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也不隐瞒,将这些日子查到的结果据实告知,对九爷说:“前些日子我曾与青煜阁少阁主青絮,确实是亲自前往黎阳城北郊去过一次。只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比较重要的东西。”
“殿下都去看了什么?”九爷说着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看向锦书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不以为然,对锦书说道:“静清司可是个好地方,殿下确实应该好好的去看看。”
“当时我们到了静清司以后,我们也曾进去将整个寺院转了个遍,最终也没有发现什么与其他寺观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就离开了。”
“呵呵,七殿下怎么会想着要去寺观里面看?”九爷淡笑不语,眉眼弯弯的甚是慈祥。
锦书闻言目光诧异的看了看子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才询问九爷说:“如此来说,按照九爷的意思难道是不应该去寺观里面看,我们能找到的不在寺观里面的吗?”
九爷浅笑着,一句话明显是把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说愣了,解释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就跟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个道理是一样的。殿下当时去看的时候,如果什么都没注意到的话,只能说明殿下只注意表面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了。”
“难不成还有什么东西是眼睛看不到的吗?”子悠询问道:“一个寺观里面,想要看到什么,也不容易吧。”
九爷笑了笑,没有对他的话表示处质疑,也没有表示不赞同说道:“许多事情光凭眼睛是看不出来的,有的事情要用心去听才可以。”
九爷不咸不淡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子悠没说什么,却心有感触。侧头看了一眼明显再出神的锦书,心想九爷如此说,是不是说明他一直也是用心来看锦书的?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问而信?
“请九爷指教。”
“殿下是什么时候去的?”九爷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随手一扔,双手背在身后往身后的椅子上潇洒一躺,颇有几分他与沁阳相见时的恣意。
“去年腊八前些日子。”
“殿下既然去了,可曾有注意到除了看之外,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听,再比如说,嗅。”九爷仍旧是那样的一副样子,显得尤其的成竹在胸。
“看倒是看了许多,至于听与嗅这两方面倒是没有多想。只不过青煜阁擅长用药,那日我与少阁主前去的时候,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有一些不同于寻常的味道。只不过少阁主似乎也不懂那是何物。”
“这就不奇怪了。”九爷淡淡应道,继续说:“如果九爷我没有记错的话,殿下精通音律,当日可曾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音律。”
“……”锦书闭上了眼睛,记忆之中搜索着一天在静清司的所见所听所闻,想了许久都不曾想到。
“没想到还有殿下会忽略的事情,”九爷抬头望着上面,只有青黑色的楼顶,九爷眼睛一下也不眨的对锦书说:“静清司寺观门口的那棵雪松上,长年累月的都有一只小鸟会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着,通身雪白,只有头上有几缕金黄色的羽毛,高高的耸立在头顶;喙更是朱红色,鲜艳又显眼。叫起来时候声音尤其悦耳动听,仿佛在吹埙一般。殿下未曾注意么?”
“可是我们去的时候,那只鸟儿飞走了吧,”锦书想了想,也就这一个理由可能说的通:“要不然那么有特点的一只鸟儿,我不可能注意不到。”
“殿下有所不知。那只鸟儿是不会心里离开,那棵雪松的。静清司在黎阳城北郊存在了多久。那只鸟儿便在那棵树上打了多久。”九爷双手抱胸,承载桌子上,一边说一边笑着。
“竟会有如此稀奇之事?九爷说的可是真的?据锦书所知,大多数鸟儿是需要迁徙过冬的,能露天过冬、抗过大雪的鸟儿似乎并不多见。腊月初八前后,黎阳早已经进去了雪季,它竟如此厉害,可以捱得过茫茫大雪?”
锦书也是没听说过有鸟儿竟会呆在雪松之上,常年不走之事,但是在看九爷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十有八九都是真事,她也有些疑惑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殿下在青煜阁这么些年,应该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特别是医书上面,更是万物均可为药。如今出来一只有些许不同的鸟儿,似乎也说得过去。”
九爷这话说的倒是给了锦书提醒,万物为药这句话确实在理,有些毒物也是可以用作以毒攻毒的。就像是僵尸草、活死人这类的东西都可以存在,更别说是其他的了。
“那么九爷提起它到底是为何?”锦书询问,九爷不按常理出牌她一向是了解的,这次不知道又可以从他这里知道什么。
“就方才七殿下之言,确实是甚少有鸟儿可以凭借自身之力就抗过大雪的。静清司院门口的那只鸟儿,不仅可以捱得过大雪,甚至它连自己的巢穴都没有,整日就是在松树的枝头上蹦哒着。”
“没有自己的巢穴?那还能过冬?”锦书再次被九爷这样的高人打开了知识面,不知道九爷所讲的这个鸟儿是怎么样的一个奇怪的家伙。
“西域有一种人,为巫师,这个殿下应该知道。”九爷说道,看着锦书点了点头之后才继续说:“巫师巫术在黎阳是不被承认的存在,然而在西域那边,巫师却是可汗的坐上宾。这些事情殿下与子悠大人应该也有所耳闻。”
“恩,”锦书在回忆那日是否看到了那只鸟儿,没及时回话,子悠应道说:“年祭那日,曾捉下了几个人,如今放在大牢之中。其中有一个就是大荆数一数二的巫师,名为莉娅。”
“子悠大人可确定此女名唤莉娅?”听到子悠所说,九爷睁大了双眼,听到那个名字,九爷有着难以自制。
“恩,她亲口所说,奉西域可汗之令,前来护送贝利郡主入黎阳,然而路上却不知为何出了差错,郡主未到黎阳在半路上不知所踪,而他们几人却不知又在谁的引诱之下,偷偷潜入了黎阳。更为令人诧异的是不知道又是谁的在从中作梗,竟将贝利郡主的失踪与北疆王爷牵扯上了关系。就此闹上了御前,也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那女子如果真的是叫莉娅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的冒失?”九爷不解道,看见子悠面露疑色,随即跟他说:“据九爷我所知,莉娅应该是西域可汗亲自任命的巫师。西域与大荆不同,大荆将巫术视为禁术,西域确实有许多人依靠巫术为生,巫医、巫师数量甚多。”
“九爷也认识莉娅?”子悠问:“子悠五年前曾救下过两个江湖之人,他们也曾认识莉娅,跟子悠说了不少莉娅的事情。”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九爷摆摆手,不想跟他就此事交谈下去,随即岔开了话题说:“方才说的那个通体白色、红喙的鸟儿就只有巫师才有。”
“这是为何?”子悠不解,如果按九爷这样来说,只有巫师有,又好像冰雪不侵的样子,难不成那鸟儿竟然是巫术变出来的?
“你们也可试试,那只鸟儿是打不死的,”九爷淡笑着如是说:“其实也恰好殿下当时没有看到那只鸟儿,如果殿下当时看到了就此问出来‘为何寒冬腊月,竟会有鸟儿在枝头雀跃’的时候,估计会被当时的在场的人认为……”九爷说着伸出手指了指脑袋,“这里有问题。”
“这是为何?难不成他们看不到?”锦书疑惑。
“不是看不到,只不过听不见它的叫声罢了,”九爷提起茶壶将自己的茶杯里面盛满茶水:“今日天有些寒,我这老头子这里有没有暖炉供两位取暖,就多饮些热茶吧。茶水还是够的。”
“九爷又在打趣儿我们了,”子悠端起茶杯,据实说道:“我与七殿下都不曾是那种娇气、矜贵的性子,没有什么太挑的。”
子悠说完才意识到不妥,又想起前些日子锦书时常卧病在床,似乎跟天气有很大的联系,就情不自禁的多问了一句:“七殿下前些日子时常卧病在床,这样的天受得住么?”
“没什么受不住的,”锦书看了看子悠,又看了看九爷,脸上有着不好意思:“只不过是水土不适罢了,没什么大问题。”
“水土不适?”子悠眉头蹙的更紧,甚至额头上都可见到抬头纹了,像是质问说道:“七殿下在黎阳生活了十六年,如今再来说是水土不服,这个理由七殿下觉得我会信么?”
“……”锦书手扶着眼前的茶盏,不知道该如何说,握在茶杯上的手指,已经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缩紧,可以看到突起的手骨。
“有什么奇怪的,”锦书虽然未说话,九爷却已经开了口,解释说:“殿下离开黎阳已经五年之久,再者在青煜阁里生活了那么久,难免有些生活习惯的改变,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子悠大人你这是关心则乱了吧。”
“七殿下是这样么?”子悠仍旧是不信,看着锦书想要在她那里找一个答案。
“怎么不会是?”锦书扬眉,好看的眼睛注视着他,情谊满满说道:“再有几年不回来,也不见得说不准我还记得这黎阳宫殿,只改变一些生活方式,算不上是奇怪。”
“那七殿下刚才为何不说?”子悠继续询问,他总觉得锦书瞒着他了一些事情,然而她却并不想告诉他,心思一转,随即逼问:“为何偏到等九爷这边提醒了,七殿下才记得?”
“这不已经是结果了么?”锦书仍旧看着他:“子悠大人就是喜欢想太多,如果刚才锦书我直接就说的话,子悠大人可就会相信?既然知道你不相信锦书又何必多说?”
“……”子悠气闷,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又不想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语出来伤了她,只好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为何会听不到那鸟儿的叫声?”锦书看着他一脸郁结,也没再继续搭理他,方才的话题被子悠打断,如今又被她捡了起来。
“那是巫师的鸟儿,与巫师气脉相通,以巫师的气血涵养,换句话说也就是巫师不死,鸟儿不死的样子。”九爷解释说。
“跟巫师的灵蛊似乎有些相似。”子悠将情绪收敛好,想到前些日子江楚、江桀二人曾提到的以自身献血养蛊虫一事,就顺带提了一句:“子悠听闻手下人曾说,许多巫师都已自身血液来养蛊虫的,蛊虫与巫师的气血相通相融,方有极大的效果。”
“不错,子悠大人既然知道了巫师可以用鲜血饲养蛊虫之事,那可否听过细雨的巫术禁术——双生蛊。”九爷正色道,即使知道子悠才识出众,却也没想到他身边竟然有知道巫师以鲜血涵养蛊虫之事。
“这倒未曾听说过,”子悠皱眉微微想了想,似乎并没有听到江桀提起过双生蛊,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清楚,于是就问:“双生蛊,何为双生?”
“双生蛊是巫师所用巫术最不得其要的一种巫术,巫师以自身鲜血整日喂养,配以特殊的巫医药草洗浴,百余条蛊虫最后能够正常活下来的可能只有不到一条。”
“那岂不是说,可能用自身鲜血饲养的蛊虫,可能最后也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了?”这样的作为有何效果?万一放干了血养不活一条,那岂不是要被气死了?
“殿下,话不能这样说,有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可能,”九爷浅笑着:“殿下、子悠大人可知何为双生?”
“方才听九爷曾说话,那雪松上的鸟儿与巫师气血相融相通,”锦书边想边说,“既然是双生,是不是跟这样的有些相像?”
“对,殿下的反应果然足够的快,”九爷起身去一旁将茶壶里的热水添满,再拿过来放在桌子上继续说:“所谓双生,换一句话说,也就是两命。生生世世,一人两命。”
“一人两命?难不成这小小的蛊虫还可以代替他去死?”子悠闻言,诧异道:“这样说如果相似的话,为何九爷说那只鸟儿打不死?”
“子悠大人这话问到了点子上,被施下双生蛊的双方相互依存,你不死我不休。所以即使是双生蛊是禁术,却仍旧有许多巫师孜孜不倦的学习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顾那放在谁的身上都说的过去,既然那么些人不顾了命了都要去练什么双生蛊,九爷可知那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殿下应该猜得到,双生代表两人两命。也就是巫师找好宿主,将蛊虫给宿主喂下,然后一旦巫师有危险,宿主带其受过。”
“怪不得是禁术,竟然用如此阴毒的法子。只不过既然是双生,那么若是宿主有了危险,那巫师会怎么样?”锦书说道,而后又想事情怎么会这样简单,那可是巫师用鲜血养出来的东西……
“殿下应该明白,巫师花那么大的代价饲养蛊虫,本就是为了自己长居久安的,既然是为了自己,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生命放于其他人的手上。”九爷看着子悠,想了半天说是:“双生蛊只对被施用的人起作用。巫师将其置于宿主身上,也就是巫师多了一条命。不过以后巫师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伤及性命,就由宿主带过。然而宿主若是不慎死亡了,也就是巫师失去了一条蛊虫罢了,对其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样来说,同理那只鸟儿与巫师来说,巫师就是宿主?这又是为何,难不成一只鸟性命比巫师还重要?”
“殿下有所不知,那鸟儿可是巫族圣物,巫师们怎么可能让它轻易死掉。一只鸟儿殿下可能想象不到有多少人的生命跟其联系在一起。”
“简直骇人听闻。”锦书端起茶杯饮用了一口,继续说:“既然它如此重要,那它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就不怕有人好奇,打着它来玩,那岂不是有多少命都划不来。”
“既然是圣物,那自然是要跟着巫族最尊贵的人,因为巫师在大荆是不被允许存在的。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些,甚至都不觉得有巫师的存在。那只鸟儿据说是静清司主持的。主持在大荆可是声名俱在,又怎么会有人那么大胆去打伤他的鸟儿?”
“人活的不如鸟,今日全是见识到了,”子悠淡淡的接了一句,随即又说:“如果这样说,那么静清司背后的人应该是与西域巫族有关了,就算那个主持不是巫族,也肯定是与巫族关系甚秘的人了。”
“敢在大荆的地盘上,如此的供奉巫族,是该说那主持比较大胆,还是该说大荆人太愚昧无知,将禁术视为神术,让巫族悄无声息的在大荆土地之上,这样猖獗的生长着。”锦书蹙眉,她虽然不了解巫术,但长久以来巫术为大荆之禁一直是被众所周知所承认的。
“是否真的是巫师或者是西域巫术传入大荆,如今还不得而知,殿下与子悠大人如果想知道,那就需要自己去查了。刚巧九爷我前些日子听说,年祭那日静清司主持原本是要进宫的,然而不知因为何事却就此被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