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小镇的居民并不知道,这个镇子已经被一层无形的光膜笼罩。这层光膜似可蒙蔽普通人的感知,他们看到的是,天空中的雷鸣越来越暴烈,圣殿外怒风呼吼,吹得这所镇上最坚固建筑的天花板嘎吱作响。每个人都瑟瑟发抖,念诵祷文的速度也愈发地快了,这是神怒!一定是哪个人犯下了太昊女神无法饶恕的过错!
他们不知道的是,镇上并没有一处房屋损毁,除了湖边那栋似乎永远都与世无争的小屋,里面住着镇上最好的织娘。此刻,小屋已变成一片断檐残瓦,废墟中横卧着一台织机,纺锤早已不见,似乎还在诉说屋子主人的过往。
屋前的地上因为一股充沛大力的冲击而被犁出一条丈许宽的大沟,一直延伸进花原的深处。在那深沟的尽头,姜晨阳一身紫铠已自内而外透发赤红之色,他双手之间已多了一把巨型手炮,炮口是一只星麟巨大头颅的造型,栩栩如生,犹如活物。两只硕大炮管正从星麟口中伸出,似乎圣兽的怒焰随时会从其中喷射而出。
此刻,巨炮被姜晨阳运在手中,却变成了一根大棍,被一砸而下,麟首双目赤芒闪动,正向缇娜胸口击来,就如巨兽择物而噬一般,威势无当。缇娜却不疾不徐,右手玉指箕张,一道明黄色的高大塔盾虚影便立于身前,让巨炮不得寸进,只击出一道能量涟漪后便无功而返。缇娜自是无事,但这片广袤花原却被无辜波及。战团四周早已焦土一片,新开出的琉苏花残瓣片片,飘散在半空,在两人身周犹如繁星点点。
一片残瓣正落在姜晨阳右臂之上,瞬间化为灿黄色的光点没入巨汉的重铠。姜晨阳见状双瞳不由一缩,略带惊讶地问道:“这是?生命之光!你竟浪费如此多本命原力,来造就这一片无用之所,所谓何意?”“没什么,只因为想念一个人。”缇娜望着漫天花瓣,平静地说道。
巨汉闻言大怒,说道:“你堕入此地多年,本命原力根本得不到馈偿。何人如此重要,让你做这般挥霍!你领星主之位,当知重责在肩!怎可做此无谓之举?”缇娜只是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巨汉,轻叹说道:“你这孩子,还是如此明任重道,心性磊落。只是你需要明了何为真正大道,才可使本心不负。你自小姨母未瞒过你一件事,今日也不会欺瞒于你。我说过,我已失去星魄之力,担不起所谓星主之名了。”
说罢缇娜双手十指运转如飞,瞬间在身前结出几个玄奥无匹的印记,刹时一个灿黄色光球凝结出现在缇娜胸前,细看之下,竟是由一个个微型塔盾的光印排列组成。那光球形态竟与星空之上天璇星一般无二。只是那光球中心却空空如也。缇娜玉指一弹,将那光球点向半空,对着巨汉平静说道:“生灭根本印已成,总不会假的,你自己观瞧便是。”
姜晨阳双目看向那光球,巨大身形不由往后踉跄了几步,眼中写满了震惊,口中失神地喃喃道:“万物生灭,始觉根本,确是天璇星印!此印一出,天璇星力就当与你融为一体。如今动静全无,无法牵动星力,你体内星魄之力果真失去了。怎么如此?非血脉之亲无法传承星魄天恩。难道,难道你有了后嗣?”缇娜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看着巨汉,然而此刻的默然似乎说明了一切。半晌,她低叹一声,小声说道:“我说过无事瞒你,不错,你多了一个弟弟。”
“姨母!”巨汉如遭晴天霹雳,他急忙地将巨炮砸入大地,双手撑开一面光罩,将二人罩如其中,然后语气激动地说道:“我姬氏之所以可领命守护诸天,是因为我族血脉高贵无比,奉道而生,诸多天赐先天而成。自成史以来便已执掌天璇便是明证之一!星魄传承至高无比,乃族中大事。你怎敢连族中长辈都不通禀一声,便将家中荣耀弃之?可知此举形同悖逆?”说辞一顿,姜晨阳抬眼望了望四周,拔出砸入地中的巨炮,紧握在手中,走近几步,语气恳切地说道:“姨母,我自小被您带大,您一直视我如己出。刚才我怒火攻心,言语间多有失当,非我本意,只因朝中诽声四起,外公多方斡旋才使朝沸稍息,但缪言如蝗,一传千万,我们实是压力颇大!刚才来时冲撞你的那人是嬴家派来的监察使,嬴家此次闹腾最凶,一力要置您于死地。那嬴家最擅侦测探听,刚才那只狗并未走远,我才不得已起声呵斥。现在就你我两人,小侄恳求您一句,带我幼弟一起回去,我和外公他们当拼死护您周全。”
缇娜感动地朝巨汉一笑,接着素手一招,天璇印便飞回手中。她将光球递到巨汉手中,说道:“此印为我成就星主时得生,其中涵有我得道体悟,就给你了。你天赋超人,将来也会有迈入星主神域的那一天。此印就算小姨赠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说罢,那天璇印便如有灵性一般,没入姜晨阳体内。缇娜接着又说道:“我知你心性纯良,必不会冷面忘却往日情分,刚才不过是配合你做戏罢了。那人原力隐透紫光,怎会瞒过我的眼睛。”巨汉大惊,也来不及向缇娜道谢,就说道:“姨母既已知晓一切,何苦自己坐实罪名,连舅父窥探大道一事也说了出来?岂非让事情无盘桓余地?”缇娜却背过身去,淡淡说道:“我不如此做,怎能承担所有罪责,给那些人一个痛快?为我儿成长赢得时间。晨阳,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相信我与你舅父所做一切是为护天道周全,并未辱我姬家门风?”
巨汉毅然答道:“晨阳未到您与舅父之境界,实不明白这一切所为为何。但我知您与舅父为人,您二位所做一切定有因缘,必不会背弃大道。”缇娜又道:“若我告诉你谋事之人还要加上一个萨坦顿呢?”姜晨阳却未表现出吃惊,只说道:“幽黯大宗又如何?晨阳只认您和舅父两人。至于您与舅父为何倾己所有谋此一举,我必会尽我之力探究清楚。”缇娜似乎对巨汉的回答很是满意,笑道:“很好,你心志如此坚定,我便可放心将我儿托付于你了。那孩子关乎天道存续,望你能在暗中护他周全。”姜晨阳闻言默然,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缇娜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她转过身,笑着向巨汉摊开双手,说道:“送我一程吧,大伯派你前来,想来也是思虑过所有关窍。难为他,更难为你了。我虽失星魄,但法体仍存,你还需全力为之。”姜晨阳似乎知晓事情已无可挽回,只是仰头怒视天穹,身形微微颤抖。良久,他巨大身躯深深一躬,向缇娜施一全礼,说道:“姨母心意晨阳已全部领受,姨母放心,我定当不负您之重托!”缇娜含笑,臻首轻点,说道:“多谢!”说罢,又背过身去,眺望起远方,眼中满是欣慰笑意。
巨汉也不多言,站起身来,双手持炮运劲,雄躯浮于半空,周身亮起赤红光芒。一股强横的原力波动突然炸裂开来,溢射四方,将笼罩着小镇的光罩也尽数击穿。接着这方天地间亮起无数红芒,飞速注入到姜晨阳手上巨炮之中。巨汉一丝决然之色闪过,喝到:“小姨,走好!”星麟重炮口中射出一道赤色细芒,与粗壮炮声形成巨大反差。只是那缠绕在细芒上的无数窜动着的电蛇说明了这一炮的锐不可当。
红芒已近,将缇娜修长的身影照映得一片血色。缇娜却似乎丝毫不觉,只是仍眺望远方,口中低语道:“小星,妈妈走了,好好地长大吧。”
湖边的琉苏花突然尽数凋落了,连那如星般的花芯也不曾留一蕊;那万里外的路西安巨坑在此刻发生了剧烈的地动,似乎坑中有什么巨物要喷射而出。
正在奔行着的小星元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似乎心头有一样东西,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