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阳县衙
“师傅,何事如此慌张?”九殿下匆匆赶回来,刚到门口,便看到蔺蒙正站在大门口观望,迎上来就问。
“殿下,黎阳来人了。”蔺蒙来到他身旁,附在他耳边说道。
“有说是关于什么事的么?”楚忆卿轻启唇,勾起笑,低声问道。
“不曾,子悠大人大人正在里面接待,我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殿下。”
“我们进去。”
“呦,九皇子殿下,多年不见,可还好。”九殿下与蔺蒙两人刚走到子悠会客的地点,就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犴庆公公么?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里。”九殿下听声音有些熟悉,眼波流转间,那抹似笑非笑的面容已经被掩去,反而从眼底都流露出笑意。走进去毫无意外看到的是老熟人,笑逐颜开的打招呼。子悠看到回来的他们,跟他们点头示意,随后就告了辞,将空间留给他们几个人。
犴庆是宫里的老人了,是犴司的干爹,景仁帝在位的时候,犴庆便是当时的内侍官掌使,景仁帝对其就尤为赞赏。对于景仁帝如此疼爱的一双儿女,犴庆也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对于他俩,他也是甚为宠爱。
如今宫里唯一可以勾起他心里一点怜悯之心的,应该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位老人了吧。
犴庆身着浅灰色布衣,与一般的文人装束有点类似,没有太大的行头,只身一人前来。记忆中的乌发早已夹杂了几缕青丝,不过整个人的精气神还好,神清气爽的,也是让人羡慕。
九殿下没有随意猜测他来的目的,对于长者,他向来敬重,自是不会有什么越矩之举。
“殿下如今也长大了,贵妃娘娘养了一双好儿女。”犴庆看着满脸笑意的九殿下,缓缓拉起了他的袖子,凑上前去,看着他的脸。九殿下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仍然笑着。
眼前的人已年过半百,可能是出来时候比较低调,未着官服,一身便衣,若是以这副打扮来宣旨,实为不妥。可是九殿下想不到如今犴庆到来会表示出有别的什么意思。他的表情也由微笑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疑惑。
犴庆看着九殿下逐渐变的疑惑的脸,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九殿下看出来是在笑他,也没有生气,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任其观赏。
“不用担心,我来的时候没人知道。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了,经过此处,特来这里碰碰运气。”犴庆跟随景仁帝21年,可以说是见证了景阳帝楚忆茗,九殿下楚忆卿以及沁阳公主几个人的成长,如今这副田地,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造化弄人,也不是一己之力可以挽回的事情。
“皇兄准了?”
“恩。殿下……”欲言又止。
“犴庆公公想要说什么?”
“奴才告老还乡之前,皇上曾经私下里见过奴才,有些话希望我带给九殿下。”犴庆摇了摇头,似乎是感到无可奈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犴庆公公暂说无妨。”九殿下挑了挑眉,似乎是没想到绕了这么久,竟然只是为了带一句话,岂不大材小用?
“皇上让我告诉殿下两句话,‘蚍蜉撼大树,可笑而不自量’,‘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到此,犴庆明显的看到九殿下的脸上笑容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似是压抑到了骨子里。他在心里哀叹,接着说,“皇上说,他觉得九殿下心里自是会有一个决断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鱼死网却难破也。”
“犴庆公公也累了吧,不妨在此歇息一番,回乡也不急在这一时。”犴庆看着九殿下那么难以理解的表情,没想到下一刻他就恢复了往日清风朗月的样子,说出的话也丝毫没给出一点反应。
“殿下,奴才话已经传到了,也歇息好了,也差不多该赶路了,殿下在合阳公务繁忙,哪还能让殿下在奴才身上耽误时间。再说,万没有平民闲居于官府的道理。”犴庆推辞,如今一不在宫,二不在朝,一届布衣,岂能逾制。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犴庆公公何必如此推辞。”楚忆卿力劝。
“殿下无需多说,奴才心意已决,只是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殿下注意一点。”犴庆站起身了,拒绝着九殿下的挽留,向外走了几步,又转回了头,冲跟在身后的九殿下说。
“您请说。”
“算了,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各位请留步。”犴庆的嘴巴动了动,许久都没有说出来,随后低下了头,摆了摆手,就又往门外走。
楚忆卿看着留不住他的人,自己也就并没有听他的话“留步”,而是一直送了他好久。他虽然好奇过几天会发生什么事,不过他也懂,犴庆不想说的事情,除了皇姐,其他人是是问不出来的。
他皇姐是个精明的人,有的事,有的话,几句就套出来了,自己前后一联想,差不多就明白了七八分。他自认没有达到他皇姐的那个地步。
在宫里看过了那么多年的勾心斗角,又去北疆度过了一千多个无比落寞的年头,九殿下希望他这后半辈子可以好好的。他没有再多的人可以失去了。他心心念念的人,或者是曾经给过他帮助的人,他希望他们都可以过的很好。若非必要,千万不要卷入这样的是非斗争之中,太累,也太难熬。
九殿下送走犴庆,回来时蔺蒙还坐在会客厅,一脸凝重的样子。子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再次过来了,他倚在门边,紫色的官服将他整个身躯映的颀长,双手怀抱,手腕处金边丝线反射着阳光,整个人像是笼罩在光影之间,惬意的样子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这也是一个风光月霁的男子,与九殿下身上那股清清爽爽,风清朗月不同,子悠更多的是遗世独立,超然物外的样子。
九殿下刻意注视着子悠的目光唤回了子悠飘远的思绪,子悠等着九殿下一直走过他身旁,才跟在他身后走回去。
“师傅觉得犴庆公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他是真的不怎么相信只是为了一句话而来的。
“殿下觉得此刻犴庆大人告老回乡会是所谓何事?”听到九殿下的问话,蔺蒙没立即接话,他一直都没考虑犴庆来的目的,更多的是在考虑景阳帝的态度。
“难免有点大材小用了。”九殿下忍不住吐槽。
“殿下可还记得犴庆公公留了什么话?”蔺蒙看着眼前不以为然的楚忆卿,头疼的揉了揉眉头。在他看来,此时的九殿下仍旧还是有几分孩子心性,在大事上尚有分寸,然而小事中,全不带考虑的。
“怎么会不记得。”九殿下听到蔺蒙的问话,嘴角那丝浅浅的笑意微微有些凝滞,然后又恢复正常,似笑非笑的说。
“那殿下岂会不明白?”蔺蒙点到为止,有些话说的太白了,也就没了意思。
此刻九殿下才注意到蔺蒙紧皱的眉头,才静下心去想。子悠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看了看蔺蒙,看了看九殿下,叹了口气。
犴庆代表的是景阳帝,向一个刚回黎阳没多久,根基不稳固的皇子这样说,说是示威,不如说是敲打。不在其位,焉谋其政乎?
蔺蒙没有在说话,与子悠对视了一眼,子悠耸了耸肩,表示顺其自然,蔺蒙摇了摇头。
“犴庆公公是跟了我父皇那么久,父皇在位期间,他更是宫里争相讨好的人物,地位自是不用说,新帝继位,他如果想走断不会留在现在,四哥位置不稳,而且……我才刚回来,”九殿下走进两个人,手里拿着一支竹筒,递给蔺蒙,让他跟子悠两个人看,“这是犴庆公公刚走的时候给本殿的,说是……北疆王送来的消息。”
“北疆王?”蔺蒙拿着竹筒,询问了一声,打开。
“对,是他。”九殿下说着看向子悠,子悠双手抱胸,盯着自己压在胳膊下的一只手,手指搓捏着,若有所思。
“说了什么?”意识到有人在看他,迎上九殿下的目光,子悠问。
“犴庆公公老家似乎是在孟阳,他今天去的方向好像是密阳。”他看着子悠,又转头看向蔺蒙,用眼神询问着。
蔺蒙只是疑惑的盯着手中从竹筒里拿出的布帛,面色犹豫,情声问道,“殿下内役司的事情可已经处理好。”
“师傅为何问此?王振已死,也不好再查下去,已经了结。”九殿下并没有把竹筒打开看里面写的是什么,静静的回道;他知道那件事情不可能是结束,可是却也不能再查下去,他的势力,他的权利,如今远远不够。
“北疆王在这里说道,皇上有意让我们回去参加下月初的祭天大典。”蔺蒙将手中的布帛递给九殿下,迎上他略带疑惑的目光,对于这个结果,他们丝毫不意外,反而瞬间轻松了许多。
“还好,这边的事情,开端已经解决了。”九殿下凝了凝神,这些事情,既然认定了,又怎么会是他的一句话可以打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