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嘛没有走沙子口那条路,他直接从荆条涧那边的山崖下到海边,上了停靠在那里的一条渔船。
在船上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喇嘛在湖岛海滩那片人迹罕至的礁石丛中下了船,看看天空,晚霞挂了铅似的往下坠。
钻着礁石丛走了一气,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海风骤起,海浪扑打礁石,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喇嘛在一块礁石后面将被浪花打湿的褂子脱下来,单手拎着,轻飘飘地跃上一条水泥堤坝,紧走两步,迎着前方一个黑黢黢的村庄奔了过去。在一户人家的后院墙站住,喇嘛将鼻子凑到后窗嗅了两下,退回来呆立片刻,悄悄转到西墙根,丢了褂子,蹭蹭两步上了屋脊。在屋脊上前后左右扫了几眼,喇嘛风吹落叶一般飘到院墙根下,弓起身子,野猫捕食那样晃悠几下屁股,眨眼消失。
月亮出来不一会儿就被一片乌云遮住了,天在刹那之间重新归于黑暗。
喇嘛从这户人家的大门出来的时候,变了模样——黑夹袄,抿裆裤,一个有点儿上了年纪的村姑。
喇嘛胸前抱着一个盛着干粮的篮子,一扭三晃地沿着这条漆黑的胡同上了大街。他知道,出了大街,前面有一条通往台东镇的土路,土路的尽头是一家大车店。只要顺利地走到大车店,就等于进入了市区,鬼子在市区的防范不是那么严密。如果顺利,先进到大车店美美地睡上一觉,天亮以后大摇大摆地去台东镇……喇嘛稳了稳精神,韩仲春现在的家在什么地方喇嘛知道,那是一个相对繁华的居民区,韩仲春的家在一条僻静的胡同的中间位置,是一个红砖绿瓦的大门楼,胡同南头有一片平房,不出意外的话,杨武他们应该就隐藏在那些平房里。
前面有鬼火似的灯笼光闪烁。喇嘛犹豫一下,迎着灯笼光走了过去。
几个年轻人手里拿着烧纸,悄无声息地往这边走。喇嘛估计他们这是去路口烧纸的,方才意识到今天是鬼节。
跟着几个年轻人走了几步,喇嘛问:“前面有没有日本人的岗哨?”
一个年轻人扫他一眼,说:“大姐是去大东纱厂工地送饭的吧。岗哨有啊,晚上不让过去的,送饭的都走西北角。”
喇嘛问,西北角的路怎么走?
年轻人嘟囔一声“看来大姐也是刚来的”,抬手往西北方向指了指:“从那边走海滩,前边有一条刚修好的路,一直往南走,走到尽头就是大东纱厂工地,你们外地来的劳工都在那边干活儿。”喇嘛不放心:“路上没有巡逻的?俺一个妇道人家,害怕呢。”年轻人瞅着喇嘛的那张刀条子脸笑了笑:“你怕啥?”喇嘛不想跟他罗嗦,抱着篮子转身往西北方向走,脑子里竟然浮现出山口那张**的脸来。
果然,沿着这条修得很平坦的路走了好长时间,喇嘛也没遇到一个人,让他怀疑自己是走在鬼子没来之前的大街上。
前方有刺眼的灯光在晃。喇嘛站住,静静地往那边看,那边好像是个建筑工地,有不少人影在来回走动,样子像是在运沙土。
我不能过去,万一有人问,你是来给哪个送饭的?我回答不上来就容易露馅……喇嘛蹲在地上稍一思索,辨别一下方向,丢了篮子,迈下路基,沿着工地外围往西南方向走。他知道,过了这个工地,再往东南方向拐,应该可以到达那家大车店。
走了一阵,灯光被一堵高墙挡住了,四周蒙了幕布一样黑。
腿有些发软,喇嘛摸索着墙面往前走,手突然空了,歪头一看,是一个没有门扇的大门,那片灯光又朦朦胧胧地在东边闪烁。借着灯光,喇嘛发现,前面过不去,整个是一面大墙,墙后是几幢高楼。凭感觉,喇嘛意识到那是大东纱厂的厂房。如果穿越厂房去大车店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是经过这一路颠簸,喇嘛的两条腿软得像泡湿的油条,别说飞檐走壁了,就是走路都有点儿打晃。就算是自己好歹从厂房出溜出去,前面就是俾斯麦兵营,外面全是巡逻的鬼子兵,万一被他们发现,我就是有孙悟空的本事也跑不过鬼子的子弹。
喇嘛蔽在墙后闷头想了想,索性迎着灯光走了过去。他猜想,工地里面一定有劳工们睡觉休息的工棚,凭自己一个“女人”,进去先歇歇脚应该不成问题,万一有人问我来这里干啥,我装哑巴总成了吧……刚迈了两步,喇嘛又撤回了身子,不妥,万一遇上个泼皮,他调戏我咋办?一挣扎就得露馅……就在喇嘛犹疑不决的时候,门口突然有几个人影一晃。喇嘛慌忙俯在了地上。那几个人心急火燎地拽下裤子,对着喇嘛这边哗啦哗啦地撒尿,尿星子直往喇嘛的身上溅。
喇嘛蛇行着往后躲闪,悄悄抬头,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喇嘛不敢断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小七,紧着胸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个人打了一个尿颤,转身往里走。灯光在他的脸上一晃,喇嘛看清了,这个瘦得像麻杆的家伙果然就是小七!他不是去下街跟踪小炉匠了吗?时间容不得喇嘛多想,就在小七刚挪动脚步的刹那,喇嘛抓起一把沙子朝他扬去。小七咦了一声,站住了。喇嘛小声喊:“往这儿看!”小七似乎听出了这个声音是喇嘛的,倒退着闪到了大门外。喇嘛抬起头往工地里面瞅了一眼,刚才出来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忽地爬起来,一把将小七推到了墙面上:“你怎么来了这里?”小七不相信似的望着喇嘛:“这话我应该问你才对吧?”
“对……”喇嘛咽了一口干唾沫,“我是来找武哥的,你见过他吗?”
“武哥?”小七摇了摇头,“没有啊……从机场回来的那天夜里,他不是跟着大哥回山了吗?对了,那天你去哪里了?”
“这个你别管……”喇嘛的脑子有些乱,“你没去下街?”
“去了,”小七的脑子也乱了,“武哥下山了,你也下山了……山上出什么事儿了?”
“我说过的,这些事情你别管,”喇嘛有些急躁,“既然你去了下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我跟着小炉匠来的……”小七往工地那边瞅了瞅,“小炉匠砸了炉匠担子,前天就来这里了,好像要办什么事情。”
“他没发现你?”
“他不认识我,”小七拉喇嘛往墙根靠了靠,“他来这里给人做饭,我一直跟着他……”
“那你就继续跟着他好了。你真的没见过武哥?”
“我连武哥下山了都不知道,怎么会见过他?”小七急了,“和着你怀疑我在这里扛活儿赚钱,不回去了?”
喇嘛一怔,笑了:“我哪能那么想?哈,我这是糊涂了……我得走了,你办你的事儿,我办我的事儿,咱们各不牵扯,”转身,又顿住了,“不对,我往哪儿走?七,从这边怎么能绕过鬼子岗哨去台东镇?”“我知道了,”小七拍了拍脑门,“武哥是来找韩尖嘴儿的,你来这里也是这个目的!这样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反正小炉匠已经睡了。据我观察,他刚来那天去兵营外面溜达过一趟,愁眉苦脸的,然后直接来了工地,估计这几天他不能有什么事儿……”“没事儿你也不要跟着我,”喇嘛拦住话头道,“小炉匠来这里绝对想干什么事儿,你必须一直跟着他。”小七哼了一声:“我说啥了?我知道他来这里有事儿,可是我跟了他两天也没看见他有什么动向。我离开他一天半日的有什么呀……你不知道,韩尖嘴儿这小子根本就没有中国人的种儿,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他。”“这……那你就跟着我走?”喇嘛也想有个伴儿,沉吟道,“不过这边……”小七拖起喇嘛就往工地里面走:“罗嗦什么呀,先杀汉奸再说!”
跟在小七身后走了几步,喇嘛心中有数了,敢情工地里越发安全,除了大坑就是沙土堆,很顺利就可以穿出去,直接到达大车店。
果然,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没有多长时间,工地就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两个人走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前面就出现了亮光,一个大院子的门口吊着一盏黄乎乎的灯笼,看样子这就是那家大车店了。
喇嘛让小七躲在一条胡同口旁边的一个草垛后面,自己迎着灯光走了过去。
在门口打量了一番,喇嘛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喊了一嗓子:“打尖的来啦!”
大院的厢房里走出一位老者,那老者张眼望了望扭扭捏捏站在门口的喇嘛,招手让他进来。
喇嘛回头冲草垛那边扬了扬手,小七跟了过来。
“这位大嫂是来走亲戚的吧?”老者边往里让着喇嘛边问。喇嘛貌似害羞地跟在小七的后面,点点头:“嗯哪。”老者推开了厢房旁边的一间屋子:“凑合着住一宿吧……这些天没人住店,屋子没怎么收拾呢,”回头看一眼小七,“这位是你家大哥?”喇嘛又点头:“嗯哪。”老者嘟囔一句“两口子不怎么般配呢”,点上窗台上的油灯,指指乱得像鸡窝的床铺,转身往外走:“店钱明日再说,大嫂看着给俩钱儿就行。”喇嘛直接将手里捏着的几张票子递了过去。老者接过票子,说声“那就早点儿休息吧”,转身出门。
两个人在大铺上坐了一会儿,喇嘛吹灭了油灯:“我琢磨着咱们不能在这儿睡觉,休息一会儿就得走,天亮以后不好走呢。”
小七想了想,开口道:“要不你在这里睡一会儿,我去台东镇看看,也许能够找到武哥他们。”
喇嘛问:“你知道韩尖嘴儿的家在哪里?”
小七说:“知道。以前我跟武哥去过那边……对了,很可能武哥还住原来的那个地方,我会找到他的。”
“要不咱俩一起去?”喇嘛蹁腿下炕,脚一落地,脚后跟有些胀痛,又坐了回去,咧咧嘴说,“你自己去也可以,找到武哥他们就赶紧回来,我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小七将自己的夹袄脱下来丢给喇嘛:“换换衣裳吧,你这模样晚上糊弄人还可以,白天连鬼都糊弄不了。”喇嘛脱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小七的衣服,和衣躺倒:“赶紧去吧,不管找不着得到武哥,都回来说一声。”
“万一我天亮前没回来,你不要出门,”小七扎扎裤带,走到了门口,“反正我会回来找你的。”
“别罗嗦了……”喇嘛说完这话,眼皮打起架来,不一会儿就打开了呼噜。
小七摸出街门,将自己的良民证捏在手里,鬼魂一样,一摇一晃地往台东镇的方向走。
月亮钻出一片乌云,麻麻扎扎的月光泼下来,路面被照得像下过一场小雨。
大车店西侧的一个草垛后面幽灵般闪出两条黑影。一条矮胖的黑影猛推了一条瘦高黑影一把:“你去大车店看看,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喇嘛?妈的,别看他打扮得像个娘们儿,我怀疑就是他!是的话,你直接在里面‘插’了他。”“五爷,不会是他吧?”瘦高黑影是刘禄,“他们山头里出来的‘溜子’不是说他犯神经病了吗?怎么可能……”“犟你妈的什么嘴?叫你去你就去!”周五常一把掐住了刘禄的脖子,“你他妈的是不是欠操?”刘禄踮着脚尖摇手:“我听话,我听话……五爷,我怕在里面开枪不好,惊动了巡逻队,弄不好连咱们都得遭一阵罗嗦……”
周五常沉吟片刻,一横脖子:“那就暂时留着他!这样,你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然后在这儿等我,我跟着那个叫小七的。”
刘禄慌忙点头:“那好那好。”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五爷……”
“别他妈整天五爷五爷的,叫大哥!”
“大哥,”刘禄哈巴狗似的伸了伸舌头,“尽量别杀人啊,咱们杀了不少人了,将来要下地狱的。”
“杀一个是杀,杀他妈一百个也是杀,不差这仨俩的了!这小子跟踪小炉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想抓我吗?老子先让他死!”
“你不是说先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再说的吗?”
“再乱操心我他妈先‘插’了你!赶紧去!”周五常说完,瞄一眼小七消失的方向,肉球一般滚了过去。
刘禄傻站在那里愣怔片刻,从腰里抽出枪,吸一口气,野狗似的窜进了大车店。
在大车店街门后面猫了一阵,刘禄蹑手蹑脚地摸到了西侧的厢房。舔破窗纸往里看了看,刘禄摇摇头,转身往旁边的一个房间踅去,这个房间同样寂静。刘禄仰天出一口气,凑到门边刚把脑袋侧到门缝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房门大开,脖子被一只干巴巴的手捏住了,身子随即像一块鼻涕一样被摔在地上,手里的枪也被横空抓过来的另一只手拽走了。
刘禄的脑子发木,竟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抓他进来的那个人一只手管严了门,一只手用枪对着他:“你是谁?”
刘禄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麻软,没有一丝力气,索性躺直了身子:“喇嘛……不,汉杰,是我,大禄子。”
喇嘛咦了一声,直接蹲到了刘禄的头顶。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看,喇嘛扑哧一声笑了:“好家伙,果然是你!你怎么也学我?来这里偷东西的吧?”刘禄有气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有那个本事还好了呢……我是来‘插’你的。”“‘插’我?你神经了没好吧?”喇嘛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有那本事‘插’我吗?来,跟我说实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刚才说的就是实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喇嘛警觉起来。
“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刘禄半死不活地说,“我真是活够了,跟你说了实话,该杀该剐随你的便好了……”咽一口唾沫继续说,“前天下午我们去下街联络小炉匠,没曾想发现那个叫小七的兄弟在盯小炉匠的梢,我们就一直跟着他……”“打住!”喇嘛一惊,“你们怎么知道小七的名字?”刘禄蔫蔫地说:“是栓子告诉疤瘌周的……你不知道,栓子是下街的,以前就认识疤瘌周……这么跟你说吧,这不你们关老大让栓子混在张彪那边吗?栓子那天偷偷回崂山,被张彪发现了,张彪看出来栓子是个‘空子’,痛打了他一顿。本来想杀他的,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饶过他了,我估计张彪不忍心是一方面,主要是怕江湖上笑话……栓子躺在一个亲戚家养伤,疤瘌周摸上去了,用了不少法子,最后栓子成了疤瘌周的把兄弟。栓子答应以后跟着疤瘌周干,不回崂山了……他也没脸回去,因为他把实话告诉了张彪,关老大以后肯定不会拿他当自家兄弟对待了……后来疤瘌周问他,跟踪小炉匠的那个兄弟很可疑,是不是崂山派下来的人?他就说了……”
“妈的,栓子这么操蛋?”喇嘛生气,抬起来的脚没处放,直接踩在了刘禄的脖子上,“他有什么理由跟疤瘌周拜把子?”
“你问我,我问谁去?”刘禄挺挺脖颈,没挺起来,干脆放了躺。
“栓子现在去了哪里?”
“疤瘌周让他又回了张彪那里。张彪撵他走,他不走……反正现在他还跟着张彪。”
“不管他了……”喇嘛的脑子又开始乱,“你们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你应该听出来我前面的话呀……”刘禄哼唧两声,“我们跟着小七来了纱厂工地,看见你跟小七一起往这边走,起初我们以为你是小七的老婆,后来疤瘌周看出来了……那什么,我也看出来了。我就估计疤瘌周是不会放过你的,就跟他说你不是喇嘛,可是他不听我的,立逼着我过来‘插’了你。你想,我能干那样的事儿?刚想过来给你报个信,让你赶紧‘滑’,你就把我扯进来了……汉杰,反正我不想活了,你这就‘插’了我吧。”
喇嘛盯着他看了半晌,心中泛起一丝怜悯,反手拍拍他的脸,仰面叹了一口气:“起来吧,我不‘插’你,起来跟我说话。”
刘禄摸着喇嘛的一条腿,忽悠忽悠地站了起来:“我活得窝囊,我都快要不是人了……”
“你应该找个机会杀了疤瘌周的。”
“我敢吗?把你的胆子借给我,我也不敢啊……被他折腾这一年多,我他妈连条狗的胆子大都没有了。”
“那你怎么敢跟着他去杀别人?”
“这都是被他给逼的啊……”刘禄歪斜着身子坐到炕上,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在东北的时候我就被他逼着杀过人,回山东以后又被他逼着杀过人……”浑身一哆嗦,“可是我打张彪那一枪不是被他逼的!我那是自愿打的!我想制造混乱,让张彪替我收拾疤瘌周,可是我又打错了算盘,人家张彪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我连条狗都不如了……汉杰,你到底杀不杀我?给个痛快话,要是不杀我,你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疤瘌周回来……”“我不杀你,”喇嘛打断他道,“可是我想知道,我放你走之后,你怎么对疤瘌周交代。”
“我就说你果然就是喇嘛,我想‘插’你,可是你已经走了。”
“就这样说,”喇嘛将枪还给了刘禄,“还有,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刘禄将枪别到后腰上,茫然地摇了摇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徐传灯,”喇嘛灵机一动,“小七是来干什么的我不清楚。听我慢慢跟你说啊……这不是鬼子戒备很严吗?我下山以后没敢直接去下街,想先来这边躲一躲,然后找个机会去下街,谁知道凑巧碰上了小七,我们就一起在这里住下了……”“嘿嘿,你撒谎的技术连我都不如,”刘禄沙拉沙拉地笑,“你们既然已经住下了,那么小七半夜三更地出去干啥?”
喇嘛的脸有些发烫:“出去撒尿不行吗?”
刘禄笑得直咳嗽:“屋里有尿罐,院里有茅房……”
“打住打住,”喇嘛想抽他一巴掌,想了想又忍下了,摸一把刘禄的肩膀,笑道,“我不‘插’你了,你不感激我,竟然还来‘刺挠’我……”把脸一正,“疤瘌周是不是跟上小七了?”刘禄点了点头:“嗯。不过你放心,疤瘌周不会杀他,他跟我说过,他只是想知道小七跟踪小炉匠究竟是什么意思,在没弄明白什么意思之前,他不可能杀他。”喇嘛皱了皱眉头,感觉刘禄的话可信,可是也不能大意,万一让周五常看见小七找到杨武,我们的计划就全部要落空,将就周五常那个德行,他一定会把崂山下来人这个消息报告给鬼子的。容不得多想,喇嘛推一把刘禄道:“你先走吧。我也要跑路了。”
“这就去下街?”
“看情况吧,”喇嘛迟疑片刻,双手按住了刘禄的肩膀,“禄哥,要不我先走,你呆在这里,不然你的话疤瘌周不会相信。”
“也好,”刘禄下炕,想要往外让喇嘛,一顿,停下了,“汉杰,走夜路不方便,我想给你一样东西。”
“通行证?”喇嘛的心头一亮。
“对,通行证,”刘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硬皮卡片,“特别通行证,吉永太郎亲自签的,你收好。”
“你没有了这玩意儿,疤瘌周不会怀疑吧?”喇嘛说着,还是美滋滋地将通行证揣进了怀里。
“这是我的事儿,”刘禄将喇嘛推到了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走吧走吧,咱哥儿俩还有机会见面。”
喇嘛回回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鼻子一酸,箭步冲向大门。
刘禄悄悄将手探到后腰,一把亮出匣子枪,冲着喇嘛瞄准,身子猛然哆嗦一下,垂下手,蹲在地上呜呜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