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拿针缝着已经磨破的袍子,天气已经冷了,可带来的衣服就这么几件,来回劳作也都磨破了,进来已经有些时日了,知春仿佛也被福贵人感染了,变得沉默不爱说话了,仿佛和这座宫殿一样,慢慢沉默压抑了。
这天阳光不错,知春把潮湿的被子搬了出来,放在太阳能照到的角落里晒晒,还要留意阳光的进程,等晒不到了还要再移过去一点儿。
福贵人也是沉默地做些自己的活计,进了冷宫没有份例,连正常的生活都是满足不了,所以她们会和较熟络一点的宫人们打点一下,做些活计换了钱,自己多少能落点勉强过活就可以了,虽然大部分都落到了宫人手里,但毕竟能过日子就知足了。
知春揉了揉眼睛,阳光下做久了活计,眼睛都花了,放下活计歇一歇。好久没晒太阳了,想好好晒会去去霉味湿气,又怕耽误干活,就一起进行了。
知春望了望天,发呆了一会儿,又瞧了瞧旁边的福贵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口道:“福。。。嘉妍,你说我们为什么会沦落成这样?”
福贵人也不理她,径自干活,待缝完了袖子,放下活计松松臂膀,也不看她冷冷道:“因为我们不长脑子。”
知春径自望着天,心里叨磨着这句话,确实,长脑子怎么会沦落到这里来?“嘉妍,你想过出去吗?”知春自顾说着,嘉妍起身没有回答,转转身子,又把衣服收起来甩了句“想了有用吗?”
等嘉妍把东西放好,拍拍衣服又来廊下坐下,闭目在太阳光里养神的时候,知春走过来,解开她束住的头发,用随身带的犀角梳子一下下慢慢地梳“多梳梳头能活血,头发也许能慢慢恢复的。”
许是舒适,嘉妍并没有冷言推开她,而是默默地承受着,也许知春这举动牵动心肠,自打进了这,就没有人给自己梳过头发,自己刚开始也是悲戚无望,没有心思去打理,等熬出半头白发时候又不忍去看了,以前最珍爱的头发,现在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也真是讽刺悲凉。
嘉妍心下所动,难得语气软一些“要么些黑发有什么用呢,都是些浮云罢了。”知春也只能应衬道:“是啊,时事所异,没必要和之前一样。”
“嘉妍,你说,如果我们有一次出去再活一次的机会,我们还会被害进来吗?”“也许吧,即使是被再害进来,但过程肯定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呢?”知春问道。
嘉妍睁开眼睛,看着对面苍疮腐朽的房屋说:“我被害进来,是因为没有斗过,而你是因为没有去斗,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嘉妍特意顿了顿没有说话,留出让她缓缓的机会,身后知春若有所思,手里的梳子也一下一下慢下来“这后宫之中犹如逆水行舟夺食,就那么多东西,你不为刀鱼便成为鱼肉,更何况是不理会只顾自己生活?”
知春不忿道:“那嫣嫔如此嚣张跋扈,为何皇帝皇后还如此纵容?”嘉妍平静道:“嫣嫔跋扈也不是对皇帝,从她的封号还看不出来么,嫣然笑貌,委婉动人,那么娇嫩俏丽的美人,皇上就算知道她的举动,也不会过分追究,什么贵人,常在,不过是一帮排不上名号的小老婆罢了,和宠妃还是不同的。”
“可皇后呢?皇后为何也不管呢?就因为嫣嫔拍着皇后?”“皇后不管一来是你刚说到,嫣嫔表面上赶着皇后,皇上皇后左右逢源,从面子上讲都给足了面子,做够了戏。一来不揭发,是嫣嫔暂时还没有异心,真心也罢,假意也罢,待哪天侍宠而娇,再众箭齐发,你以为但是陷害几个低微的宫嫔能一下彻底扳倒她么?”
知春点点头,嘉妍继续发问:“就照你刚才所问,无论什么缘由出去了,你还会转而攀附在嫣嫔皇后左右么?”知春摇了摇头,恨恨道:“我不会,我会和她斗,让她有朝一日尝尝冷宫的滋味。”
嘉妍斥责道:“糊涂,这就是你不长脑子的缘故,目光短浅,你出去就是为了出气么?你这样的争斗再和她比较起来连鸡蛋都算不上。君子报仇不能贪图一时之快,十年如愿也不晚。尊严和仇恨不能让你如愿,只会让你再进来一次,留着初心,即使低进泥土里,也不怕。”
嘉妍抚了抚额发继续说:“你要做的是迷惑她,收起你的仇恨和志气,像一个被冷宫吓破胆子的小女人一样,祈求哀求迷惑她,只要不再回来,愿意跟着她替她做事筹划,即使开始不信,坚持下去,让她对你放松警惕,慢慢地你能靠近,只要你不忘复仇,总会有机会去扳倒她。”
知春此时已经不再梳头了,紧紧地攥紧梳子,眼睛里的恨意像烟雾样弥漫出来,嘉妍起身直视她说:“既然有恨意是你活下去的动力和支撑,就别轻易放弃,只要有念头,就可以找千万种方法去实现它,慢慢积累,以后会成为你复仇的利器。”
知春点了点头,嘉妍又抚了抚她的鬓角“既然这样,就好好照料你的容颜,没有皇帝的宠爱,你也做不到这些。”
嘉妍离开后,知春走到屋角的矮缸边,看着里面倒影的容颜,轻轻抚上自己的面颊,虽然出去的希望渺茫到没有,到与其生无可恋地颓废在这,不如心怀希望,一旦等到我出去那天,就是开始复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