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这一日一大早,子悠前来仙欲阁接了锦书同去见九爷。
锦书站在九爷的房子前有些踌躇不前,焦头烂额,不知道现在进去是不是好的时机。
子悠还是甚少看到锦书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在偷笑。
“看七殿下这样子,这是临阵想要逃脱了?”子悠说着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铺子,对于锦书的逃避有些无可奈何。笑着打趣的问她:“就是这里,七殿下你可是曾来过多次,现今为什么连进去都不敢了。”
锦书不想说话,心里乱糟糟的,子悠竟然还在一旁添乱。锦书白了他两眼,下定了决心,掀起门帘就走了进去。
“是何人来我这里,所为何事?”刚一进门就听到一声苍老的声音,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在耳边响起,转眼之间一个苍老的人就那样的出现在了锦书的眼前。
锦书看着近在咫尺的老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些委屈、惭愧的低下了头。心想着这下子怕是要尴尬一阵子了。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然而却未等锦书开口,那个老人就拿着茶壶,先是看了两眼锦书身后的子悠,然后走到了另一边的桌子旁,在桌子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然后伸手冲子悠他们喊道:“过来坐吧。”
锦书与子悠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的朝老人的方向走了过去,在他的招呼下坐在了桌子的一旁。
“怎么这么多年不见,跟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也不愿意了。”锦书还是未开口,老人微微一笑看向她的眼神很慈祥,也不甚是在意她的态度,对锦书讲。
“九爷说哪里话,只不过……”锦书坐下以后低着头,就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在等大人惩罚一样,十分的安静,说出来的话也透露着些许的小心翼翼:“这么些年未见九爷,还没有把我忘了。”
“呵呵,当年的几个孩子里面就属殿下你最机灵,九爷我就是忘了谁哪怕是子悠大人也不可能忘了你。”九爷说的话,是对锦书的无限宠溺,从踏进门的时候九爷就没有过问过她任何关于以前的事情,也一句都没有过问她的现在的生活。
“九爷还真是偏心,”子悠闻言,不服气的接了一句,想到上次来时,九爷与现在千差万别的态度,忍不住又道:“上次我来之时,九爷可不像现在这般的好说话。”
“如今子悠大人倒是好意思题上次你来的那件事情了?”九爷抬眸,戏谑道:“这么些年,九爷我这里可是没来过外人,子悠大人贸贸然的将一个九爷我从未见过的女子带过来,可曾问过我的意见?”
“……”子悠语噎,对于九爷的控诉,他沉默不语,上次未搞清楚就将青絮带来了这里这件事情,他确实无话可说。
“没想到九爷念着我,竟然是念着我的贪玩。”锦书因为方才九爷的一句话,也瞬间打消了心中的顾虑。看着子悠因为自己被九爷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心里一阵畅快,虽然还有些喜悦。
子悠说的没错,该信她的人总归会信,不该信她的人永远都不会信。
“这些年看殿下如今的样子过的应该还是不错的,有青煜阁少阁主为友,什么事情做起来都会轻松许多。倒是我这里呢,没有殿下你陪我这个老头子,有些事情还是真的有些许的无聊。”九爷亲自跟她斟了一盏茶,随后又将另一盏茶放在子悠的跟前,态度比上次和蔼了许多,说道:“子悠大人这次的眼光还不错,还算带对了人。”
“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当时九爷的态度是为何,晚辈愚昧无知,还请九爷不要见怪。”子悠淡笑道,态度相较于他人要温和了许多,眼前的这个老人毕竟是他敬重了这么久的人。
锦书与九爷才真正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以前在黎阳的时候,可是闹出了不少的乱子。
锦书九岁那年,与苏檬还有四皇子楚忆茗偷偷的出了宫,甩下了身边的护卫,在黎阳城外玩耍,当时有几个人贩子注意到了这几个小孩子。就打算将他们抓到手,可能会卖一个很好的价格。
再看他们的衣着,一个个都是非富即贵的样子,就算不能卖,那找人拿赎金也是不小的一笔。
然而令那些人想不到的是,当年景仁帝在沁阳的身边安插了许多的人手,他们自以为甩掉了明地里的护卫,但是私下里暗卫,却时刻的盯着他们。
所以当时的情况就比较尴尬了,那些人刚出手打算动手,九爷就不知道观察了多久带人从何处窜了过来,然后那些暗卫也跳了出来,三边的人顿时打成了一团。
景仁帝手下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没有多久就将他们打趴下了,反而是九爷这边的人跟景仁帝的暗卫,他们缠斗许久。最后还是九爷出面叫了停。
随后几个人才坦诚相待的解开了矛盾。九爷盯着那些人,已经是很久,他们在大荆的各地贩卖儿童,女的有的卖给青楼、妓院,男的大部分都被卖到了黑矿上做了苦力。
今天所抓到的这几个人贩子,只是他们其中的冰上一角。
后来的那些人贩子的事情沁阳就不怎么清楚了,只不过跟九爷的关系却是越来的越密切。九爷膝下无子无女,对待沁阳甚是纵容。而且当时九爷在黎阳的势力还在,沁阳一直都是九爷的坐上宾。
就拿最初的合阳一事来说吧,当时的合阳形势复杂万分,就算沁阳天赋异禀、不同于他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将事情全面的安排清楚。九爷当年可是出了不少的力。
包括沁阳所知道的明面上的交易,以及沁阳所不知道的私底下的黑幕,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年只因为九爷觉得沁阳太过于年少,有些事情太过于血腥、暴力,不适合她当时知道。私底下为她做了不少的事情。
就连最后沁阳南征是带的将领里面,都有九爷的人。
……
子悠会这样说,已经算是很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九爷深谙眼前这个男子的脾性,谈能说出来这番话,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九爷说:“有什么该怪不怪的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不少人会碰到的情况,九爷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九爷不甚在意,说起前些日子与青絮见面的样子,当时他其实没有责怪子悠的意思,只是当时他带来的那个人,他不认识、不熟识,所以也就没有想要去结识的欲望。
“九爷如今这气色看起来,似乎与几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应该过的也不错。”锦书手捧着茶盏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心里感慨万分。
虽然没有听子悠具体说过那天与青絮前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方才从他们二人的话中,就已经听出了九爷似乎是对他的行为不甚是满意,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刻意的行为,锦书脸上有点惭愧。又想到子悠默默地将一切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也没见过他被人教训的样子,就开口解了围。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前半辈子鲜衣怒马、潇洒恣意。如今这后半辈子在这里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哪有什么好与不好之说。”九爷笑说,转头看向子悠,问出的话让子悠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子悠听到九爷清清楚楚的对他说道:“子悠大人好久不见,这些日子将人手安插在黎阳城北郊的事情,可有所进展?”
子悠无奈一笑,对眼前的老人的行为习惯也算是七七八八的了解几分,那时与青絮来时不论他怎么问他都不说。想必就是因为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实不相瞒九爷,黎阳城北郊那块地方,确实是跟想象中的不怎么一样,无论怎么看,都是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想要安插进一个人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子悠坦然道,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眼前的人的能力,虽然这么些年不见面,可能行动上有所收敛,他的年纪可能也已经有些大了。但是有些事情知道的却不比他们要少。
“殿下与子悠大人,你们曾经自己亲自去黎阳城北郊过几次?”九爷手扶着茶杯,摩挲着杯子的边上,心情显得十分好的样子。
“子悠我倒是没怎么去过。若是算起来大概只有寥寥数次。只不过七殿下与青煜阁少阁主青絮似乎在暗中布置了不少,可能会有什么发现。”子悠据实回答。
“如此说来子悠大人如今却还不如殿下做的周全,”九爷边笑边说:“如今已经落后了一大步,子悠大人……”
“九爷,话可不能这么说,七殿下聪敏机智,与其相比,子悠我自然是比不过的。”九爷的淡淡嘲笑之意,子悠欣然接受,还尤其坦荡的看着锦书,语气满是自豪:“毕竟十来岁带兵南征这事,没有几个人有胆量去做的。”
“呵呵,如此说来倒也是真的。”九爷看着子悠,又看看锦书,眼里充满了兴味:“子悠大人这是将殿下当作目标来了看来,甚是有趣。”
“如此兜兜转转、圈圈绕绕的不说到正经事上的,可不像是九爷的风格,九爷何时如此的婆婆妈妈了?先是问了黎阳北郊,九爷看样子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的吧。”
“到还是九爷我的不是了,那既然这样,言归正传。那子悠大人可曾去见过什么人?”九爷正色继续问:“或者这样说,子悠大人可曾去静清司看过?”
子悠看了一眼锦书,想了一会,才说:“前些日子随着于凡大人去的时候,于凡大人曾经带着子悠前去了一家玉器店,见过了一位名为苍叔的玉匠。”子悠说话不急不躁,一边说一边细细的观察者锦书的反应。
“苍叔?”丝毫不出乎他的意料,听到“苍叔”这两个字,锦书立刻有了反应,放下即将喝到嘴的茶水,开口询问子悠:“子悠大人所说的那个人,可是我应该认识的那个苍叔?”
锦书的话语说的十分谨慎,小心翼翼之中也表现了自己怕认错,反而是空欢喜的样子。
“没错,我与苍叔说了许多,其中也提到了七殿下,看样子应该就是七殿下所想的那个苍叔。”当时苍叔与他们一起之时,既然说了自己为当时的沁亲王殿下刻了亲王印玺,锦书又是亲王印玺印玺的拥有者,当时的沁亲王与苍叔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没有交集。
“据说当年父皇去世之后,苍叔就不见了,如今再次听到他的名字,着实是没想到竟然会是在黎阳北郊。”锦书略微思索,对子悠说。
“七殿下与苍叔以前可是很熟悉,竟然连他的几年前的事情都清楚。”子悠淡淡的与九爷互看了一眼,对锦书说。
“当年与苍叔相识时,她那个人对待玉石简直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当年他将亲王印玺交于父皇的时候,我跟着他,可算是长了不少的见识。”锦书摸着茶杯,淡淡的说起了往事。
“听七殿下提起往事,苍叔爱玉,倒是提醒了我。前些日子我与苍叔见面的时候,确实在他的玉器铺里见到了不少的玉石,临走之时还冲他那里拿了一块玉,据说七殿下应该很熟悉。”子悠说着,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了那块玉石,放在了他们之间的桌子之上说道:“听苍叔说,这块玉石与当年的亲王印玺是子母玉,七殿下看看是否熟悉。”
说话间,一枚洁白莹润的玉石就被子悠放在了桌子上。锦书向它扫去一眼,那银白莹润的光泽与她的印玺十分相似。
“子母玉?可是苍叔亲口跟你说的?”锦书好奇的询问,因为当年亲王印玺并没有多少人见过,而那块玉石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当时雕刻亲王印玺的玉石虽然是她自己选择的,可是她并不知道璞玉竟然叫做子母玉。
“苍叔给我的时候说的,据说当年刻印的那块玉石是一块子母玉,大的被做雕刻了亲王印玺,而小的就被苍叔留下雕刻成了这个。”
“苍叔当年的手艺就令我挺吃惊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再看到他说雕刻的物件,还真是没有太大的差别,还是这样的好看。”
“确实不错,”子悠将其拿起来,放在手中,眼睛注视着锦书,端详了许久才说:“天下这么多的首饰,七殿下还是玉石比较配你。”
“……”锦书不理他,白了他一眼然后抬眸看向九爷说道:“今日来见九爷,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九爷可否帮忙。”
“能让你这丫头开口说这样求人的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想知道什么事情。”九爷在他们旁边淡淡的饮着茶水,丝毫不理会他们二人在一旁类似于,打情骂俏的相处方式。
“九爷可认识静清司的主持,据说那也是一位世外高人。江湖中还是大荆王朝里对他多有传闻,然而却从未见过他真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谈到正事,锦书的态度要谨慎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认真了起来。
“殿下的青煜阁也丝毫没有查到那静清司主持的消息么?”九爷闭了闭眼睛,抬头看了两眼屋顶,在想怎么说比较合适:“青煜阁拥有最强大的信息网,就连青煜阁都查不到的消息,殿下来问九爷我,还真是对九爷信心十足。”
“九爷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你的能力如何锦书我从来都不怀疑,当年你归隐于此,也实属是无奈之举……”
“殿下你还真是会打蛇打七寸。既然有把柄在殿下手里,九爷我又怎么敢隐瞒。那可否请殿下告知九爷,青煜阁可曾暗中查访过黎阳城北郊?”九爷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端坐着身子。
“既然到了这里,我又怎么能什么事情都不做,虽然打入黎阳北郊有些难度,却还是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如今有些事情也是稍稍有一些眉目。就是想来九爷这里,让九爷提点提点。”
“以青煜阁的实力想要打入离阳城北郊,其实不算是难事,只不过需要耗费些时间罢了。今日殿下既然问了我,应该是你们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在必要时间内将它解决掉。那么就不妨先说一下你们查到了多少?掌握了多少。以及想要我就业这把老骨头做些什么吧。”九爷浅笑,云淡风轻的样子与往日无异。
“还是九爷聪明,我们确实是遇到了一些问题。如若不然,今日也不会急匆匆的前来打扰。”锦书也是不隐瞒,心里所有的黎阳北郊的打算,今日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趁此机会希望九爷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殿下跟九爷我说说吧,如果有我所知道的事情,九爷必定不瞒殿下。”九爷谈谈的说着,眼前的茶杯口冒着热腾腾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