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熹和庄勤商议,关于卓府案,庄府少沾惹才好。
明面上不问不闻,一则避嫌,二则遵理,私下又不得不差遣下人去办理打听,以防不测好有筹谋。
次日一早,四儿从府外探得了卓府的消息,便飞跑回来。
未进二门撞见管家旺达,两人掩开旁人,嘀咕一阵。
完毕。
两人火急朝西府里奔去,欲先告知三老爷庄勤。
不料四儿赶在前头,穿过西府后园回廊,撞上东府的熹姨娘和小姨娘,她们才从西府郡主那儿出来。
平日里,熹姨娘嘴里可是不饶人的,对下人更加是犀利,仗着女儿庄瑚能干得老太太的爱护,又有女婿背后挺靠,除了怕正房几位太太,底下的人,她尽未放在眼里,再者是侍妾,多少知觉无人当自己是太太来看待,事事在私下跟下人们过不去,下人们多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四儿冲撞了来,可不是又一顿尖酸刻薄的刁难。
四儿倒是未曾撞倒人,只是低头往里冲,饶有目中无人的事头。
只见熹姨娘逮住他,怒道:“慌慌张张,是没长眼睛呢!也忒不尊重了!”
小姨娘随身在后,一言不发。
四儿哈着腰,赔笑道:“小的冒撞了,请熹姨娘的安。”
管家满头大汗赶上来,尴尬道:“熹姨娘……”欲要说句好话散开她心中不悦,没等他的话说完,熹姨娘便不依不饶道:“管家,你也不管管,今儿撞的是我,若哪天眼睛没带出门儿,撞上了太太老太太那儿去,仔细了。”
大管家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拍打四儿,一边说:“还不磕头!”
四儿唯唯诺诺跪下,磕头:“四儿得罪姨娘太太了!”
熹姨娘冷笑,眼睛抬起,清风淡语道:“太太?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我们鸠占鹊巢呢!如不然,辈分都叫到孩儿辈里去了!妹妹,人家还叫你太太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些姨太太们是老爷的大儿子收的房!”这声音是又尖又刺。
忽然——
秦氏的声音厉训喝责飘过来:“都说什么混话!小心老爷和老太太听到,可让你不得好死!这种臊脸皮的话也是你做姨娘该乱说的?自个儿人不尊重,真真叫外人听了耻笑!”
秦氏从外面走来,丫头红儿递扇子给她,她也没接。
熹姨娘和小姨娘见是秦氏,都低下头,不敢言语。
管家忙圆场:“大太太,是四儿莽撞了二位姨娘,是要赔不是的!怪他不长眼睛!”
秦氏道:“就是了,管家你也不管理管理,整日让这些个晃啊荡的,几个爷年轻,都给你们给晃坏了!什么事儿,这么急往这边跑。”
管家笑道:“回太太,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过来回些话给三老爷。”
秦氏不解,疑惑道:“奇了,平日府里的事儿不都回二老爷的?”
管家道:“二老爷昨晚喝醉了,今儿说身子不爽,所以……”
熹姨娘冷冷道:“二老爷管的家府和生意,回二太太也是可以的,不然呢,我们东府里的大老爷你们当摆设呢,二老爷身子不爽就跨过大老爷,忒没规矩!”
管家汗水直冒,躬腰不敢回言。
正说着,西府庄勤的太太郡主跟丫头们从后面走来了。
郡主笑盈盈说道:“老远的就听到有声音,我说一道去老太太那边,熹姨娘和小姨娘一溜烟就走了!大太太怎么也在这儿?”
秦氏笑道:“我正想过来找你说点事儿,正巧碰听到一些混话!没事儿了,管家你们先去吧!”
听毕,管家和四儿卑躬再三,急忙离开。
郡主移步过去拉住秦氏,解慰道:“太太也莫生气,天气渐渐热了,话头也得跟时节气候不是?”看了一眼熹姨娘,有帮解围说话的意思。
秦氏一笑,道:“下人们错了什么,自有人结果了去,但凡知道规矩的,做主子头上的人是不能说那些不要脸的话。”
郡主又回头看了熹姨娘,熹姨娘虽臣服一脸,多少掩不住半分的傲娇,小姨娘尽陪笑不语。
郡主转开话道:“太太找我有事儿?”
秦氏道:“顼儿的病时好时坏,又来找你拿药来了。”
郡主笑了,拍了拍秦氏的手,柔声道:“多大的事儿,你叫红儿过来说一声就好,我这是没了,也准备差人回王府配些来,只是里面有一味天山雪莲,得去现刨现入药,这几日怕是到不了。”
秦氏十分感激,脸上挂住的忧虑去了几分,勉强笑了出来,说:“幸好有你们王府里的王爷,若是换别人家,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疯了。”
郡主笑而不答,一行人向中府老太太那边走去,末了,秦氏又因管家和四儿的事儿,再出嘴训斥熹姨娘几句。
殊不知,管家和四儿自脱身出来,直接到三老爷书房。
三老爷庄勤一夜焦灼,不能入眠。
兄弟几人私下商议,让管家和四儿两人去考查清楚,看卓府案怎么个情况。
当下,一见管家和四儿,庄勤出口便问:“可是打听确切?”
管家道:“四儿办的,这错不了。”
四儿说:“今天满城都在张贴海捕榜文,画像有表姑娘,表少爷,还有四名家丁。怕是不够准,小的又到城门口去瞧,姑老爷的遗体暴晒在城门外呢!可不知道是不是姑老爷,听人议论是卓府的老爷,想必是了。”
庄勤惊得瘫坐在椅子上,冷汗唏嘘:“宫里来过人没?”
管家回道:“没有。”
庄勤寻思半刻,厉声道:“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府里人知道和议论,千万别让老太太那边听到,若是有人乱传话,我可找你们俩作数。其他三位老爷也是这意思!”
管家小心翼翼地回复:“是是。”
庄勤又道:“大老爷可在东府?”
管家回说:“大老爷早上去监事府议事。”
庄勤起来,来回踱步,下了心才说:“再去东府瞧瞧,大老爷若是回了,你们去请二老爷,四老爷,就说有事到大老爷府上议论,然后再来回我。”
大管家和四儿退出去了,分别到北府知会了二老爷庄禄和四老爷庄耀。
一壶茶功夫,四位老爷齐聚在东府议事厅秘事。
大老爷庄熹坐堂上,二老爷庄禄原坐左边首席,因太胖坐不住,故而站起来,来回踱步。
三老爷庄勤跟四老爷庄耀坐右边。
大家沉默不语。
庄熹按捺不住,拍桌子道:“都说话呀!呆着做什么。早上我去见了监事大人,人家客气没正面提,想必满朝的人都知道,就我们捂着不敢说!”
二老爷庄禄左眼看看庄勤,右眼看看庄耀,泄气道:“大妹妹和大妹夫去了,他们府上沾的是祸乱朝党逆反之罪,先不说是串联敌气外邦,单说接近南边谋朝在野的那些团体贼子也是连诛的呀!圣上昨天差人送了礼,我看出来,圣上是让我们定心。现在官府做事拿人,你们是官家路数的,比我们做生意的清楚不过了。”
庄熹道:“所以大家几个推敲推敲,若圣上现在不办我们,保不准后面办理。想个对策才是。”
庄禄无话可说,坐回椅子上。
四老爷庄耀:“我恐老太太知道,承受不了。大妹夫旧日从不走动那些人的,怎么这时……”
大家哀叹一番。
庄勤道:“现看来,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了。祈盼老太太不知道这事,平平安安康泰些,圣上必是念及情分,若是让老太太知晓,担不住身体,后事难料。”
庄熹道:“谁说不是这理儿。都这般说,那差人送老太太回祖籍,三年五载的不住京,让消息暂时止住传到她耳根里头?又或编个谎给老太太说大妹夫和大妹妹举家谴回南边?”
庄勤听完,无奈叹息,只能抚慰说道:“给下面的人都叮嘱了,无论外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回府里议论,更不能提大妹妹家的事。能避多少尽量避多少。也只能暂且这样。”
庄熹道:“今天老太太这宴是去不得了,为什么呀?我们四个不敢去!真去了,老太太是问起的,如何回答?今日过了,明日呢?后日呢?”
庄勤也不作正面回答,自己按自己的想法说:“问了宫里的人,媛妃娘娘都知道了,已降了位分,光景不明朗呢!卓府这般田地,挽不回了。荣亲王和瑜亲王跟大妹夫感情是好的,在皇上面前说了情,太后明里不怪罪,暗里……”
这时——
忽传来敲门的声音,管家在外头回话说老太太那边传话,让几位老爷过去,老太太想问今日可安排给送寿礼的宾客回礼不曾。
四位老爷一听要去见老太太,故统一了口径,大老爷说去回礼官中的几位王爷,二老爷说去回生意场上的商贾盟友,三老爷说去回高官达贵,四老爷清高,说酒醉身体不适,家中休养。
管家按着回话,到老太太处回明,老太太也不加追问,便让管家去忙自己的事。
这会子,在中府寿中居。
此处,是老太太独居的府院。
屋里,堆积满山的寿礼珍品,丫头们跟旁伺候。
老太太拿着眼镜细细品鉴,因说道:“这些金银珠宝堆着有何用,我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当差,见比这好几百倍多了去。”
大丫头竹儿递一张卷轴,老太太接过来,打开,又命两个丫头摊开,那是蒋延锡画的《百鸟卉兰图》。
老太太品了品,因又道:“这画画得好,青铜居士的手笔。那些花鸟儿,妖娆不失风骨。”
竹儿赞道:“老太太见多识广。”
老太太笑说:“先帝和太后才是见多识广,在先帝身边有了时日,听多了,记上一两件也是有的。如今我老了,都忘差不多了。”
竹儿故问:“青铜居士是什么人?老太太这么深记得他。”
老太太幽幽地说:“此人叫蒋廷锡,圣上曾评论他说,无骨花枝,鸟鸣跃纸,倾动京城……”
正说着,秦氏和郡主、熹姨娘,小姨娘领着众丫头来了。
原本,她们一众人赶往这边,因路过花园,看到满园月季开了,停赏一阵,这会子来寿中居,听到老太太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