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也不晓得说些什么,福贵人也无意于理她,径自浆洗着衣裳,知春独自站了一会儿,便叹息着走了,脚下踩着枯枝烂叶,还有丛生的杂草,怎么看都像是荒芜的院落,这么荒凉怎么住人呢?忽然,知春的脚步停住,一只老鼠吱吱地从她旁边的墙脚处爬过,吓得知春脸都白了,急忙转身就往回走。
左拐右拐,知春反而有点迷糊了,这是刚刚来那条路吗?怎么哪看都是一样的破落?空荡的大殿,斑驳的门窗,草丛里还有悉悉索索的晃动声,脚下的杂草即使穿着薄薄的宫鞋也不觉得硌脚。但是日头越来越偏西了,刚刚还略略微凉的院子,此刻已经变成幽暗起来,天空还是有些靛蓝泛着夕阳的余光,但院里仿佛另一个世界,知春有点怕了,慌了阵脚,也不管不顾了,拔脚就往前面的门里走。
疾步的知春忽然发现旁边的枯树旁一双呆滞的眼睛在看着她,掩盖在枯发里,忽明忽暗的,像鬼魅一样。知春吓得大叫一声,连忙躲靠在旁边的门墙上,那人见了也不知声儿,木木地继续靠在树旁盯着知春,知春也定了定神,大口地喘气,她此时手里还攥着帕子,冷汗已经浸得帕子潮湿了。她看那人依旧不动,但绝没有死了,便大着胆子问候:“不知道前辈在此,多有冒犯”。
那人也不起身,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声音仿佛是锯木头时嘎嘎的声音,在伴随着此时阴翳破旧的四周,就像鬼魅一样,知春已经吓得脚不听使唤了,她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根本动不了。那个人慢慢地腾起来,一步步地搓向她,每走一步身上还咯吱地作响,依旧嘿嘿地怪笑。
知春本就胆小,此时她吓得大声尖叫:“你...你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但那人仿佛听不到般毫不影响,她木木地蹭过去,慢慢地伸手去碰知春的脸,叨磨道:“好看......嘿嘿.....好看....”
知春此时已经吓得不能动弹了,脸色苍白得很白纸一样,汗已经沁到额上了,她此时已经把自己吓得两眼发黑了,心仿佛要蹦出来,感觉自己有点慢慢支持不住了,但那人的枯手仿佛干尸一样的滑过她的脸,气味臭得像没洗过澡一样,知春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感觉一点点地再往下滑。
突然,一只泛红的粗糙的手一把打开那个人,一下推搡开,大声呵斥道:“干什么你!再不老实就撤了你的绿头牌,再不让你侍寝”!那人吓得一下慌了神,忙慌乱地跪下磕头:“臣妾....臣妾不敢了,臣妾不敢了....”
福贵人拉起知春就往外走,知春害怕她追过来,还回头看看,福贵人不耐烦地督促:“赶紧着,磨蹭什么!”连拉带拽,知春踉跄地出了那个院子,到了福贵人的屋子,院子也是一样的杂草丛生,屋内外也是破旧不堪,不过因为有人气,看上去没那么吓人。知春摊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福贵人也不理她,径自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外面已经基本暗了,屋内也黑黢黢的,知春忍不住说:“把蜡烛点上吧”,福贵人也不看她嗤笑道:“两天就给一根蜡烛的用量,你还当是在紫烟阁的时候呢”。知春不吱声,默默地坐在那,心里不住地失落,是啊,从进入这个大门开始就知道从此天壤之别了,但是真到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冷暖自知。
她默默地说:“刚刚谢谢你”,福贵人也不理她,继续摸黑干活,知春看了看外面说:“天已经黑了,你也别干了,伤眼睛”,福贵人还是不理,待烦了她撵道:“你赶紧走吧”。知春了外面黝黑的院落,几乎辨不出轮廓的屋子,小声说道:“我不记得怎么回去了......要不,我在你这将就一宿吧,我也害怕....”。
福贵人抬头看她嗤笑了声:“这就害怕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知春看她的情形是不同意了,忙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央求道:“好姐姐,这个冷宫里就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了,你就收留我一晚吧,以后我们也是个伴儿, 总归是出不去的”。福贵人没有丝毫的动容,一把推开她说:“姐妹?呵呵,说来好听,这会知道姐妹了,我被关进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个妹妹来照应照应?如果你没有被关进来,咱们还有机会当姐妹?”。
知春当下也无话,垂头叹息道:“可时易世变,如今到了这个田地,两个人一起总归有个照应也好吧”,福贵人不为所动:“这就不用了,我自己过得也很好,在这么个有今天没明天的地儿,还要什么照应?哼!”
两人沉默了许久,福贵人道:“待月亮升起来,你便回去吧”,知春自知所说无用,便把话又咽了回去,只道:“多谢姐姐”,福贵人咂摸着姐姐这两个字,噙着笑道:“那姐姐就再给你一句忠告,回去别走阴阳路”。
说完就翻身上床睡觉了,知春咬了咬唇,心下发狠,自己一定要走回去!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在这冷宫里不低头,好好的活着。宫嫔自戕是重罪,要祸及家人,所以,当她知道自己被打入冷宫的开始,即使当时有过求死的念头,但估计家中老小,也咬牙忍了过来。
既然到了这,就得活着,虽然没有出去的一日,毕竟命在,爹娘也是心里有牵挂。虽说这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甚至生不如死,但留一条性命在,不轻贱不轻生,也是不愧对爹娘的养育之恩。祸不及家人,让爹娘还有念想儿,也是最后一份孝心了。
阴阳路,知春狠狠地咬着唇,她是知道的,之前听宫女们说过,宫里晚上月亮升起时,或走阴面或走阳面,决不可阴阳交替走,这样会引祸上身。
待月亮慢慢爬起来,院里也渐渐有了模糊的光亮,今日虽不是十五,但月上中天时,也投下冰洁的月色,知春咬着牙狠了狠心迈出了门。
床上的福贵人,待她出去睁开了眼睛,听到门被轻关上后又继续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