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苓听了,方满面笑意地将头斜了斜,长风这便小心为彩苓戴好簪子,只静静地看着她此时模样,道:“虽说这簪子并不怎么贵重,但也不失好看,戴在你头上再好看不过。今日便先赠你此簪,待将来我衣锦还乡之时,定要为你戴上金雀钗、玉搔头。”
彩苓听了不知不觉脸已羞红,只点了点头,答应道:“嗯!”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四处皆散布星星点点的灯火,长风只得送彩苓回家。未几便至了乜子诚家屋前,却见彩苓眼中已满是晶莹,不免心疼,只温言道:“回去吧,我很快便会回来,在家安心等我。”长风强忍着心中梗塞,挤出一丝笑来。
彩苓一动不动地站于原地,眼中的泪水瞬间蹦出,却是来不及去擦拭,久久不愿离去。这般许久,方缓缓转过身子,朝屋中去了。
第二日长风临走之时,村长与好些乡人皆赶来相送。至村头,村长方特意嘱咐道:“长风啊!这次前去路途遥远,你可要多保重呐!在路途上切记莫要逗留,以免耽误行程。若是到达京城时日早,千万别闲着,抓紧时间好好看看书,温习温习。这会试和殿试乃高手过招,唯有勤奋刻苦者方能取胜,不可掉以轻心。——对了,你这次上京,可有同行者?”
长风回道:“我有两位同窗好友,也是今年中了举,我已约好与他二人同行,估计此刻已在约定地点等候。”
“如此甚好,多个朋友多个照应嘛!毕竟现在世道不太平,处处都在打仗,盗贼也多。”
“多谢村长关心,长风定当谨记您的教诲,不会辜负您和乡亲们的期望。”长风说着便是止步,又道,“路途遥远,您和乡亲们便送到这儿吧!”
“哎!”乜飞忙点点头,“你一路上多加保重!”
长风点头答应到,又忙向殳鹤夫妇行了一礼,道:“爹、娘,您二老在家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孩儿定当努力应试,待来年考取功名,衣锦还乡,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殳鹤笑道:“放心吧,我和你娘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用不着担心,只需一心一意考试就可以了。”
一想到二十年从未离开自己的儿便要出远门,李氏竟忍不住眼泛一丝泪光。然却又怕泪水不吉祥,一时只好强颜欢笑附和道:“好好考,好好考……”
“各位乡亲还请止步,长风这便要告辞了,保重!”长风朝众人拱手说罢,方躬身行为礼,方转过身,背着行囊大步离去了。
而此时此刻,一个美若扶桑的女子正伫立在长风身后不远处的那座山坡之上,只静静地看着心爱之人的离去,泪水不禁又流了下来……
长风离了乐天村,便赶至县城门口与张波、夏杓汇了合,三人这方一同赶赴京城。
这般经过半月余时间的赶路,终于抵达京城。
绍兴四年。
但见京城着实繁华,店肆林立,车水马龙,行人如流;集市上,商品种类繁盛,吆喝声不绝。这生活于帝都的人们,皆各自关心忙碌着自己之事,似对外面的世界毫不关心。
三人此刻既至了京城,当首先寻一客栈住下。通常的客栈房间分三类:天字号房、地字号房、人字号房。天字号最佳,地字号次之,人字号最次。尽管街上客栈甚多,但欲找一家便宜之店却难上加难。因京城平日里便人流众多,再加上此刻又是临近考试之际,住店之人自是不同寻常的多。且考生皆来自全国各地,多数人家中贫寒,又是千里迢迢赶来,省吃俭用,故大多只住得起那人字号房,留下来的自皆是上好的天字号房和地字号房。
三人于街上一路询问,问了十多家客栈,也未寻到合适房间。这时,一向沉稳的夏杓也没了耐性,只道:“咱们不妨都住那天字号房或地字号房,我看如此寻下去也终没个结果。你们二人若嫌太贵,房钱我帮你们付便是,这些钱对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的确,夏杓乃官宦子弟,房钱对他来说仅是些数量极少的银两,丝毫不成问题。然长风与张波出生于乡村,家境并不十分好,自然把节俭看得十分重要,不忍多的花钱,更何况是友人之钱。
“夏杓,你何时变得这般沉不住气?这钱或多或少,都得省着用,不可大手大脚。”长风说着,当下又环顾了四周一番,“我看此处人流众多,应当是京城中最繁华之地,咱不如便到稍偏远之地看看,定是能寻到满意的客栈。二位意下如何?”
张波当下点头表示同意道:“如此甚好,我无异议。”
夏杓见此,虽不大乐意,但犹豫纠结片刻,也只得答应了:“好吧,便随你二人之意。”
三人遂继续前行寻找。
这般半日至了一条人流较少的街道,终于寻到一家尚有实惠房间的客栈,方才住下了。
行走着尚好,然一旦躺下,全身的疲惫瞬间尽显出来。三人便这般于各自房间大睡,既去三两日,精力方得以恢复,而此时离考试已不到十日,便随即抓紧时间温习来。
会试……
这会试又是历经一漫长九日方才结束。十六这日,三人一同出了贡院大门,竟皆是满面春风。
夏杓笑道:“我看啊!这省试与解试亦无什么区别嘛!”
长风不解:“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夏杓方道:“首先说这考试内容,皆是分三场:第一场或经义或诗赋,第二场并论一道,第三场并策三道。再说这考试时间,皆是初九、十二、十五为正场,总共为期九日。还有这考试的环境,亦是惊人的相似啊!”
长风听了一笑,又念张波乃参加过一次会试的,便笑问:“今日又来这贡院参加考试,可有似曾相识之感?”
“又来此地?”张波却是一阵疑惑,“我未曾来过此处啊。”
“未来过此处?你六年前不是参加过一次会试吗,应当是来过此地啊?”
张波笑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六年前的省试,地点并不在这京城。”
长风不禁愈加疑惑:“自古省试当是在京城开考,这不在京城又在何处?”
张波解释道:“本来呢,按照三年一试的惯例,靖康元年当为开考之年。然当年天下大乱,皇帝自身难保,怎还有心去顾及科考之事?待至了建炎元年,也就是六年前的那一年,都城南迁,国事相对稳定,皇帝这方决定开科取士。当时囿于战事连连,道路阻塞,士人们赴试不便,皇帝便下令将省试地点改于各个州。而这时,省试也换了个称谓,曰类省试。”
夏杓听了道:“这事我也是知道的。不仅六年前如此,三年前亦是如此。如今皇帝已然安顿,方有充足时间顾及科举之事,便将省试改为原样。”
“原来如此。”长风点了点头。
三人便这般一面行着,一面欢聊,所说大体无非是关于省试、殿试及念家思乡的话题。待回至客栈,便是各自回房间歇息,以养回精神。而接下来的时日则是一面等待着放榜之日的到来,一面看书温习,为殿试做些准备。
一月之后,会试榜单终于发布。长风、夏杓与张波三人成绩皆名列前茅,取得殿试资格。
四月,殿试。
这日尚在黎明时分,所有考生便被负责官员带至集英殿后的丹陛下排队等候,每人领得一包宫饼。而官员们则分立在考生的两旁,静静地等着殿试的开始。
未几,殿中响起了阔大的宫乐,乃皇帝上殿——这皇帝自是宋高宗赵构,宋徽宗赵佶第九子。
“皇上,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可否开考?”大殿一臣子请示道。
“开!”皇帝下了命令。
“唯!”
少时,但见一官员从殿内走出,手捧试题,待下了台阶,便将其转交给另一位官员,举止甚是恭敬严肃。接下试题的官员遂又行至殿外的黄案边,将试题置其上,宣领众人参赞礼拜。礼拜过后,那官员开始一一地给考生发放试题。而拿到试题的考生方逐一地进入大殿之中,对号入座,开始答题。
晨时开考,日落交卷。
一日考试下来,长风已是疲惫不堪。感觉最明显之处在于脑袋,昏昏欲睡,好似一闭上双目便能立刻睡着。
三人又回到自己所住客栈,如释重负。如今,书本什么的皆不用再管,只需做些悦心之事,静静等待殿试结果出。
不久传胪放榜之日至,而结果大好——长风、夏杓和张波皆中进士,自是春风得意。接下来时日便是与众及第士子赴琼林宴、插花游街、参加各种集会等,乃人生空前欢乐时光。
这般至五月,三人方才请求衣锦还乡,被批准,故是一同归去。因是快马加鞭,不日便至。
但见这日,乐天村里本是一派宁静景象,村民或于田间辛勤耕作,或于湖面上撑船打鱼,虽是忙碌,却皆是乐在其中。忽而见一身着袍笏之人骑着快马从村口驶来,蹄声疾疾,瞬间打破了村中宁静。本各自忙碌的村民此刻不禁停下手中之务,皆满眼好奇地盯着那逐渐驶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