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贤太子拿出玉箫,急道:“那这箫声你就可以放得下吗?”
海玉弓凝望玉箫,散发出绿润微光,垂首道:“我的琴已不再。”
慕贤太子道:“琴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造啊。”
海玉弓沉思一会,断然道:“既然已失去,又何必强求,太子殿下,一切随缘吧。”说着再次闭目调息,不再理会他。
慕贤太子见她固执如斯,不能再说什么。
董平从右壁石洞走出来,慕贤太子走过问道:“任公爷好些了吗?”昨日他们想进去看望,但是捧蟾说他需要静养不便打扰,故此一直没见,想他一个年迈老者,再有神通,此次耗费心血精力救性命垂危的秦桑云也是难以承受的。
董平平声道:“任公爷无碍,殿下,此处食物匮乏,多有不便,不宜调伤休养,如今公爷也能走动,我们到外面寻一处好些的住所,让大家好好调养一番,待得恢复元气,再一同回中原。”
慕贤太子道:“我正有此意,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两人说话间,捧蟾已扶着任舒航走了出来,慕贤太子一看,大吃一惊。昔日神采奕奕的任舒航如今站在眼前,面如枯槁,弱不禁风,那件长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挂在一棵枯树上,随风摆动,摇摇欲坠,点点阳光照在他那满头的白发,发出闪闪的银光,他的苍老,就像是秋天中的飞蛾,已然到了风烛残年之际。
海玉弓看着背转身去,心底涌起无言的伤怀。
任舒航见慕贤太子一脸讶异,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上前笑道:“殿下,怎么不认得老夫了吗?”
慕贤太子痛心道:“不,我还认得。”
秦桑云,佟越,柳明影,孙劲风也走了进来,看见任舒航变成这幅摸样,俱都震撼。秦桑云精通医理,固然知道他是为了替自己疗毒耗费心血,内了消耗过度所致,愧疚万分,对着任舒航跪下拜道:“任公爷,你对桑云的恩情,桑云无以为报。”说着匍匐拜倒,佟越也跟着跪下,深深一拜,心中对他再有多少不满,也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任舒航走过来双手扶起秦桑云道:“秦姑娘,你无需多想,老夫可以用毕生的功力救你一条性命,也是得偿所愿了。”
秦桑云但觉他的双手冰冷,低头一看,干瘪的毫无血色,心头又是一酸。
孙劲风听到“花费毕生功力”这几个字,惊道:“任公爷,莫非你的武功已经废了吗?”
柳明影惊道:“此话当真?”
任舒航倒是满不在乎,笑道:“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年事已高,打打杀杀也没有必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众人见他说得潇洒,不禁心中酸痛,眼眶发潮。
捧蟾平声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这就走吧。”
众人出了山洞,顺着山道走到一处河滩,捧蟾道:“沿着这条江顺流而下,应该可以到外面。”
柳明影望望周围道:“可是没有船,要怎么走呢?”
董平淡声道:“船来了。”话音刚落,上流的转弯处冒出一个船头,上面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不一会儿大船就到了河滩边停下,
白衣女子飞身而下在海玉弓面前行礼道:“小姐,奴婢前来送你。”
海玉弓道:“侍桂,你…..”见她脸无血色,显然是伤重未愈。
秦桑云走过去问道:“侍桂,你没事了吗?”
侍桂对她点头微笑道:“嗯,多谢秦姑娘救我。”
佟越对她的出手相助有些不解上前道:“侍桂,你可知道,观月他已经不在了?”
侍桂点点头道:“我明白,我自进了望月馆,一直服侍的是小姐,馆主也说过,她才是我的主子。”
海玉弓回想往昔,不由的握住她的手。
任舒航听到这里,不再生疑笑道:“多谢姑娘一片好心,就劳烦姑娘送我等一程吧。”
侍桂笑道:“是,乐意之至。”让在一旁请众人先后上船,待得最后自己也走上去,手一扬,船上的四个白衣男子齐齐摇浆,大船顺流而下,行的飞快。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头看着渐渐远去模糊的龙渊群峰,心中各有感叹。
过了半日,出了连绵山峰,远远可看见江岸的村庄,田野,袅袅炊烟,耳边听得隐隐蝉鸣犬吠,田间男女歌声遥遥相和,一片太平宁静祥和,比之龙渊深谷之中的阴霾光怪,宛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侍桂指示白衣男子将大船停靠在一处较为平坦的石滩边,对海玉弓道:“小姐,从这里下去,很快就可以到达城镇,侍桂就此拜别。”
海玉弓一直以来受她服侍照顾,有些不舍道:“侍桂,你跟我一起走吧。”
侍桂摇摇头道:“在望月馆里,你永远是我的主子,而我也只能是望月馆的侍桂。”
海玉弓自知无法留她,只得道:“保重。”
侍桂点点头,转身进了船舱,双手捧着一把古琴送到海玉弓的面前道:“小姐,我把你的琴也带来了。”
海玉弓看着古琴,心中荡起阵阵涟漪,慕贤太子惊喜交加,走到海玉弓身边道:“古琴失而复得,足见我们缘分未断,侍桂姑娘,谢谢你。”
侍桂淡然一笑。
海玉弓踌躇一会,终是伸手接过。
慕贤太子喜道:“以后你可不能再拒我以千里之外了,我对自己有信心,终有一天,你也会有的。”
海玉弓看他一眼,平声道:“以后再说吧。”
慕贤太子见她终于对自己展颜,不禁心花怒放。
秦桑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也为他们二人高兴,再看任舒航,也是喜上眉梢,像是了却了许久的心事。
众人依次跟侍桂道谢下船,捧蟾看着她一会,几步走到她的面前道:“侍桂,你保重。”
侍桂心中震动颤声道:“捧蟾姐姐,对不起。”
捧蟾道:“不,你没有做错什么,其实我对你也从没有说过真话,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这样做的。”
侍桂眼眶发红,淡笑的点点头,捧蟾转身下船,看着大船越走越远,侍桂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一行人到了附近的镇子,找了当地最好的客栈住下,调养了十多天,待得都恢复如常,就地买了马匹车辆,开始返回中原,到了西楚边境,天气渐渐凉爽,夏雷紧收声,秋色初现秀。
佟越身上还背着流刑犯的罪名,不宜与他们一同回京,秦桑云自然是要留下与他一起。海玉弓,柳明影虽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与秦桑云含泪道别,慕贤太子,孙劲风,自也有一番伤感,倒是任舒航,捧蟾,董平对离别似是看得很轻,并不在意。
佟越与众人道别完毕,就带着秦桑云去了大青山脚下的莫老爹家。莫老爹一家初始对佟越的离去担心了许久,如今见他突然出现,还带着一位端庄娴静的秦桑云,又是喜从天降,一家人忙着问东问西,宰鸡买酒,热心招待。
大青山上秋风甚劲,渐渐的带走夏季的葱翠,覆盖上收获的金黄。
月明星朗,秦桑云坐在庭院中,看着满园在月光下飘零着蒲柳飞絮,想到任舒航,他的生命正如眼前所见的蒲柳,正慢慢的衰弱下去,心中不禁酸楚,自语道:“任公爷还好吗?玉弓适应京城的生活了吗?他们父女久别重逢,有没有相处融洽呢?”
佟越走到她身边坐下道:“你要是挂念他们可以回去看看。”
秦桑云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佟越道:“委屈你了。”
秦桑云轻轻摇头,靠在佟越的胸前,佟越顺势抱住她,两人望着空中明月,思起往事。
秦桑云轻声道:“你说,玉弓和太子殿下他们有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