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了,子悠大人,你今日进宫,景阳帝急匆匆的找你,所为何事?”赫连宸听青絮那样说,虽然好奇锦书的伤,可他已经没有了再要过问的意思,反而是子悠,回来了一趟,又急匆匆的离开。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子悠淡淡应道,“皇上吩咐让子悠要做好接任前的工作,免得出了差错,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他将妍姒可能已经没了这件事没有跟他们两个说,一方面是因为听昌武将军的话,他也不确定是否一定是妍姒,另一方面九殿下那边还在禁足,他们这边的任何人都不好过多的接触。再者,如今的青絮看起来,似乎并不熟悉赫连宸,他与赫连宸又刻意保持了距离,这么私密的事情,不适合三个人在的场合来说.
“景阳帝这事办的可真是好,咱们向来安贫乐道的子悠大人以后也是人人争羡的对象了。”赫连宸一直都知道子悠是有着自己的抱负的,以前因为某些原因,愿意将自己的终身献于合阳,如今突然间进了京都,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了.赫连宸不由得为他高兴,虽然话语间还不忘损他两句,他实在是看的子悠那副万事不放于心的样子感到焦急。
“赫连三殿下,借你吉言。”子悠的态度不卑不亢,是一贯他待人的清冷不亲近的态度,在青絮看来没有任何的问题。
“子悠大人,赫连三殿下,你们两个大人物怎么会遇到?”青絮放下筷子,她虽然吵着饿了,却没有吃多少,心里压着事情,更是吃不下去.再听着身边坐着的两个人你我之间互相恭维的话语,青絮只觉得有点头疼。
她一点也不喜欢跟官吏打交道,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官场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圆滑,场面话说的比谁都好听,一个一个的跟她唱官腔,她懒得应付。
“志趣相投,可能因为都喜欢竹子吧。”子悠抬头看看屋顶,又瞄了瞄房间里四周的装扮,入目的是清一色的翠绿,回答她。
“竹子?赫连三殿下也喜欢竹子?”青絮看着眼前两个气质完全不同、完全不是同一个风格的两个人,没想到他们竟然都会喜欢如此平淡无奇的竹子。子悠就不说了,他本就是个喜静的人,竹林幽深静谧,他喜欢竹子,青絮一点都不奇怪。而赫连宸,那看起来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主,而且还是常年征兆沙场之人,他喜欢的难道不应该是大漠里面的那些么?
“恩。”子悠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对于青絮的破绽越来越多,他的想法更加坚定的同时,他现在是越来越期待另一个人的反应。
“很难想象三殿下竟然会喜欢竹子,”青絮抬头看着屋子里尽是竹制品,入眼的尽是一片翠绿,晚风吹曳着竹林,一阵又一阵的“沙沙”声在耳边回响,青絮也是第一次发现竹子的声音如此美妙。
“很难想象?”赫连宸反问出声,随即嘴唇轻启,一侧嘴角轻扬,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本殿下怎么就不能喜欢竹子了?”
“梅兰竹菊一般是文人雅趣,三殿下乃是武将,青絮还以为三殿下与其他武将无异呢。”青絮回答,“三殿下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计较吧?”
“那还不至于,正如青絮姑娘喜欢海棠一样,志趣在此.”赫连宸轻笑,态度也不如跟子悠二人相处的时候那般悠闲,对青絮的问话,也满是敷衍的态度.对于无关的人,赫连宸是甚少喜欢与他交谈的,孤标傲世的人,总有别人难以接近、清冷自持的一面.
"赫连三殿下竟然还知道青絮姑娘喜欢海棠。"子悠听到赫连宸为了敷衍青絮,竟然将人家的爱好都拿出来堵她的嘴,对他的行为,子悠也是服的。
“青煜阁少阁主,江湖上传闻略有耳闻。”相比子悠的看戏的态度,赫连宸的回答就比较正常了,也没有什么冒犯之意,只是实事求是的讲述自己所知道的。
“海棠花很美啊,喜欢又有什么奇怪的。”青絮才不理会他俩。
“恩,很美,”赫连宸淡淡的应道,自顾自的拿过桌子上的茶杯,端起茶壶冲子悠扬了扬,完全把一旁的青絮无视了彻底,“竹叶青,要来一点么?”
“恩。”子悠缓缓应下,“是大魏的名茶?”
竹叶青说是茶,其实也就是竹子,大魏会把作为采茶所用竹划分区域,再命专人去采茶,试茶,一遍又一遍挑出最好的。
“恩,”赫连宸给他与子悠给斟茶一杯,将茶壶放下,“大魏地处偏南,气候温暖湿润,雨水充沛,今年各地都多雨,大魏尤为是,今年大魏的竹子可是长的非一般的好。”
“那子悠我倒要试一试这茶今年有多好。”子悠缓缓端起茶杯,置于唇边轻嗅,“确实是好茶。”说完轻抿了慢慢品味。
好茶不仅可以看出来,茶水清透;也是可以嗅出来的,置于唇边,若其香气突出,香气清高,馥郁悠长;喝到嘴里,唇齿留香,那必然是上品。而且竹叶茶还会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本殿下带来的,怎么会差。”赫连宸完全没有一点自谦的自觉,向来随意散漫惯了,喜欢凭心做事。
“你这一路也是不清闲,茶水都自己带。”子悠缓缓放下茶杯,打趣他。
“子悠大人这话说的,本殿下这口味又不是一般的挑,不打算去合阳,既然喝不到合阳的名茶离香,又不知道你子悠大人在黎阳,万一来了合阳没得喝怎么办?”赫连宸接话的时候还不忘自我打趣一番。
赫连宸不止喜爱竹子,他更爱的是茶。而且跟子悠很不同的是,子悠爱竹,是因为它营造的环境的清冷静谧,很适合一个人独处,而赫连宸则是比较奇特的想法,他喜欢竹子却是因为茶而喜竹。
“你这还真是会为自己打算,到哪都带上你的宝贝茶叶。”
“……”青絮在旁边听着二人一来一往,言谈间给她的感觉,让她怎么觉得都不像是刚熟识之人,心里难免起了疑惑,只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没有立场询问他们二人,只好自己待在一旁,听他们两个说话。
“人生嘛,总要有一点追求,本殿下既然喜欢茶,就喜欢追着它跑,哪里有好茶,本殿下就在那里,其他的都不好使。”
“可不见你喜欢合阳的离香追着它跑。”子悠听着他似是自娱的话,忍不住拆穿了他。
“要不是子悠大人您在合阳,本殿下又怎么会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去。”赫连宸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讽子悠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将子悠也带了进去。
“如此说来,子悠的存在,倒是还碍着赫连三殿下了,子悠惭愧。”子悠早已经摸清楚了赫连宸的脾性,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隔应他,子悠也不恼,任他说去。
“对对对,子悠大人您还真是碍着本殿下了,”赫连宸再次给茶杯里添了茶,手拿着茶壶,眼睛看向子悠,眉梢轻佻,“所以说啊,景阳帝这次将你调到黎阳,本殿下我呢,心里是万分感谢他的这个决定的。”
“……”子悠不免哑口无言,他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嫌弃到了这个地步,“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次也好了,本殿下以后可以去合阳多走动走动了,”赫连宸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向子悠举杯,“来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庆祝子悠大人永远远离合阳,就不要再去祸害本殿下的离香了。”
“……”子悠突然不知道怎么接好了,一言一句无一不是在排斥他,正犹豫着,说不定自己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要开口了。不过还是顺他的意思,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
“大人,子悠大人……”屋里气氛正浓,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子悠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我出去看看。”青絮听着他们两个说话自己也插不上话,赫连宸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子悠又一直是那样风轻云淡的样子,青絮自觉无趣,觉得待在这里还不如去外面兜一圈,正好碰到外面有人喊。扔下一句话,就走出了房门。
翠竹轩内,一个刚进来没多久的身影焦急的在子悠的房门外徘徊,走瞧瞧右看看的,青絮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何一你怎么在这里?”转过身来的人是何一,看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眉头紧锁的样子,青絮的话语也不由得变的急切。
“青絮姑娘,可否让我见一见子悠大人,我们蔺蒙大学士有话要我带给子悠大人。”何一没有跟他说所来是为何事,只是询问子悠的下落。
“可有急事找子悠大人?”青絮问了以后才觉得自己问的话白痴,若非事情不急,何一怎么会跑的如此之喘?
“青絮姑娘,可否先告知子悠大人现在何处?”何一面露难色,有难处,他如今还不好说。
“当然是可以,只不过子悠大人不在这边,他在……”
“何一你怎么在这里?”青絮话还没说完,何一就看向了青絮的身后,还不等青絮转身看,子悠的话清晰的传了过来。
“何一受蔺大学士所嘱托,知道子悠大人住在驿站,问了前方遇到的的老板,他告知何一子悠大人在此处。”
“如此急匆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焦急?”
“子悠大人,蔺蒙大学士让我前来问大人一件事。”何一跑到子悠身边,喘着气回答。
“什么事情?”子悠问。
“大学士让我问,这两日皇上可有为难大人?”何一平稳了一下呼吸,询问。
子悠沉默了一会,“不曾,”接着又急声询问,“如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子悠大人,今日皇上宣我家殿下进了宫,说是有件事需要让他去确认,我们当时接到圣旨都还在纳闷要确认什么东西,就没敢耽搁去了皇宫。”
何一一直是个暴脾气,更是存不住话的主,再加上合阳之行,早就将这个子悠大人当成了自己的主子一般,也没有隐瞒,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后来呢?”听到这里,子悠心里差不多已经确定了百分之八十,景阳帝让九殿下去确认的,十有八九就是妍姒姑娘的尸首。
“后来的事情,何一我也不知道了,皇上下令只允许大学士跟殿下二人进了皇宫,吾等被扣在了外面。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殿下再出来的时候,蔺大学士就嘱托何一来找大人了。”何一犹豫了一番,接着说,“我觉得殿下出来的时候很奇怪,一句话也不说,脸色也很苍白,可是还没等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蔺大学士就让我来找大人。”
子悠边听边点头,看着何一说的的这些情况,可以确定,何一还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然,按照他的脾气,肯定还要闹好久。蔺蒙会让何一来找他,估计也是怕景阳帝会因为皇后中毒一事连累到他。毕竟景阳帝在子悠刚入黎阳时,给那个提醒目的已经十分明确。
“何一,本官这边没事,你先回府看你家殿下吧,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得慌乱,要时刻记住。”子悠如今能叮嘱的只有这么多,他刚来黎阳,当前的情况下,是大荆朝臣不管是谁,都不能表现的与九殿下太过于亲厚。
一个流放数载才归来的皇子,若是还未站稳,就传出了与权臣私交甚秘的消息的话,那对于这时候的无权无势的九殿下来说,那无疑是一道催命符,杀人于无形。
“好的,子悠大人,何一定会转告。”何一说完就快速离开了。
青絮看着何一快速离开的背影,向子悠走过来,现在他身边,“可有急事?”
“都过去了。”子悠望着远方,应了一声。
是啊,如今妍姒一事一处,无论如何,算是给了皇后一个交代。只要景阳帝皇后那边,不再加以追究,那一切还真的是结束了。九殿下不必再被禁足,皇后娘娘中毒一事也已经了结,确实是过去了吧。
只不过子悠还是会担心,刚刚收此噩耗的九殿下,他是否挺的过这一次,是否还会有信心,在这样的惊涛骇浪之中,再继续稳步前行?
“那就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青絮说着,一边好奇的扭头看了看子悠前后左右,竟然没有发现刚才那个处处针对子悠的人,“赫连宸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他在房间,没有过来,说是玩累了,他要休息一会。”子悠回答。
“玩累了,就要休息,”青絮对这个理由感到无奈,可是自己又没有资格提出质疑,又想起如今躺在子悠房间里的锦书,目光稍稍一暗,继而问道,“那你呢,锦书占了你的房间,你要怎么休息?”青絮犹豫了许久,才低着头,问出了这一个她想问许久的问题。
“锦书姑娘何时会醒?”子悠不答反问。
“她身上的伤我已经给她处理好了,晕倒是因为她太累了,休息够了就会醒来,这个虽然不用担心,可是我也不能确定锦书这次需要多久才能真正醒来。”青絮搓搓自己的手指,耸了耸肩回答。
她所能尽的一切努力,她都尽可能地完成了,至于锦书什么时候能醒,她是真的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这四年来,她甚至没有见过锦书伤的如此之重的时候。心里也不由得好奇,到底是谁,能缠着她这么久,让她精疲力竭到昏倒?
“青絮姑娘不去仙欲阁跟那群还在疯找的青煜阁弟子说一下么?”子悠看着她出神的样子,又想起屋子里睡着的人,有些事情今天他必须要一个答案。再看看眼前的青絮,忍不住要提醒她,锦书回来已经许久,他还真的是没有看到青絮有去跟任何人送消息。
“……”青絮讪讪的笑了笑,“你不说我还真就忘了,那我先去通知红姑她们,他们找了一天一夜,怕是也有些疲惫了,刚好找她们还有一些事。”
“青絮姑娘只说他们,难道你就不累?”青絮说他们一天一夜没睡,可是青絮现在明显很疲惫却还要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子悠也是心有不忍,毕竟是为了锦书,她才会劳累至此。
“我没事,身体好着呢,”青絮笑呵呵的接话,片刻眉头一皱,“只不过我倒是不放心锦书,她如今昏睡着,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她呆在别处,还请子悠大人替我好好照顾她。”
“恩。”子悠稳稳的应道。
“多谢子悠大人。”语落,青絮的身影瞬间就在翠竹轩里消失。子悠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才迈开步子,缓缓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是夜,锦书强忍着从心底而涌出的疲惫,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在她的的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缓缓动了动肩膀,刺骨的疼痛传来,她轻吟出声。忍着痛,活动了活动四肢,眼睛瞟向四处,一片黑暗,只有夜空里零星的一点亮光。
若不是从窗外看到的那零星的星光,锦书会怀疑她是不是瞎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胀得发疼得脑袋,活动了活动肩膀与脖子,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你醒了。”空气中传来一男声,平稳又悠远,又带着丝丝的冷意,紧跟着的是,骤然间亮起来的房间。
嗖然亮起来的灯火闪到了她早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眸,她忍着不适,揉了揉眼角,又睁开眼看向光亮处,锦书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到了屋内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之上,在那里,一个男人双目黝黑有神的看着她。
子悠在这里已经坐了好久,就在等她醒来。
“……”锦书没有应他的话,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以后,还是觉得困,就又躺下闭着眸子想着她晕倒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完全视子悠于无物。
昏倒前,她记得她似乎跌在了子悠的怀里,然后……她睁开眼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压下想要叹息的欲望,认命的再次闭上了眼睛。这明显不是她房间内部的装饰,这间房里,一事一物均以竹子为主,尤为静谧。
她虽然喜欢竹子,可是青絮不喜欢,所以她们就没有选择这边的房间。自己现在既然能够睡在这里,子悠坐着,那肯定是因为自己占了他的房间。
锦书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为什么明明想要远离的人,却总是能够在尤其尴尬的情况之下碰上,还不是一次两次。
“怎么不说话?”子悠在她假装沉默了许久之后,再次开口,他知道她没睡着。她那么聪明,醒来后看到这样的情况,肯定会有所察觉,子悠觉得自己还要做一回小人,在她心里防范最低的时候,问出他想要的一切。若是等到明天,那估计就没那么简单了。
“说什么?”锦书皱了皱眉头,没有一刻觉得子悠是如现在这般喜欢说话,他不是一向孤芳自赏的么,你倒是坚持你的原则啊。
“你。”子悠还是盯着她,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睡在他床上的那个人,此时一只手拉着被子的一头,压在自己的下巴底下。
“我有什么好说的?”锦书刚刚美美的睡了一觉,精神已经恢复了一大半,虽然说话还不如平时那般有力,可是已经好太多。
“锦书姑娘可知,青欲阁的人可是找了姑娘一天一夜,姑娘难道不打算给他们一个交代?”子悠打算先跟她绕着。
“……”锦书应该怎么说,这么些年的沉默早已经让她不喜欢跟外人说话了,要交代?他要知道什么?
长久的沉默将子悠不由得憋的有点烦躁,他从来不是一个耐心不好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最足的就是耐心,然而此刻,锦书的沉默,却让他在无可奈何的同时,又有点烦躁。
“怎么,锦书姑娘,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他投降,比耐心,他比不过锦书。
“对不起。”锦书吐出了三个字,再无其他。
“只是三个字就完了么?”子悠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步步紧逼其他人,他向来喜欢置身事外,“未免有点想的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