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把太原城盖得严严实实,遥远的天际之上,一轮银盘似的圆月高高的挂在天上,月光奋力倾斜而下,洒在雪地上,溅起层层光亮,照的夜如白昼。
天地静得再不能静,往往在这个时候,尘封心底的事情开始从冬眠中苏醒,进而开始跳跃。
“吱呀,吱呀……”一阵时断时续,平缓而悠闲的踏雪声,打破城郊的宁静。大地上,这稍微的骚动都分为明显。有一人拖着长长的人影在无暇的雪地上晃悠。月光照在腰间的翠石上,发出烁烁光亮。
寻常而又难得的幽静郊外,王德元幻出沈月婷娴雅端庄的身姿,恬静中略显寂寞的脸庞,一双汪汪杏眼在前方不远处盯着王德元。王德元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却又遥不可及。自沁州一别,王德元忙于生计,加之宝芝林在药界地位岌岌可危,谢家如履薄冰,周围的眼光把他看作救心,他再无暇东顾儿女私情。沈月婷那晚在客栈几次表露爱慕之心,以他现在的状况不要说提亲,就是沈月婷跟着她走,他的自尊心也不同意。
雪中的脚步陡然停下来,王德元仔细寻找刚才听到的“嗞嗞”声。头偏向左边,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只见物体坠着树枝上下晃动,发出“嗞嗞”声响,影子在洁白的雪地上晃动的更厉害。一串脚印连着影子延伸到王德元眼前几米开外。啊!人的脚印。难道有人想不开。
借着月光,王德元仔细观察那边越来越弱的动静,快速移动脚步。饶是有与土匪决斗的经历,在这样的夜晚遇见这样的事,王德元的冷汗直冒,赶路的腿也因颤抖而力量减弱了许多。一颗心砰砰直跳。既然碰上了,怎能袖手旁观,任由一个鲜活的生命从世间消失。
颤抖的脚步迈到树下,树上吊着的人腿依稀还在抽搐。人还活着!王德元紧紧抱住两条细腿,借助地面的蹬力往上一推。吊着的人体失重落王德元的肩上,王德元一屁股蹲在雪地里。
躲过积满雪的树阴,看着躺在旁边雪地上的人,才发现身着女人衣服。用胳膊挽起戳在雪里的头,一张苍白如雪的俏脸映入王德元的眼帘。这姑娘年龄不过二十。王德元左手拇指狠狠掐住人中穴。片刻之后,俏脸开始在王德元胳膊上摇动,虽然力量很微弱。王德元放下手,紧绷的心松弛下来,一种无力的虚脱蔓延全身,整个人摊在雪中。
冷冷的月光照在缀满汗珠的额头上,总算把她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了,王德元深深的吸一口冷气,灌进脱力的身体,目光落在那张在月光下白的发光的脸上,鼻孔里气若游丝。
人是救下来了,可这荒郊野外,大冷雪天,弃之不顾等于没救!不快点找个暖和的地方,恐怕微弱的呼吸难以抵抗雪夜严寒。看来好人还得做到底。
从洁白的雪地上站起来,王德元抱起姑娘向回走去。恐惧在人被就下的那一刻慢慢消失,体力不觉间也恢复了。强壮的身体抱起一位弱女子还不是难事。
雪地再次发出“嗞嗞”的响声。王德元为自己的桃花运哑然失笑。自己一个光棍,长这么大没牵过女孩子的手,没说过对象,却两次抱姑娘入怀。又是同样被形势所迫。而所救姑娘地位与自己相去甚远,包括现在怀里抱着的,从衣着看并非百姓一类。偶遇中得到一个终身伴侣简直是传说。
前不久买来的小院似乎是给这姑娘准备的。王德元修缮好才住进来三天,本来打算与康胜同住,康胜当了一号店掌柜,离的太远,住店里方便。只能王德元一人住。小院幽静,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每当夜晚,拿本书坐在火炉旁,惬意地看得都忘记睡眠。这两天下雪店里消停,王德元不出屋子练字读书。月光下夜晚雪景怡人,王德元出来踏雪,脑海中想些事情,冥冥中走到郊外,救下这位姑娘。
就算身强力壮,一路不停抱一个人回来,胳膊免不了一阵酸痛。王德元把姑娘放在暖炕上,视线里的姑娘呼吸总算平稳,白皙的俏脸上现出一丝暗红。看来生命无碍。姑娘高高挺拔的鼻梁,透出一股倔强的精气神。正是春光灿烂时节,怎会遇到迈不过的坎。王德元倒了一碗早就烧好的热水,把姑娘扶起靠在自己胸膛,一勺一勺喂到口中,姑娘脸上红色渐浓。再一次把姑娘的身子摆正在炕上,盖好被子。
夜已深,现在无处可去,只能坐在房间里。虽说男女有别,特殊情况还得共处一室。姑娘连命都能放弃,哪里还有闲心嫌弃睡觉时有男人在身旁。
一阵紧张的救人恐慌散去之后,王德元就着桌子坐下,视线落在躺在炕上的姑娘身上,一脸的疲惫与惆怅。也是一位长相出众,出身不凡,不为米盐犯愁的小姐。有什么故事重于自己如花般的生命。王德元出身贫寒,自幼为二两米犯愁,对于出身好家的子弟优越生活羡慕不已。即使崔文华这种拿祖辈基业逞能的公子,他也很羡慕,在他面前张扬人家确实有资本。至少人家可以大胆追求真爱而不受世俗眼光鄙视。他没有体会过什么叫爱情。因为他不敢在方若兰和沈月婷中身上体会什么叫爱情,而这两个女孩是他唯一接触过的。他的目标是婷儿之类,可又没有爱情的冲动。况且康胜已经说过自己与婷儿很投合。中华儿女千千万,找到一个还真难。
早晨,一缕金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躺在炕上的姑娘的身上,长长的睫毛开始动了,蹦蹬一下亮出两颗透亮的眼珠。视线落在陌生的房顶上,脸上茫然,蹙了蹙眉,努力寻思发生了什么事情。手摸摸脖子上一道红印。全身一惊,脖子上的疼痛告诉她,自己寻死没能得逞。再用两只手撑起疲软无力的身子,向房间四周环顾。当目光停在趴在桌上睡着的王德元身上时,眼里放出惊恐的光芒,红唇张开。好一会儿,把视线看向身上的衣服,再拿手摸摸,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场虚惊。
昨晚不知何时睡着,王德元睁开朦胧的睡眼,射进房里的阳光告诉他天已经亮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后顿觉舒服许多。咋一转头,两只猫一样的眼睛瞪着王德元。面上露着笑容的王德元站起身来说:“醒了,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吧!”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粉润的红唇闭合间,一串动听的话语吐了出来。
看着少女僵硬的表情,对她的审问王德元报以点头作答。转过身一口气吹掉亮了一晚的油灯,再给炉子添了些炭火。觉得姑娘心情平定少许后,王德元问:“身体好些了?”
经王德元提示,姑娘下意识的全身感受一下,除了脖子有些痛楚外,再找不到不舒服的地方。转头向王德元点点头表示状况良好。看着王德元提着水壶开门出去打水。姑娘起身拿来炕角留有水印却已经烘干的绣花鞋,估计只能是王德元所为。白皙的脸上现出一丝害羞的绯红。穿好鞋子下到炕上,全身被抽空一样靠着炕沿整理了发髻和衣衫。
提着水壶进到屋里,看着努力朝自己站起来的姑娘,王德元眼光好似无法移动一般。眼前的姑娘琼鼻挺拔,柳叶浓眉,白皙的皮肤,丰胸翘股,线条优美玲珑。即使脸部有些乏力的病态,也没有使得美丽风韵褪色。好一个美人。比之方若兰,更多了一份妩媚,目光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谢谢你救了我。”清脆的语言向王德元致谢。
落在姑娘身上的视线猛然收回,王德元心虚地一笑,说:“还想死吗?”
有死的勇气,难道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从鬼门关走一回,想法一个逆向转弯。一种抛开世间万物的洒脱表情浮上姑娘脸面。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连续摇着头,为自己一时犯傻而好笑,也给了王德元一个答案。说:“我叫南宫秋燕。”
“这样很好。安心在这里养病。我该去店里了。下午回来看你。灶房在隔壁,只能自己做饭吃。”王德元掏出一定银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目送恩人离去,南宫秋燕没有收回视线,眼里露出感激之情。一场大浪过后,脸上显得分外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