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锦默默捻了一块豆沙粉团放在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然后就听到坐在下方的莫姨娘笑道:“就是这个理儿......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偏偏有些人不懂这些,一心扑在求学上.......妾身记得齐家的那个二公子,齐闵前些年.......”
樊老太太皱了皱眉,打断了莫姨娘了话:“之前我听说妍姐儿许了人家,算着日子也左不过这半月的时辰,那些儿这些儿的物件可是准备齐全了?”
语气淡淡的,全是问候,但樊老太太的意思十分明显,并不喜莫姨娘说这些。
莫姨娘虽觉得有些尴尬,不过笑了一笑,很快就回道:“一直在忙着不停,毕竟是嫁女儿,生怕遗漏了些什么讨个不吉利.......所幸,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说到此处,樊老太太便招手叫了身旁的一个丫鬟上来,见她手上正捧着一锦盒,金璃璎珞,还未来得及细看,那端着锦盒的丫鬟便把锦盒打了开,露出里面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模样逼真,却又比真的花朵精巧几分。
沈荣妍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紧接着便听到樊老太太说道:“这东西便是我送给妍姐儿的一点嫁礼罢,剩下的都还在车上,等会儿子我让建愠送到妍姐儿院子里去。”
光是这假花一朵便是要五十两,不难想象其它的东西该如何名贵。
沈荣锦双颊有些涨红,很乖巧的起身谢过樊老太太。
莫姨娘因此拉着樊老太太又接连说了好些关于沈荣妍亲事的事,不过大多时候樊老太太都是点点头,偶尔插嘴几句,显得对沈荣妍的亲事兴致缺缺的样子。
莫姨娘见此了然,没有不依不饶地说下去,但天色渐渐也沉了些下来,沈誊昱也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一边脱着披风,一面就歉意道:“方老夫人久等了。”
樊老太太并不在意,“我来也没一会儿,况且还有莫姨娘她们陪着我说话.......”
沈誊昱颔首坐下来,自然而然便问道樊老太太今日怎会来幽州。
樊老太太回道是:“我本是准备去冀州地面,因为两个地方邻近,所以就想着来看一看。”
沈誊昱听了这话,却露沉思问道:“冀州,我记得安哥儿他.......”
樊老太太点点头,“安哥儿稚时染疾,病如洪水来势汹汹,当时我们急得是焦头烂额,索性遇着了安哥儿他师傅,这才险险稳住病情,不过为了根治所以只得让安哥儿跟着他师傅去了冀州。”
这样的往事可算是凶险,樊老太太脸上也露出了些凝重,不过很快的她神色就柔和了下来:“不过所幸的是,安哥儿如今身子也好完全了,所以此次我才想着去拜访一下安哥儿的师傅。”
前世沈荣锦和樊老太太交往并不密切,只是听得几句有关那个安表哥的事迹,其中就有这个樊老太太口中师傅,听说此人深居简出,但医术上着实了得,就连前世宁妃娘娘病榻时也都请过这位到皇宫诊脉.......
沈荣锦默默的想着,抬头便见到院子里的海棠数朵并开,天外爽气一阵阵冲来,被摇得花枝乱颤,樊老太太被安排住在东跨院的棠棣院里,那里的海棠可比沈荣锦院子里的海棠开的俏丽.......
莫姨娘也算是个会讨人的人,从樊老太太几句话里便把樊老太太的喜恶知道得七七八八,所以安排的住宿吃食十分合衬樊老太太的习性。
惜宣顺着沈荣锦的视线望去,不由得说了一句,“这院子里的花开得七七八八,算着日子,这二小姐的亲事也快临近了。”
沈荣锦‘嗯’了一声,转而问道:“之前让你办下去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惜宣想沈荣锦问的应该是惜昙的那件事,所以她回道:“恩,虽然二小姐在这些事上属于急性子,但是奴婢还是留了个心眼,所以做的时候很是小心,二小姐或是莫姨娘顺藤摸瓜也摸不到我们这里来。”
惜宣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之前也有下人在蹊跷惜昙的伤为何好得这么快了,不过碍于惜昙是一等丫鬟,所以也只是背地里议论而已,奴婢此番不过加了一把火,让这些话更快烧到惜芸的耳里罢了。”
沈荣锦点点头,脸上无悲无喜,以她对沈荣妍的理解,这件事只怕不出三日,惜昙就有得苦头吃。
果然不出所料,樊老太太在府上住的第三日,一直留心芷萱楼动静的惜宣就说到已经没看见惜昙的身影了,怕是已经如他们说料想的那样,被关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正被严刑拷打罢。
此时的沈荣锦正坐屋子用着早膳,今日的点心是芙蓉糕和糖蒸酥酪,里面都掺了些前日才开的桃花,口味显得更加清甜。
听到惜宣说的话,眼神都没变地问道:“可派了人去查过惜昙现在被关在哪里?”
惜宣回道:“二小姐平素打骂下人之后,通常都是把他们关在了柴房让她们自生自灭,奴婢也托人去瞧了一眼,二小姐今日的柴房的确是禁闭着的.......”
这样子看来,惜昙多半都是在柴房里了。
惜宣看着沈荣锦仍旧用着桌上的山栗粥,对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无所动的样子,于是有些小心地问道:“小姐,要奴婢找人把惜昙给救出来吗?”
沈荣锦放下筷子,摇摇头道:“救?拿什么救?我贸贸然冲进去把沈荣妍的贴身婢女给救了下来,难免不会被她们倒打一耙说我收买下人,心怀不轨。”
惜宣虽然一开始便知道沈荣锦会这么做,但此刻再听到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那.......便这样把惜昙放在哪儿?”
惜宣不敢用自生自灭这个词,但这便是沈荣锦一直的想法,不到最后一刻,也就是惜昙还不剩一口气的时候,她是不会去救惜昙的。
沈荣锦抿了抿唇,一声不吭的她默认了惜宣的话。
惜宣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她还是回道:“奴婢知道了。”
一墙之隔外有梆声在敲,寅时五更,天空却也开始泛起了蓝,将屋内的烛光显得渐渐暗淡下去。
沈荣锦想起樊老太太有早起的习惯,便坐在了妆台前的绣墩上,惜宣会意地上前替沈荣锦梳头。之后,便叫来冯妈妈陪着自己一块去了棠棣院给樊老太太晨省。
等沈荣锦到棠棣院的时候,东边的暖阁已经有人端水在外伺候着,另外一些则是垂手立等在外面。
沈荣锦见此便让樊老太太身边的含翠带着自己到西次间去候着。
没隔一会儿,樊老太太便握着一个手炉走了进来。
樊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不比沈荣锦她们,所以这个时候手上依旧抱着个汤婆子来驱春寒,不过她脸上盈盈光亮,闪着暖意。
沈荣锦行过礼,便上前扶过樊老太太。
樊氏转过头去看沈荣锦,见她今日穿了一件葱黄色的棉绫裙,系着五***鸾绦,头上插了一些珠花,显得面目晶莹明亮,樊老太太的目光因而又亮了一分。
只是垂首在想压胜钱的沈荣锦并没注意到。
沈荣锦其实很多次都想问樊老太太这压胜钱的事,可是每次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到最后沈荣锦也就索性不问压胜钱的事,变着法子把樊老太太多给的那些银钱还了回去。
樊老太太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却也不说,只默默地受着沈荣锦隔三差五送来的心意。
沈荣锦思绪溜溜一转,便把樊老太太扶上了炕坐。
樊老太太即命含翠沏茶上来。
沈荣锦这个时候才规规矩矩给樊老太太定省,道了个安。
又过了一会儿,沈荣妍和莫姨娘也都来了,各自拜安之后,樊老太太便让众人都散了,只吩咐着莫姨娘留了下来。
沈荣锦在沈荣妍灼灼的目光给樊老太太行礼告退,方才出了院子,便听到身后沈荣妍阴测测的声音,“我竟不知长姊对我的婢女如此关心,连二十两一支的玉脂霜都如此舍得。”
话语阴阳怪气得很,沈荣锦转头看了沈荣妍一眼,连声都没出一个的转头就走了。
跟在沈荣锦后面的惜宣悄悄回头,正好看见沈荣妍咬着牙看着她们,连忙回过头,对沈荣锦幸灾乐祸道:“小姐,二小姐那样子瞧着是气得不行。”
这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气发可不得气得不行。
但沈荣锦勾了勾唇,并没说什么。
冯妈妈也知道沈荣锦最近在做的事,她不由得问道:“小姐就不怕这事传到莫姨娘耳朵里?”
莫姨娘可不是沈荣妍,吃过的盐比沈荣妍吃过的米还多,而心思也不知道比沈荣妍深到了哪里去,要是让莫姨娘知道怕这事并不会那么简单的。
沈荣锦望着远处绽开的桃花树,说道:“眼下莫姨娘忙着沈荣妍的亲事都忙不过来,哪里会管一个下人的死活,况且她们从前也不是没这么对过下人.......”
这话还没落,就有一个眼生的下人从西边的小径择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