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晚时分,老太太及秦氏、郡主从宫中回府,家人已将晚膳安排妥帖。
除了几位老爷,其余各府媳妇儿,姑娘皆同陪席。
曹氏主觉地命人给卓亦亭三人送去些汤食不提。晚膳完毕,老太太让秦氏、郡主、曹氏、幺姨娘四人留下,其他人等各自回府。
就日里进宫得知,先朝太妃光景极尽下限,老太太心里琢磨卓亦亭一事需早早裁定,遂留下媳妇儿几个议论,明里不点明缘由,但已有了盘算。
当下,老太太领着秦氏、郡主、曹氏、幺姨娘进暖阁里头,竹、梅、兰、菊四名中府大丫头穿插其间,端茶倒水伺候。
老太太吩咐道:“等晚一些,爷们回来了让到我这儿议论。”
秦氏道:“可是为太妃的事?”
曹氏不知道宫中情形,道:“需要我们二老爷准备面儿礼,我给他说便是,省的晚了还叨扰老太太休息。”
老太太也不搭话,对竹儿道:“把大姑娘叫来。”
半会子,庄瑚来了,看到屋里的老太太,太太众人,一个个板着脸,严肃着呢。庄瑚思想着,兴许有差事要她办。当下,走了上来,在边上候着,不敢先说话。
老太太道:“瑚儿,你准备些礼炮,红缎子,还有红灯笼些,按喜庆的东西准备,这几日要用。”
庄瑚心生疑惑,却也不敢问。
秦氏和郡主更是疑惑。秦氏问了出口:“家里可有喜事?”
老太太道:“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曹氏自上次吃了话语的亏,这会子再有疑问,也死死咽烂在肚子里,忍住不问。郡主看了曹氏一眼,忍不住笑出来。
秦氏不解,对笑着的郡主道:“三太太你笑什么?敢情老太太有什么喜事与你先说了?你竟如此开心。”
郡主道:“眼下但凡说得上喜事,一是老爷们升官儿发财,二是你府上大爷早早喜得麟儿,三是太妃转安了。其他,我真是想不出喜从何来。我笑是今儿二太太不问话了,觉着奇怪。”
曹氏勉强挤出笑容,心里却另一层想法:谁不知道你们想看我的笑话来,我偏是不说。可又想:我不说,你们也能笑话了去。心里更不是滋味儿,蔫蔫的,竟也不大搭理人了。
庄瑚看两位太太这般说,就问道:“瑚儿不明白,这喜事要按哪层的喜备着?”
老太太道:“内家子喜事,往亲事上头办就好。”
老太太这般说,更叫人狐疑。
她们有一百个问,此刻无从问起。莫非哪位老爷要纳房了?四位媳妇儿你看我我看你,终于,眼神落在曹氏和幺姨娘身上。
都知曹氏府上和四老爷府上皆膝下无子,老太太为二老爷抬办也是有的,按顺序言说,先二老爷再到四老爷也未曾不可,所以秦氏和郡主多瞧幺姨娘几眼。
曹氏知众人将“喜”事套在自己身上,多少感觉出与二老爷有关,便不悦了,说:“老太太愿意赏他一房两房的,那是他造化。”
老太太啐一口,道:“你们北府就会算计我,我哪里有闲钱儿替你们操持这些。添不添房与我无干,横竖我有璞儿,玳儿足了。”
这话呛了三人,一人是秦氏,一人是曹氏,一人是幺姨娘。秦氏大儿子浪荡,曹氏和幺姨娘无子。这话说来并非有意让她们难堪,让郡主树敌,不如此说,她们也不着急注重。
庄瑚见太太们尴尬无言,打了圆场道:“老太太心里有数,我们搭配起来料理就是。”
老太太乏了,闭上眼睛,道:“今儿镜花谢的姑娘吃了什么药儿?可好?回来见是乏了没过去瞧,这会子也没大精神了。”
庄瑚道:“得老太太记挂,是她的福气,今日午后进了些阿胶白芍龙眼羹,又吃些宫里赏的补血丸。气色好了许多。才刚晚膳,二太太独留一份儿枸杞蜜枣生姜炖鸡送了去,倒是吃完了。想必明日老太太过去瞧,定比今日更加风发。”
老太太道:“补是补过头了,鸡汤尚可,生姜日后不要放了罢,有伤口食姜,凸起了伤疤一辈子都消不去,可不是难看死了。如花美玉的姑娘,真在这口上,被糟蹋了才叫人心疼。”
有责备曹氏的意思。
曹氏一听,内心苦不堪言,坐着躺着不言语,明枪暗箭随时随地射来。
曹氏起身,淡淡道:“媳妇儿记住了。”
庄瑚一脸尴尬,生怕就此得罪曹氏。
紧接,老太太吩咐喜礼头面上的布置,灯笼几盏,如何挂,红结花绸几挂,礼堂如何周全等等,庄瑚领会了,其他府上的太太也帮衬张罗。几人又闲聊几句,便都散了家去。再稍晚些,庄禄、庄勤、庄耀又赶了过来。
因庄熹来晚些,老太太不发话,让庄禄伺候给她点水烟,边抽边等。
一会儿,庄熹才从外头匆匆赶来,一进屋就说:“可不来晚了,宫里又来人传话,说明日要进宫。”
老太太吐一口烟雾,眯眼,舒展道:“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还有其他亲王、郡王、京中诸位大人,孝心也不能全让你一人表完,省的得罪人。”
庄熹谦逊道:“是。”
略缓缓,老太太道:“今日我进宫,看太妃时日不多了,多半是挨过端午,也不指前后。”
庄禄道:“既这样,今年端午,我们府上也不能大摆,往年唱戏的,请园子宴,今年就停一停。”
老太太道:“谁说不是。这倒不碍事,我担心你大妹妹的姑娘。也是我找你们议论的事了。”
庄熹道:“听从母亲的安排。”
老太太道:“太妃真是要走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姑娘过门的礼不能办,是要守孝的。话说她父亲母亲也才去,不应按喜事办,不这么着,要出大事不是?我寻思啊,趁这几日闲得,赶紧把过门的事办了。”说毕,抹了一会子眼泪。
庄勤叹息一声,默默地道:“那就不迟疑,太妃如果薨了,可真不能办。”
庄禄站起来道:“那我明日就安排了去,找人看吉日时辰。”
老太太摆摆手,示意庄禄坐下,道:“我跟瑚儿说了,让她准备。只是看吉日时辰,你就差个禁得住口的人去办。”
老太太的意思传达完毕,四子心明,俱无异议,且按部就班筹备起来。至此,老太太悬起的心像落下一块石头。
到了次日一早,待众媳妇儿姑娘们问了安,她独独来镜花谢找卓亦亭。
老太太寻思着,也是要知会卓亦亭一言半句才好,毕竟过礼事是一件严谨的事,由不得出岔子。
到了镜花谢,看到慧缘和三喜在院子里熬药,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着身边丫头梅儿问:“谁伺候屋里姑娘的?就让姑娘们自个儿熬药?”
梅儿是管老太太库房的事,膳食与她不相干,可这话一落,怕是老太太责备她了。
梅儿跪下,回道:“我似乎听闻,原是二太太要备药来,可三太太说,由西府备起就可以,听三太太那样说,二太太就没送来。三太太她……”
老太太狠狠一跺手仗,道:“三太太府上领官中的例银不曾?亏他二太太是经商的,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就不懂了。”这话冲曹氏说的,岂料日后这话传到曹氏那儿去,曹氏才恨毒了卓亦亭等人。
说着,一旁的三喜和慧缘从地上站起来,因看到老太太责备人,多少知有误会。
三喜便福了一福,开腔道:“给老太太回话,我们家姑娘觉得劳烦众位太太,心里过不去。所以让我们自己做。”
如此说,老太太才免去了生气,一改面目笑嘻嘻走进厢房内。
进了厢房,看到卓亦亭歪在床上,精神气色比此前好了许多。
倒是卓亦亭见老太太,故作咳嗽矫状。
老太太闻得她小咳,快步上前,在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和蔼说道:“这两日都按太医给的药进的?”
卓亦亭待要回,三喜从外头端来一碗药,接过老太太的话,回说:“按照药方子进,外用的药膏也按时上。伤口消了许多。”
老太太道:“那是极好的了。可为何还咳嗽呢?”用手摸了摸金丝绒被,眉头一皱,道:“被子薄了,是该让二太太备新的来。这二太太体大心小,竟不周全呢。”
待再要数落二太太曹氏,忽一个小丫头慌张跑进来,道:“老太太,不好了。”
老太太本就不舒心,丫头更不挑时候,于是,她就恼了道:“怎么了?没见我和姑娘们说话呢?”
丫头怯怯地回:“东府那边来说,大姨奶奶要上吊,拦不住。”
老太太道:“找她们东府大太太去,自个儿媳妇儿自个儿管理。”
丫头说:“大太太和三太太去了定王府,没回来。”
老太太无奈,只得说:“去,把二太太和大姑娘叫来。”
卓亦亭听出府中出事,愈发显得小心翼翼,歪着不敢言语。过了一会儿,曹氏和庄瑚领庄琻,庄瑛,庄瑜,庄玝到了,原来她们在一处,正往后方大园子里玩耍,不料半路上,被叫了过来。
传话的丫头,在路上也跟曹氏等人说了个粗细。
曹氏一到,就说:“才刚,我听到东府那小媳妇儿的事儿了,老太太可是要叫我去瞧瞧?”
老太太道:“正是要你带姑娘们去瞧瞧,学一学,要是拦不住,把她拉来这里。”
言语交代完毕,曹氏领庄瑚、庄琻、庄瑛、庄瑜、庄玝出去。
老太太见曹氏等人走了,跟竹儿说:“你也出去吧,把们关上。”
竹儿明白老太太要说私事,赶紧带其他丫头出去。
房间里,这会子只留下老太太、卓亦亭、三喜、慧缘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