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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 殇,痛

小镇的居民们陆续战战兢兢地步出圣殿,刚才湖畔花原方向的天空亮起一片红芒,接着这骇人的风暴便消失了。村民们几乎都惊慌失措,只有几个刚刚参加完夏猎的老猎手和神官还算镇静,他们大着胆子结伴向湖畔的方向觅去,想一探究竟。

姜晨阳默默地矗立着,神情黯然。他身前不远处,缇娜神态安详地躺在一片碧草地上,嘴边还挂着一抹浅笑,周身无缺,像睡着了一般。片刻之后,巨汉身后虚空一阵模糊,几个人影闪现出来,正是先前随行几人。那绿袍人抢步上前,定睛观望,口中跟着问道:“此逆贼竟如此轻易便伏诛了?她可是”话未说完,一旁闪过一人,星眉剑目,一身白甲,怒道:“大胆!你语出何意?博远候神威,岂是你能见识的。”绿袍人讪笑一声,答道:“正是正是,侯爷乃盖世上将。星麟一出,邪氛荡灭。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姜晨阳却一挥手,冷冷道:“上命以成,回师复命罢。”绿袍人却道:“侯爷,逆贼虽已伏诛,但来时本将奉家主严令,要将其躯壳带回,已惩众戒。”姜晨阳闻言怒极反笑,道:“你一个小小神将,也敢妄想染指我姨母遗体?可是觉得我姬家无人了?”语气森然,已露一丝杀意。那绿袍人原力也达到十八级水准,也不是普通寻常人物,哪里看不出姜晨阳已杀机毕露,慌忙改口道:“不敢不敢,小人哪敢对姬星主遗体有念想?只是不知侯爷想如何处置?”

姜晨阳深深看了如熟睡中的缇娜一眼,轻叹一声道:“姨母既想没入凡尘,便让她如这世间凡民一般殁去吧。”说罢 ,双手一挥,一层原力聚成的光罩便笼罩缇娜周身,如同一具水晶棺椁。巨汉对着光罩深深拜了一拜,便对着众人喝到:“回师!”众人领命,各纵身形,化为点点流光远遁而去。

小星元此刻正双手扶膝,剧烈地喘着粗气。他只感到胸口有一块大石,重重地击打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心志远比一般孩子坚毅,体能也绵长太多,但此时他觉得脚上有一股巨大的羁绊让自己迈不开步子。少女见状不忍,松开手不再牵着他,似乎默许他休息片刻。星元也不客气,略一调整呼吸,便双腿盘坐在地,本能般地进入冥想状态。多少个寒寂难熬的夜晚,都是冥想带给他身心的舒缓。突然,他清晰地感知到小镇的方向,一股巨大的原力波动冲天而起,射入云霄,瞬间又消失无踪。星元愕然地睁开眼睛,向着天空看去,却发现星空一往如常,几颗小星悬挂在天幕一角。其中一颗名为猎手星,是太昊星的附星,安格斯同自己说过,这颗星总是闪烁在东方,为迷途的猎人们指引方向。东方!小星元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少女问道:“小姨,你不是说风原镇在东边么?为什么要往西走?”少女被问住了,一时语塞。星元却涨红了脸,近乎咆哮地说道:“你们骗我!妈妈是不是出事了?你说呀!”少女默然的脸庞已说明了一切,星元感到心口一阵狂跳,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扭头向着小镇的方向发疯似的跑去:“妈妈,小星回来了,你要等着我啊!”

星元不要命地向前狂奔,恨不能瞬息而至。但光靠双腿又能跑多快,只是心中的执念强撑着他不断地加速再加速。小家伙早已跑得疲惫不堪,神情恍惚,但此刻让他停步莫不如杀了他。身体疲乏到了极点,星元突然感到身上气田处一股异种原力暴涌而出,正是那蛰伏已久的幽黯原力。只半息过后,那幽黯原力便漫及星元周身,让他疲态尽消,更似乎进入另一种冥想状态。此刻,星元只感到自己便是这大地本身。而视野所及,所有可见都变成了黑白色,并且每一个事物都在他的感知清晰标明了重量、体积和与自己的距离。星元看了一眼远处的小镇,身形竟然化为一阵黑影消失了。不远处,少女呆立当场,心中震惊不已:“觉醒!小星竟然可以自我觉醒天赋原力!而且他的天赋技能竟然是虚空闪烁!”

星元哪里知道少女的惊骇,他刚才只是在感知中定位到了小镇的方位,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念想想去到那里。谁知便感到自己被吸入一个空间漩涡中一片天旋地转。此刻,他又从虚空中闪现而出,迎面重重地摔在地上。星元也顾不得疼痛,抬眼一看,发现自己正位移到了自家小屋门前。只是现在小屋也只剩下一块门板了。

地上的深长大沟已经给星元指明了方向,星元再想闪烁至深沟尽头,只是刚才的那种感觉已消失不见,只留下身上疼痛难忍。星元也顾不来这些,只继续迈开双腿向远处奔去。

小星元的双腿早已酸痛至麻木,瘦小的身体不断地在焚枯的草梗旁掠过,他终于看到远处有微光闪动,似乎是一件长长的棺椁。近了,终于近了,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再也迈不开脚步。缇娜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周身笼罩一层光幕,安详恬静,嘴角挂着熟悉的温柔浅笑。那是自小就和他寸步不离的母亲啊,此刻,母亲好像睡着了,却似乎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星元喉部剧烈翻滚着,长长地喊出了一声:“妈妈!。”巨大的打击让他再支撑不住身子,一下瘫倒在地上。是谁?母亲与他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是谁要下此毒手。愤怒,此刻星元小小的身体已被炽烈的怒火填满,他的周身突然充斥起一股肃杀之气,本已乌黑如墨的美丽瞳仁此刻更弥漫出幽黯的乌光,整个人如同一头凶兽一般,生人勿近。

星元双足只一用力,人便飞弹到水晶棺椁面前。他的喉咙发生低沉的声音,似嘶吼,似悲泣。他用双拳奋力地击打着棺椁,但那层看似薄如蝉翼的光罩却纹丝不动。星元只想去轻抚一下妈妈的脸庞,再感受一下那熟悉的温度。但这一罩之隔,这么近,又如此远。他发疯似地捶打着,终于,双拳挥出的频率还是渐渐减慢了。星元仰头怒视向天穹,胸中悲愤难忍,长吼一声:“为什么!”声传九霄,天空似有感应,竟然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

这一声悲怆,终于使镇上的几个探寻者也循声而来。“巫女,啊,这个小子也是个男巫。一定是他们引动了神怒!”一个干瘦的老头惊呼起来,他身着一身华丽的礼袍,一看就知是缇娜的杰出,正是小镇的神官。“立刻通知镇上的所有人,我们应该立刻审判他们!”神官扭头吩咐道。

“神官大人,请等等。缇娜是镇上出名的好人啊。”有人出言劝住,是个粗壮的汉子,铁匠巴博萨。“哼,我看是镇上出名的美人才是吧,你已经被巫女迷了魂了。”神官冷冷地嘲讽道。

不一会,人越聚越多,有人惊讶,有人愤怒。也有许多和缇娜相熟的村民出言求情,但很快,这些声音便被恐惧和愤恨淹没了。“审判他们,我就说过这小子是个男巫,不然怎么可能见到五级魔兽都不逃跑!说不定就是他引来的!”“对,这一家都不是好定西,那娘们还是个狐狸精!”也不知道是谁,捧起一把泥土就朝着星元砸了过去。众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泥弹如雨,一股脑地砸在星元后背上。星元却仿佛不知所觉,只是双眼怔怔地望着棺椁,望着妈妈熟睡的脸庞。

终于,一颗泥弹不偏不倚越过星元的脑侧,向着棺椁飞去。星元彷如脑后有眼,轻轻伸手接住。他忽的站起身,转过头看向众人。“快看,他的眼睛!这还是人的眼睛么!他就男巫,男巫!绞死他!”神官惊恐地喊到。人群中立马出来几个壮汉,将星元按倒在地。

星元俊秀的小脸被一只大脚踩住。他环视着不远处村民们,每个人脸上此刻都写满了憎恨,向着他谩骂,吐口水,丢来杂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昨天还是自己熟悉的,和蔼的街坊。我和妈妈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悲愤再次填满了星元的内心,他深吸一口气,怒吼道:“滚!”

粗大的原力光柱冲天而起,瞬间泯灭了方圆几十米内的所有事物,射入云霄。

正在进行星际迁跃中的姜晨阳似乎感应到什么,对着身旁的白甲男子传音道:“子介,秘访下刚才那股波动是怎么回事,动作要快。这股波动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孩子,找到他,保护好他。”

星元此刻已经脱力昏迷,他的眼角挂着泪水,恍惚中他隐约听到妈妈经常哼唱的儿歌:

我要快快长大,

是为了能为您取下高处的壁画;

我要快快长大,

是为了能为您遮风挡雨;

我要快快长大,

能够去远行,也能为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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