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细数进屋。
秦氏未进门口便说:“听到老太太在讲学呢,我们也来听听。”
老太太放下眼镜,对竹儿笑道:“她们要来我问,我又不是先生,惹出个讲学的。”
郡主道:“凭他多少个教书先生,翰林大学士的都比不上老太太的学识。”
老太太笑乐了,摘下眼镜。
这时,竹儿捧茶上来。
秦氏接过茶,献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了茶,也不喝,说道:“原本今天是要听戏,昨晚闹太晚了,怕你们身子都不爽。歇一日,明日开始连它三日听戏。头一日先摆东府里,次日去西府,后日南府,再把来喝寿酒的宾客家眷请来,算是给他们回台子礼了……”
话音为完,一个声音飘了进来:“哎哟,老太太偏心了!”
只见到北府的曹氏携二、三、四、五、六、七姑娘们进来。
曹氏继续说:“单是没我们北府的,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二老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老太太笑了,说道:“你看看,白日头不能数着点,数着数着把对家数出来了。”
曹氏不饶口舌,说:“那还不是老太太偏心了,凭什么唱戏唱三日,东西南北府,把北府排在后面,干脆省了。媳妇儿可不依。”
老太太啐了一口,说:“好心好肺疼你们家二老爷,当是放了屁了。我问你,你们二老爷忙里忙外的,还想叫他多担几日的不清闲?还要闹腾到你们府上去。人家躲都躲不过,你还贴上来了!”
曹氏假装地掌自己嘴,讨打赔笑道:“哎呀,老太太教训的是!媳妇儿哪里有老太太想的周到!媳妇儿错了。”
老太太也不加追训,掉头跟秦氏说:“大太太,顼儿好些没?昨夜不该给他吃酒的!”
秦氏回道:“有郡主三太太赏的药,一日好过一日了,不过药是断不得!身体好些了就在外面晃玩去了。”
老太太欣慰看了郡主,颇为感激,叹声说道:“那就多给他们做些药,我知道药贵重,又有天山雪莲和那些极地虫药做引子,亏得你娘家府上。”
郡主微微一笑,轻声说:“都是一家,理应互相照拂。”
老太太因问:“璞儿、玳儿呢?”
郡主说:“璞儿是没缰绳的野马,管不住,玳儿刚下学,换衣服去了。”
老太太说:“我有东西赏给他们,要不晚点让他们自个儿挑。你们看看,哪些喜欢的,拿去。”
秦氏推托道:“这哪里使得,都是别人送给老太太贺寿的礼。”
老太太摆摆手,然后招手曹氏:“二太太,金子银子你不许选,我可提醒儿了。”
大家伙都笑了,曹氏捂住嘴巴笑:“那老太太赏我画儿啊字儿啊,我也受!。”
老太太打趣道:“你想的肥美,这比黄金珠宝都贵重,我可是留给顼儿,璞儿,玳儿。你们莫许动!”
曹氏听着,心里不爽快,想是老太太及众人笑话她没个后,更嫌弃她重金拜银,当下,心中有不爽,也没表现在脸面上,仍旧假惺惺的跟着众人笑话一番。
众人在老太太处品评各类珍品,赏玩一阵,又到院子里看盛开的月季,到了掌灯时分,老太太留饭,催人去叫庄璞和庄玳。
庄玳下学后,在房里捣弄一枚西洋钟表,听闻老太太赏东西,心想等弄好了钟表再去领,不想这一鼓捣,时间就到晚上了。他二哥庄璞回来看到,怏怏打趣了他几句,他便将老太太赏东西的事儿抖给庄璞知道。他不愿意二哥打搅自己。
庄璞哪里闲得住,一溜烟真跑去找宝贝去了。
等老太太那边的丫头再来催摆饭,庄玳才放下钟表。
当庄玳到了老太太中府那里,顺耳听到里头妯娌女眷谈笑不断,他不忍声张冒撞,故蹑手蹑脚步入,恰看到丫头们捧着菜肴果品前来,他信手拈些吃的往嘴里送。
丫头打趣:“小心太太们看到,饶不了你。”
庄玳倒也和顺,不与丫头下人计较,连连说:“姐姐可不许告了去。”
下人们待其他主子言听计从,唯独对庄玳亲,不惧怕他,她们拈来的话就出口,说:“再这么着,我可告了去,若不然,少了点半点,管家和二太太瞧出来,我可没好果子吃。”
两人边走边说,一直进堂内。
堂内围着两个大圆桌子。
老太太和正房太太们一桌,姑娘们和姨太太们坐一桌。
庄玳进去了,老太太忙招呼:“玳儿,坐这儿来。”
听有招呼,庄玳笑嘻嘻去,垂手对老太太和太太们道:“老太太安,太太们安。”
老太太左右看不见庄璞,问道:“你二哥哥呢?璞儿呢?”
庄玳直直走近老太太跟前,搬来椅子坐下,说道:“二哥哥听说老太太赏东西,硬是要五儿带去库房,说去挑,我说老太太在这边,他还不信。”
老太太等人听得,都笑开了。
老太太说:“你二哥哥就是傻,再聪明点也不枉白跑。乖儿,给我说说今儿在学堂听到什么新鲜的课事了,我也涨涨见闻,借个趣儿乐乐,饭才进得香些。”
庄玳挠挠头,睁着大眼睛道:“新鲜的事儿是没有,今儿先生把管家的元兴给说了。”
郡主疑惑:“为何?”
庄玳说:“太太你是不知道的,先生说他专门看歪门邪书。当场把那书给焚了,罚他抄《孟子》呢。”
老太太怪觉地问:“不知道看的是何书,先生这样罚他。”
庄玳嘻嘻哈哈笑:“我也不大知道,先生不许我们瞧见,说是极不好的。我问了元兴,他是怕了没敢说。我改天偷偷问了再告诉老太太。”
郡主轻声啐道:“还问!先生都说不好的,你还问,可小心你大姐姐收拾你。”
庄玳惊吓地逃入老太太怀里,瘪了瘪嘴皮子说:“我是怕大姐姐,大太太又愿意教她功夫,下手不知轻重,老太太你要保我。”
老太太笑个不止:“瞧瞧,还没犯错呢,先找护主儿了。”
郡主笑道:“老太太惯腻了他。”
丫头们端了菜上来,大姑娘庄瑚从临桌起来,接过一盘鸡脯嫩笋和一盘肉沫麻婆豆腐,轻放在老太太面前,说道:“今儿起,我是不敢动三弟弟一根指头了。哪天少了根毛发,老太太跟我急。”惹得众人笑话一番。
正说着,庄璞和旺五、管家进来了。
庄璞横冲直闯跑到郡主跟前,嗔怪:“老太太,太太,三弟竟骗了我,好叫我去库房那边苦找,自己却来讨好处了。”
郡主拍了拍庄璞的手:“岂不怪你自己心急,玳儿来了问安,你倒好,一来就兴师问罪的。越发没规矩了。”
庄璞像做错了事一般,低着头过去,拉住老太太的衣袖。
老太太疼爱的搂住他,只说无妨。
才呵护好庄璞,老太太又转头问大管家:“管家,那边人齐了?”
管家肃立在侧伺候,回道:“回老太太,老爷们都有事务议论,说今晚请老太太跟众位太太们开宴,不必等他们了。”
老太太不满地说:“何事这么着急,一顿饭都等不了。我的寿是一年比一年不受待见。”
管家和大丫头竹儿从其他丫头手里接菜品摆好,布菜,只笑没去搭话,其他人等也没搭话,一时看着纷呈落桌的菜品汤肴,听细细碎碎的瓷碗筷勺轻撞声音。
老太太又说:“他们要是有孝心,去把卓府的姑太太和表二小姐表少爷接过来,这寿辰都过了,竟一点消息都不曾有。”
郡主拿起公筷勺子,夹勺起一块蛋清肉丸,放在老太太面前的碟子上,道:“这肉嫩,老太太趁热吃才香。”
老太太不搭理,自说:“我们蒙主上的天恩,给了那么大家业府邸,分了你们四府,统府给二房北府管着,少不了禄二老爷辛苦,再辛苦也该张罗些去请去抬来,或是知会我一声也是情理的事。二老爷做生意这点规矩都不懂了,大老爷整天忙着操兵武将没见是空的,四老爷官居最低,整天往宫里去,我看着三老爷挺清净,孝心也是给狗吃了去!”
众人放下筷子,不敢动。
因骂三老爷骂得厉害,郡主的脸略略挂不住,她又不得不做出些微笑状遮掩。
老太太看到大家沉默,又笑了说:“他们做爷的不懂事,娘儿们家知道了啰嗦啰嗦也是有的,都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竹儿,看大少爷回来没,若回来就请过来,让他那两房叫一起,若没回来,让他们自个儿屋里吃,待会吃完了,拿两个菜端去,省得说老太太偏心了。”
大丫头竹儿应:“是,老太太。”
竹儿出去了。
末了,吃了饭,漱口,净手完毕,老太太端过茶,抿了半口,又凄凄地说道:“二丫头叫什么来着?”
曹氏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庄琻,信口回道:“老太太糊涂了,二丫头边上坐着呢!可不是叫庄琻!”
众人知道老太太并非指的是庄府二姑娘,俱未答话,曹氏嘴巴伶俐,不假思索给回了。
老太太嘴角一笑,没应曹氏,自顾又说:“此刻不知她可吃饭没?”
曹氏见众人不搭,又接话说:“可不是吃了。老太太高兴糊涂了吧。今儿看赏的东西,糊涂糊涂该赏我些金银财宝才好呢!”边说边捂住嘴笑。
秦氏拿着手绢低头捂嘴,郡主低低的干咳几声,曹氏瞭眼众人,方知自己出错了话,因又回转道:“老太太吃着也愁,喝着也愁,我说句笑话解解闷儿。”
老太太把茶碗重重掷在桌子上,厉声道:“若让我解闷儿,快去把姑太太的二姑娘和小爷叫来!我便是快活了。”
曹氏掏出了手绢,擦了擦嘴角,倍感不安,扯了数下嘴皮子,干是尴尬。
秦氏向郡主递个神色,郡主笑了,挤眉向庄璞和庄玳示意。
庄璞会意,复端起茶孝敬老太太。
庄玳一侧也抚慰说道:“大姑家的二妹妹我是没瞧见过,我心里跟老太太是一样样的,想瞧瞧怎个模样。听说她比我小两岁,可是叫卓亦亭。那卓家弟弟叫卓为眠。老太太,我记得可真切?”
老太太喝了口茶,怒气压了下去,轻轻把茶碗放下,说道:“罢了!”
如此,众人再说些闲话,比往日聚一起散去的时间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