界之上的玉飞山，还有九曲阵口诀，你也一定要牢记。”这句话霄嫣是用唇语讲的，足够娄灵了解它的重要性。
“嗯，灵儿都记住了。”看来姑姑教她的所有东西，都并不是心血来潮。
一想到霄嫣要进宫，还有她此时近乎离别的叮嘱强调，娄灵就越发不安的感觉到了自己肩头背负的重担，和将来要走的崎岖不堪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