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奕想到前几日牧场中,独孤伤驱狼攻击情形,此刻又看着手中的秘籍,心中十分憎恶,原本想毁掉这本秘籍,不料这秘籍材料却十分诡异,坚韧无比,陆奕尝试过火烧,又捡起那人丢在地上的弯刀砍斫,均不能损毁分毫,只得无奈将秘籍收在怀中。
独孤伤行事邪恶,此刻身殉也是多行不义之果,不过陆奕终是厚道之人,即便是敌人也不忍其曝尸荒野毁于狼口。于是陆奕在黑风谷外一隐蔽的地方用弯刀挖掘了一个土坑,正将其埋在土坑之时,意外的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笛从独孤伤袖口滚落而出,陆奕心知必是那天独孤伤驱策狼群所用之物,心里虽知道也是邪物,但那玉笛颜色翠绿浓得快滴出水来,陆奕一眼望去竟然特别喜欢,遂将玉笛收入袖中。
三天后,当陆奕回到牧场之后,将一路情况向丁策细说后,牧场上再次陷入欢乐的海洋,丁策眼中也有嘉许之意,而月汗人更是视其为神,众人崇拜不已。阿依曼眼中绽放出热情而又充满蜜意的眼神,再次让陆奕头疼不已,索性在酒宴之时不再顾自己不能喝酒之实,酒来之时再也不拒,不一会儿就醉得昏昏沉沉,如此豪气看得阿依曼更是如痴如醉。
第二天醒来之时,陆奕头疼欲裂,他和丁策两人在牧场中逗留已有一段时间,而丁策一早已经向易卜拉长老辞行。看到二人要走,众人都有不舍之意,尤其阿依曼,以前从来都是快乐的百灵鸟,如今终品尝到思恋一个人的幽怨,强迫陆奕收下她用羊皮缝制的披肩,并亲自为陆奕穿上后,眼那不舍的眼神完全掩饰不住,竟流下晶莹的泪来。丁策看得如此,笑着对阿依曼说道终有再见之时,不必如此挂怀。
离开锡河牧场,两人并排而行,丁策对陆奕说道:“陆奕,你可知逍遥门中通玄功法的意境之分?”
陆奕只知道功法有九层,从未听过意境之说,见陆奕茫然,丁策继续道:“通玄功法分为九层,你已经知晓。但九层功法只是代表单纯的玄气修为,然修道之人除玄气外,另外精神上也还有不同层次的高下之分,这层次大致说来分别为心斋,撄宁,坐忘!”
陆奕从未听过精神境界之说,忙凝神倾听。
“心斋者,正所谓摒除杂念,使心境虚静纯一。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我观你出剑,已经不滞于眼耳,收发皆由心,显然已经达到心斋境界,故当日你的玄功修为虽然不及独孤伤但你的精神层次则远超于他,所以我料定你必能追杀成功。当今修道者玄气修为高于你者不知凡几,但精神能达到心斋者却寥寥可数,这精神世界之神奇奥妙非言语能形容,而像你这般年纪能达到此等境界,当真世所罕有!”丁策眼中毫不掩饰对陆奕赞赏之意。
“而撄宁者,祖师曾云: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者,撄而后成者也。撄宁乃心安之境,潇洒物外,任身外天翻地覆,心内却终不被所扰。而你心中,仇恨、离别、甚至男女之情都时刻郁结于心,始终不能忘怀,若想修为大进,需得放下一下执念。”
陆奕脸上闪过悲痛之色,却语气坚决说道:“师伯所言甚是,但陆奕若不能为父为师报仇,与行尸走肉何异,纵空有惊天修为又有何用。”丁策见他模样,也不再劝说。
陆奕又问道:“坐忘者,祖师有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师伯,这又是何解释。”
“坐忘者,因存想而忘也。行道而不见其行,非坐之义乎。而坐忘者何所不忘哉!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与道冥一,万虑皆遗。吾虽追索多年,仍不及也。”丁策说到此处,脸上也浮现出思索之色。
陆奕听得此言,心内半明半暗,也只是一知半解,但却是隐约知道,达到坐忘境界,必定已然得道。师伯显然已经达到撄宁阶段,不知道离窥道还有多远,想到此处忙问丁策道:“师伯,不知逍遥门内历代先贤,有几人达到此等境界?”
丁策没有正面回答,却对陆奕说道:“陆奕,通玄真气分为赤炎玄冰两种,若能将各自真气修炼到九层,则有惊天之威。赤炎真气修到极致,炎气之所发,可以融化金石;而玄冰真气顶层,冰气之所及,可以凝气成冰。这两种真气修到后期更能悟得自然之道,足有毁天灭地之势。不过本门祖师之后,莫说玄气九层修为,更是再无一人有八层之境。”
陆奕听得心内大骇,通玄真气融化冻裂金石,这岂不是神迹。试想一下与人对敌之时,敌人一剑刺来,何用抵挡,赤炎真气发出直接消融敌人之剑;敌人若是用玄气攻来,玄冰真气迎住,直接凝气成冰,更莫说毁天灭地,这也太过匪夷所思,绝非人力能及!虽心知师伯绝不妄言,但脸上也自疑惑之情。
丁策将陆奕不信的神情看在眼里,也岔开这个话题又说道:“陆奕,你可知佛家和道家所修区别?”
陆奕从未接触过佛家之法,自然不知。
“道以自然为义,佛以因缘为宗。而自然无为而成,因缘者积行而证。故人言道之所修,实乃气也,无相可图,身死而道消,修道之人练气所求不外升仙为神。佛家深信人死神不灭,所行善恶,后生报应。故贵行善练精神,练而不已,已至无生,而终得正果成金身。”
“师伯所言,我道家练气得道而飞升,而佛家则积善成果铸金身?”
丁策点点头,叹道:“当年我离开逍遥门,也正是对这练气窥道之事与师父出云子产生了难以弥合的分歧。”
“逍遥门通玄功法正是无上练气之法,大道生一气,一气分阴阳,赤炎玄冰分别代表阴阳二气。不过这阴阳二气却太过霸道,足可融裂金石!陆奕,我见你面有疑色,是也不是?”
“师伯,您所说实在不似人为,恍如神迹,况且除本门祖师外,无人达到九层修为,而我父亲所言,祖师爷真气最是中正平和,也无佐证。想来这也是历代先辈臆测,也无人真正见识过吧。”陆奕心中实在不信什么玄气能有如此惊天之威,况且自己体内通玄真气修为也自不低,终是觉得丁策之言有些过于虚幻缥缈。
丁策见陆奕不信,只微微一笑,只听“铿”一声,丁策拔出剑来,口里对陆奕说道:“陆奕,你看清楚!”
陆奕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丁策脸上隐有一丝红晕闪过,手腕随即轻轻一翻,长剑“咻”一声已经闪电般递到陆奕胸前。陆奕心里称赞师伯剑法真是无双,剑法之速,自己尽全力也绝对无法躲避,此刻若是敌人之剑,已然血染胸口。不过师伯刚才还在说玄气之事,不知为何无故拔剑,正不解间,却突然发现丁策那巨剑之上却有些许变化,一股热气隔空飘来。陆奕顿时心里一凛,仔细看去,顿时如遭雷击!如遇鬼魅!
陆奕蹬蹬蹬退后三步,双眼圆睁!只见丁策那宽大的巨剑之上,一丝丝青烟冒出,剑身前部在冷风之中发出“呲呲”之声,从尖锐的剑尖到剑腰之处不再是清幽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化。这种情况陆奕却是见过,当年和父亲在一个铁匠铺里面,从烧旺的炉火之中,取出的通红的铁块不正是这种颜色嘛!
眼前一幕给他的冲击生平未有!丁策竟然用自己体内的赤炎真气,瞬间将一柄巨剑烧得通红,这岂止是神奇能形容,完全已参造化!
当丁策回剑如鞘,陆奕都还在震骇中难以自拔。
“陆奕,逍遥门历代弟子,均都才智高绝之士。这通玄真气修为为何没有达到八层者,然这非是不能而是不敢!”丁策之语让陆奕回过神来,忙问这又是为何。
“当初师父将通玄功法前六层尽传与我,你父亲,还有那秋夜愁。我天生嗜武,不似你父亲那般闲适成性,只用了三十年便将通玄功法六层修得圆满。然而刚才你也看见了,这只是冰山一角,通玄真气的神奇之处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当年我修到六层后,已然发现这功法太过霸道,这种极炎极寒之气岂是普通人的躯体可以拥有,修到后期必然被其反噬。我将心中疑惑向师父求询,师父也是一声叹息对我道出原委。原来南华祖师却是身怀阴阳两气,两者相生相成,故能大成。而后历代门人却再也无将两者之气相融之法。故一旦通玄功法修到七层已经是身体所能承受极限,若是突破到八层,结果必定是....故历代传人非是不能突破,实在是不敢!师父出云子在逍遥门众多传人中也是佼佼者,遂打破了逍遥门历代单传的规矩,收下我等三人为徒,以便相互印证大道。”
丁策想到此处,一步上前,遥望远方,轻轻摇摇头:“我多处查询典籍,特别将南华祖师一生境遇手稿逐一梳理,苦思良久后,终发现师父所想,不过是一场空!”
陆奕看丁策神情,似已经发现当年南华祖师之法,忙问到:“师伯,不知南华祖师当年如何作到水火共融?”
丁策回头注视陆奕:“刚才我跟你说的三大精神境界,你问我门中何人达到最后一层坐忘之境。这千年来,能坐忘者,唯有南华祖师!”
“可是这又和玄气修为有何干呢?”
“你可听说过祖师梦蝶之事?”
见陆奕点头,丁策吟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陆奕听着这耳熟能详的词句,似和阴阳二气共融之法毫无相干。
丁策解释道:“庄周是道,蝴蝶亦是道。倾而庄周,俄而蝴蝶!万事万物终合而为一,你可明白吗?”
陆奕听得大惊,心中顿时一阵顿悟:“南华祖师真是神人也!修炼赤炎真气乃是庄周,修炼玄冰真气自成蝴蝶。庄周乃是庄周,蝴蝶乃是蝴蝶,两种真气自然互不干扰。可庄周可化为蝴蝶,蝴蝶亦可化为庄周,两者又合二为一,难怪两种真气能相生相成!”这种玄妙之事陆奕从未想过,顿时对南华祖师绝代风采心折。
“可是这种忘我物化,千百年来又谁能作到?所以我断言师父的所盼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丁策用神奇的双眼盯住星空,对陆奕继续说道:“经此事后,我遂熄掉了继续修炼通玄心法的心思。不过我丁策亦非遇见挫折便一蹶不振之人,我又精研各种功法以及先贤遗著,终于在其中亦获得一丝灵感。”
陆奕大奇,凝神听丁策继续说道:“想我道家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何为道?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惟象无形,窈窈冥冥,寂寥淡漠,不闻其声,吾强为之名,字之曰道。由此可见之,天地万物无不为道,道也自然蕴含天地万物之中。炼气既然可以窥道,而修剑又如何不能窥道,故我丁策一身所修,唯有剑道!”丁策说完,对着天空一声大喝:“剑之道!”
天空如平地一声惊雷,将陆奕震得心内激荡,翻起滔天巨浪。此刻望着丁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柄刺破苍穹的神剑,煌煌之威,霸道无匹。而丁策独辟蹊径,以剑入道自成一系更是豪气无双,已经不啻于当今任何宗师!
“陆奕,你是除祖师第二个同时身怀阴阳真气之人。不过你身上二气与南华祖师大是不同,你体内阴阳二气只是共存却远未达到共融之况。我也不能估量日后你的境地,也不知是福是祸,或许他日你能达到南华祖师之境界,也未尝不可期,你须得好生为之!”
陆奕心内苦笑,自己岂敢和南华祖师比肩,不过师伯勉励终是对自己一片好意,只好心不在焉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