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
“殿下不好了。”刚看到朝阳露出山头,九殿下起床,何一就慌慌张张的闯入了子烨的房间。
“何事让你如此惊慌?”他一边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看向匆忙而来的人,不禁为他的冒冒失失感到头疼。
“殿下,内役司传来消息,王振……死在了牢里。”何一站在九殿下的身后,微微低着点头,没看到九殿下蹙起的眉头,只是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什么时候?”听到这里,九殿下正在整理衣襟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
“大概寅时。”
“走,去内役司。”九殿下扫了眼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夫君,你死的好惨,夫君……”
“爹地,爹地……”
内役司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分司外周围经过的人看到整个内役司被哀怨之气笼罩,处处挂着白帐,纷纷侧目,好奇的瞅着。
九殿下来到内役司堂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一番景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均跪在地上,一口白棺摆在内役司公堂前,众人痛哭流涕,显得好不热闹。
他的嘴角无奈的抽搐了下。好不容易恢复了原本清新俊逸的样子,才走向内役司公堂。
“来人呐,就是他,就是他害了我们老爷,来人呐。”等到他走过来的时候,一个本跪在棺木前哭的痛心疾首的人立即抓住了九殿下的衣角,还手舞足蹈的指挥着人。
……
“大胆。”何一看到主子那副眉头紧蹙的样子,顿觉不好,主子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这种浓妆艳抹,又搔首弄姿的人。他一手砍下去,那女人就昏倒在地。
九殿下看看脚下倒着的女人,又看了看速度极快的何一,甚是无语。
何一看着主子复杂的神色,不禁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赶忙低下了头,一副委屈样。
九殿下将手向后一甩,双手背向后面,接着往前走。这次没有人再来阻拦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走到公堂之上,一群正在窃窃私语的衙役看到他赶紧匆匆忙忙的站好。
听到他的问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人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没人说么?”九殿下径直走向公堂,坐下后又问了一次。
还是没人答话。
“好,既然没人说话,那我自己查,”他也不看几个人,只是转头看向身后的何一,“何一,开棺。”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才有点慌,急忙上前阻止,何一身旁瞬间聚集了无数的人,顿时被围得有点局促。
“谁若阻拦,就地处置,绝不姑息。”九殿下看出了何一的囧样,他带来的也都是合阳县衙的人,何一顿时好像是有人撑腰似的,向身前的几个人嘿嘿一笑,就出了手,一个个被打到在地。
“我夫君已死,大人此时开棺是何道理?”何一刚把身边的衙役弄走,棺木旁边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一个妇人。
“哦,那夫人的意思是……”九殿下盯着堂前出来的妇人,阻止了何一的动作,何一退回来在他主子身旁站着。
“这位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妇人听到九殿下说话,才将目光移向他,似是思索了一番,才开口。
“夫人请讲。”九殿下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当着这么多人谈交易,是太过于有把握,还是真的如此肆无忌惮。
“大荆律例写的很清楚,不允许动用私刑,凡案件必须经过各庭各堂公审,再上报靖律司才可定罪。而大人昨日未经任何人允许,私自将我夫君一家收押,而造成了我夫君惨死牢中,大人难道做的就是对的么?”妇人一边走一边说,把握十足的样子让楚忆卿笑了出来。那妇人原本是盯着他看他如何回答,如今看到他的笑,她略带着强势却显得有点勉强。
“律例?你是说哪条?不妨说出来,让在场的诸位决断决断。我相信很多人会有兴趣的。”九殿下微笑着,眉眼带笑,如沐春风一般。
“你……”此刻的她有点语塞,九殿下看出了她眼里的一点犹豫还有几分疑惑。
“对于你夫君之死,本殿深感抱歉。不过本殿一没审问,二没用刑,三没定罪,有何错?对于你所谓的收押,律例明确表示,对于各大司官员逞凶作恶,若为实情,皇室是有权自行处置的,这条律例是当时先帝在位时亲自下的诏书。而你如今质疑本殿下的处理方式是在暗讽大荆皇族呢?”九殿下说的这一条是当初沁阳在合阳惩办凡坞的时候,向景仁帝提的,景仁帝当即就同意了。
“殿下,罪妇不知。”妇人听他说着,才察觉他也是皇子,她所提的也是对于皇子来说行不通的。思及此也没有了讨要交易时的那股气势,慌忙跪了下来,一个劲的叩头,九殿下扭过头,背对着她,听着她的哀求,心绪难平。
她昨日被收押时,知道有位皇子来了,却未曾想,今日这事情最先赶到的竟然也是皇子。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他不知道一次的心软会给多少人的命运埋下隐患,他必须硬下心来。
“还有一件事,这次本殿倒要追究追究,本殿明令你等均被收押,为何今日出现在此?”略过了对方的哀求,他再次质问。
如此不正之风,视王法律例于无物,岂能不严惩?
“……”底下一阵静默,自从那妇人开始质问以来,底下哭泣的声音明显少了很多,此刻九殿下的声音在宽敞的内役司中显得尤为突兀。
“开棺,既然都不说话,本殿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九殿下环视四周,跪倒在地的人纷纷对望,前瞻后顾的,一扫到他的目光瞬间就低了下去。“何一,动手。”
“殿下,不要,夫君已死,您就让他入土为安吧。”跪在棺木一侧的夫人哀求,掀人棺木如此无视道德的行为,九殿下尚有胆量做,更何况其他事。
“那有没有人愿意跟本殿说真话呢?”他原本也就没有开人棺木的意思,只是看他们这么不配合,吓唬他们而已。死者为大,皇姐甚至连个衣冠冢都没有,他又怎么狠下心去坏别人的清净。
“殿下,罪妇愿说,”那妇人双手缓慢的擦去眼角的泪痕,声音颤巍巍的,“今日一早,就听见狱卒在外面嚷着夫君自杀的消息,罪妇当时心急,逼着他们放我们出来。”
然后就没了下文。
“逼?本殿很好奇你用的什么方法。”九殿下在她说话的那一刻,何一在后面拉了一张椅子让他坐下,他将前衣襟向前一提,然后坐下,又将衣襟拉平盖在膝上,感觉跟听故事似的。
“家父是内役司掌司使之一,然后……”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不过九殿下得到的有用消息却不少,竟然是掌司使的女儿,越来越有趣了。
“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九殿下说话的时候,眉间笑容不减,事情愈演愈烈,笑容也越来越深。
“殿下,罪妇死不足惜,”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哭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更加的虚无,跪在地上似秋风扫过的落叶,双目已经被眼泪溢满,在身上拿出一手绢,高高地向前递了出去,“不过看在他已经悔过,饮恨自尽的份上,殿下,您就放了王家子孙好么?”她作为掌司使之女,自是明白私藏贡品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明知丈夫反了如此罪行,自是逃不过,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留下王家的香火。
在棺木的后方跪着一个长相精致的小孩,听着妇人的话,小孩有些害怕的抬起了头,当时那妇人正看向他,九殿下顺着她的目光自然也是看到了那小孩,大概十一二岁的光景。小孩触及到他的目光,利马缩回了头,跪在地上发抖。
九殿下久久的盯着小孩,不发一言,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光景,得知皇姐母妃先后去世的消息,也是这样的表情,害怕还有难过,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失望,小小的年岁,经历的家破人亡,是他所有记忆中难以触及的一抹黑色地带。
想到这里,他站起了身,从妇人高举的手中拿起手绢,摊开:
罪臣罪孽深重,上难以报君恩,下愧对百姓黎民,每思及此,深恨之,难以偷生也。
手绢里字虽然不多,一个一个均以血写成,在加上眼前妇人的恳求,再思及自己十二岁的人生,九殿下心里松动了些。
“殿下,求殿下开恩呐。”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九殿下手拿手绢的手指紧握,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头扬起,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罪臣王振,私藏贡品,允许下属鱼肉百姓,横霸乡里,百姓畏之;如此不正之风气,未及时加以处理,不仁不义,念其有悔过之意,从轻发落。其家眷收押,以十五年为期,念其子年岁尚小,罪不及此,特赦。”
“谢殿下隆恩。”妇人看着九殿下那越变越淡的笑脸,心中难掩悲伤,自己死倒是不怕,连累了孩儿,她心有不甘。此刻听到九殿下这么说,紧绷的情绪瞬间松了下去,整个人嚎啕大哭。
“来人,将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此时如今差不多告了一段落,九殿下也有点想要放松下来,整日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这感觉还是很少有人可以体会到的。
“殿下,蔺蒙大学士从合阳府衙传来消息,说是有急事,让您赶快回去。”谁知还没有松懈多久,芷双赶赶忙忙的闯了进来,越过一个一个在整理现场的人,来到九殿下的旁边,耳语。
“何一芷双二人留于此,监管,别放过任何一个。”眼看着不能在继续待下去,九殿下匆匆作罢。不过为了防止再次出纰漏,他将何一跟芷双二人都留了下来。自己匆匆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