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
“……”子悠是第一次碰到比自己还要沉默的人,而且还不能生气,现在这样还不可以放弃,他无奈却也只能再接再厉,“锦书姑娘既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可否允许子悠我询问?”
无奈之中 他只好改变了一种方式,他的心里满是诧异,能将她逼得精疲力竭,那人肯定是有一定的本事的,不容小觑。这是一个大隐患,必须除之而后快。
“……”锦书静了静,再思考他会问什么,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好。”
子悠心里松了一口气,在锦书沉默的时候,他就在想,万一她不同意怎么办?他最怕的就是锦书一直沉默,拒绝跟他说话。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即使再努力不还是一点事情也办不到?
“姑娘在何处遇到他们?”按照时间来算,锦书被他们带走的时候也距离他们三个分开的时间不长,那是谁趁着这个空隙,动了手脚?
“驿站旁边的巷子。”锦书想着当时的场景,简短却很清晰的回答。
子悠知道那个巷子,那个巷子连接的是昨日他们买东西逛的那条街跟驿站的这条街。锦书会从那边回驿站,子悠并不奇怪。
“姑娘这一天一夜身在何处?”听到锦书的回答,子悠压下心里的丝丝喜悦,仍旧坐在那里,询问锦书。
“……”锦书听他语气正常,似乎也只是为了询问她受伤一事,也就渐渐降低了防备,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又过了半晌才说,“那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里。”
这句话说了跟没说效果一样,子悠叹了一口气,才又问,“锦书姑娘可否告知,是如何回来的?”
“可以,”锦书轻轻地说,“记号。”
虽然只有小小的两个字,子悠却也懂得了她的意思,她在路上做了记号,跟着记号回来的。
子悠的表情顿时有点耐人询问,他不相信青煜阁找了那么久,连锦书留下的记号都会不认识。所以他再次追问。
“若真如锦书姑娘所说,为何前去寻找姑娘的人,没有一个人发现记号了呢?”
“没出城。”锦书轻轻的回答。
“什么意思?”子悠目光一凌,竟也突然间没有理解锦书话里的意思,“锦书姑娘可否说仔细些?”
“他们没出城吧。”锦书如他的意,多加了几个字,眨了眨眼睛,漫无目的的盯着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锦书姑娘是说,你只在城外留了记号,城内没有?以至于青煜阁下属他们今日差点将黎阳城找个遍也没有找到姑娘?”子悠的话语说的有点严厉,她为什么只在城外做了记号?是从来不觉得会有人为她奔波,还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再要回来不是难事?
思及这两种可能,子悠发现,无论锦书是哪种,他都不觉得是好的想法。
在他看来,是有多绝望,才会生出第一种想法,觉得没有人会为自己奔波,为自己劳累,将她放在心上。若是第二种想法,她又是怎样的喜欢独来独往,竟有如此的信心?
“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锦书的声音虽然带着些许的气力不足,有些低沉,不如平时那样悦耳,只不过现在的她的声音,确实显得很温柔,子悠听了,酥到了骨子里。
只不过他还是硬着心肠再次逼问她,“不是故意的?锦书姑娘觉得这一句话就可以解释了?”
“我……”锦书语塞,她就是不愿意让他人担心,才会决定只身前往的,如今子悠话语里的步步紧逼,触动了她脑海里紧绷的那跟弦,让她不由得心生愧疚。
“锦书姑娘,还请细说城里城外之事!”子悠的声音已经提高,饶是锦书,在内心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也有点扛不住。
“跟他们出了城,才感觉不好,所以……”锦书思量着,回答。
“出了城?”子悠还是第一次听到锦书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心里虽然喜不自胜,却还是冷着脸继续追问。
“是的,而且走了很远。”刚才冷不防的被子悠逼问,打开了话匣子,锦书觉得现在说话正常了许多。
她并不是不会跟他人交流,只不过是长年的沉默,让她在不知不觉之中说的少了,再加上自己刻意提醒自己少说话,锦书的口早已经变的比什么都严。如今子悠的追问,让他在不知不觉之间找到了以前同人聊天的熟悉感,说话也就流畅了许多。
“有多远?”子悠再次追问,他明显感到,锦书的话回答的快了不少。
“马车大概一个时辰。”
子悠一边听她讲,一边自己在思考,一个时辰,说长不长的,可是怎么会是马车?
“那姑娘在途中可有遇到过什么人么?他们带你出城,竟然用马车,不觉得有点太过于肆无忌惮了么?”
“是我自愿的。”锦书听了子悠的问话,回答,话语有点犹豫也有点小心。
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导致那么多青煜阁的人在外奔波,四处奔走找人,锦书心里若说是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听到锦书如此坦荡的回答,子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想了一百种一万种可能,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竟然是自己跟着他们走的。
“姑娘可否告知子悠,为何愿意跟他们出城?”子悠叹息,今天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叹气了吧,若不是这样,恐怕心里的郁闷可以将他憋死。
“……”锦书又是沉默,过了许久,就在子悠以为锦书不会回答,正要再次询问的时候,锦书开口,“抱歉,这件事,我不能说。”
“……”子悠再次语塞,他也不由得佩服起锦书,偏偏将他最想知道的给拒绝回答了。
“子悠想多问一句,”子悠的话虽然是在询问锦书的意思,可不可以多问,只不过他没有让锦书回答,“为何不能告诉子悠?”
“他们没有影响。”锦书回答,似乎在子悠话语落下的那一刻,锦书就脱口而出。
“锦书姑娘就那么确定,他们不会影响?”子悠知道锦书指的是他们不会影响他们如今所做的事情,可是他就是不明白,为何锦书也瞒着他们,甚至连原有都不说。
“恩。”锦书应道,不想在解释。
该死的一个字,子悠心里怒极,“没有影响?锦书姑娘如今被打的半死,也是没影响了?”
眼前躺着的人,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处境,被折腾成这样,淡淡的一个“没影响”就是可以打发的?
“恩。”
又是一个字,子悠放弃追问了,不过转念一想,她确实是不喜欢别人追问太多,不想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会透露,这一点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她一点都没变。
“那换一个,姑娘可有注意都是些什么人?”
“……”锦书没回答。
子悠自知自己的问话出了问题,叹息,再次换,“他们有几个人?这个姑娘应该知道吧。”
“出城的时候只有四个。”锦书想了想,回答。
“姑娘的意思是,出了城就不是四个了么?”子悠对她的回答甚是感兴趣,这人是有分身术么,还可以变多变少?
“恩。”锦书应道。
还真是会变多变少?有了这个想法,子悠发现自己也成了一个妄想兵患者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是几个人?”子悠继续问,他现在算是发现,跟锦书说话,没有一股持之以恒、坚忍不拔的意志力是不行的,锦书的沉默分分钟可以打垮任何一个追问者。
“不知道。”
“……”子悠更加无奈,锦书处处配合,可她的回答却是处处不配合,有的说了跟没说是一个效果,还不如不说呢,省的心里不好受。
“那他们人呢?”算了,找到人慢慢审他们吧,子悠如是想着。
“……”犹豫了许久,锦书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国度飘过来,“死了吧。”
子悠半晌没再说话,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跟她扯这些,浪费时间不说,还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只不过锦书的最后那句“死了吧”却是勾起了子悠心里一股未知的情愫。
若不是他们死了,此时再来说没了的,应该是锦书么?子悠完全不敢想象,若是他刚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他想要求证的人就没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掉。所以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既然这样,那么锦书姑娘,咱们说些别的可好?”
“什么?”锦书没有多想,随即询问出声。
“锦书姑娘可知黎阳街头有一家卖香台的小店?” 子悠沉默着,片刻后,淡淡出声。
“……”锦书的心“咯噔”一下,突然被提及此事,不知道他此话何意,难道是青絮那边没有瞒得过去?她犹豫了许久才回答,“不知。”
“锦书姑娘真的不知道么?”子悠再次逼问,表情更加坚定,“那锦书姑娘不妨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姑娘知道九爷么?”
“……”锦书明显的感觉到今日的子悠不同于往日,甚至跟刚才都不一样。刚才,他的话语中虽然处处都是询问,可是如今的每句话,逼迫的意味更重。
锦书知道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赶他出去,或者自己保持沉默,对他所有的问题都不回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出去”二字,在她嘴边徘徊许久,她就是喊不出来。她在想,可能是病痛降低了她的防御力,将她内心深处的那丝念想全都拉了出来,让她舍不得对他说出那两个字。
“锦书姑娘为什么不回答?知道九爷么?”子悠再次逼问,目光灼灼的看向离他不远的那张床。
“锦书不知道。”许久锦书咬咬牙,继续回答。空气之中传来她坚定的声音。
“哦,不知道呢,锦书姑娘是真的不知道么?”子悠的声音愈加轻快,“那行吧,那子悠就再问另一个人,那赫连宸呢,锦书姑娘可知道?”
“赫连宸?”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锦书终究没能压制住自己的那点冲动,惊坐了起来,冷不丁扯动了酸疼的肩膀,疼的她呲牙咧嘴的。只不过她还是美目瞪大,吃惊的看着子悠。
子悠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轻笑出声,随即才想到自己这次赌对了,依照沁阳与赫连宸的熟识程度,这才是她应该有的反应。
听到子悠那明显的笑声,锦书才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不妥,刚开口想要解释,“我……”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子悠打断了她的话,此时的他,再看到她的反应之后,已经不想再跟她兜圈子了。年少时的情谊一下子涌上来,让他喜不自胜。
只不过再想到,几年的思念早已让他的一颗心冰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期待,却最后发现还是他人故意设下的,那个人还正是他心心念念着的人,他又气又怒,可又有难以言说的开心。如今他就算是使诈,也要诈出来一点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来。
“什么意思。”床上,锦书的眼睛猛然瞪大,一个赫连宸已经让她失了分寸,这些事情不都是一直在按部就班得继续着的么,为何一下子赫连宸会出来?她不知道在这一天一夜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赫连宸一出现,竟然让他已经那么肯定?
锦书将一切算得很好,她时刻跟在青絮的身边,帮她谋划,给她提醒,给她讲述黎阳可能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没有漏了赫连宸。
只不过她没想到会这么早就碰上赫连宸,还是在她出了事情的情况下,她也低估了子悠的警觉性,没想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他都不会放过。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为何还要装傻?”子悠的话说的跟无奈,没有任何一件事比那个人对你故作冷漠更让人伤心。
四年的时间,将他心中那些念想一点一点的消耗着,一直以为她早已不在了,所以他将自己全都扑在了自己所发展的地下势力上,不求别的,只求为她洗刷冤屈。
而如今她活生生的再次出现,且是以别人的身份,与他相见不相识,四年的蹉跎让他在怨恨她的狠心的时候,也在庆幸,他们只蹉跎了四年。
如今,在他一句一句逼迫的话语里,他的自称里,不见了“本官”、“子悠”等词,一句一个“我”,说的锦书心里也发酸。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那人有过一次正常的对话了,子悠的话无意之间勾出了她心底残留的些许期待。四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太多,她早已不是那个她,她的身份也早已被她自己许给了别人,让她如何与他相认?
她以为她的心在她与别人做交易的那一刻早就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在他的一两句话之中,竟然又蠢蠢欲动起来,如死灰复燃一般。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锦书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不可以再被眼前的儿女私情打断了她要走的路,辛辛苦苦的谋划不可以就这样毁于一旦。
“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子悠忽然站起来,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冲她走近,眼睛看着她,饱含深情,似乎是在也等不及,“你告诉我,为什么青煜阁少阁主会知道咱们传信的小秘密?你告诉我为什么我送你的荷包会在她手上,你会故意诱导我将你错认?你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不好?”
子悠每向前走一步,他就有一个问题向锦书砸出来,他的目光,灼灼而又深情,逼得锦书无处遁形。
“子悠大人,你认错人了。”锦书的态度依旧执拗,坐在床上,闭着眼睛,铁着心要否认到底。
她的一辈子已经被毁掉了,子悠现在有大好的前程,不可以再为这些事情来担心。
“认错人了,”子悠加快了脚步,朝她走过来,“那就让我仔细瞧瞧,到底有没有认错。”
话语落下的时候,子悠就走到了她的床边,他的眸光满是复杂的神情,有些欣喜,有着无措,还有着失而复得的感激。
他蹲下身子,视线与锦书齐平,“让我来看看,这双眼睛,形似桃花,含情脉脉,我又怎么会认错?”
怪不得自己每次见到她,都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他还禁不住暗中提醒自己,却还是抵不过自己心里对她的好奇。
“你非要这么逼着我么?”锦书看到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床前,缓缓的蹲下身子,情绪骤然失控,已经快要崩溃,声嘶力竭的冲他吼道,“我不管子悠大人是将锦书我当做了何人,可我都不是,我只是锦书。”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否认?”子悠不知道她的否认是为何,她的一系列反应都让他确认是她无疑,为什么她就是不承认?
“……”锦书不回答,她早已在他一步一步的紧逼之中丢盔弃甲,表面上看起来无情无欲的人,内心总会有着一道不容让人轻易触碰的疤痕。即使表面已经痊愈,偶尔被人触碰,还是会有火辣辣的疼。
“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好不好?”子悠的声音愈加温柔,他的眼里满是对她的疼惜,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还有你的脸,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前的人跟他记忆之中的那个人,除了那双眼睛,其他地方并没有相似性。若不是今日赫连宸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打算瞒他到何时?
“把这些年的事情,可以说的都告诉我好么,”她还是不说话,一味地低着头,微颤的肩膀暴露了她此时并不是平静的情绪,“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跟我有何关系?”一直沉默的锦书对于他的逼问,心理防线在一步一步的坍塌,一味地沉默让她不由自主的跟着子悠的节奏走,这让她感到了些许的慌张。
“你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子悠仍是轻声的哄着她,他明显的感觉到锦书的防线在一点一点的被他攻破,他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告诉我,我应该怎么配合你,就像以前一样,嗯?”
简短的一句话,霎时间打开了锦书的记忆闸门,铺面盖地的回忆朝她涌来,就要将她淹没。长久不再哭泣的泪腺似乎此时找到了决堤口,就那样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子悠蹲在她的床前,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大滴大滴的泪从她脸上滑落。他情不自禁,一把抓起她放在被子上面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一只手伸上去替她擦掉眼泪,“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么。”
“……”锦书不回答他,只是一味地哭泣着,她的哭声很压抑,只是有泪,却听不到声音,让子悠更是心疼。
“好,我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说什么时候告诉我好不好?”子悠站起来,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心疼。他向来是不喜欢看她哭的,她的眼睛,顾盼生姿,每次一流泪,都会让他有罪恶感。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就不问了,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她坦诚的那一刻。
他坐在床畔,伸手将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子轻轻揽在自己怀里,压制住了想要叹息的欲望。
锦书听话的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之上,他的胸膛很宽厚,很结实,让锦书忍不住留恋。她用头顶了顶他的下颌,在他胸膛蹭了蹭,眼泪尽数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子悠低头看着胸膛前的那个不安分的小脑袋蹦来蹦去,一直飘着的心似乎找到了落脚点,让他满是满足。
记忆早已经飘远,他的眼前,满满的都是她,那时候年少的话语,此刻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回响。
她曾经说要嫁给他的啊,若不是那一场意外,她早就是他的人了吧。
你是我的人呢,再相遇,我情不自禁,更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