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更迭,日移如飞,晃眼就是大半年。
九月,梧桐叶落,茱萸花开。
汴京的宫阁外,秋雨敲窗,梧桐淅沥。宫阁里,人声鼎沸,咆哮如雷。
屋子的中央跪着一位少妇,那少妇身穿蓝衫,头发盘髻,腹部微微隆起,形容十分的憔悴。她旁边的红衣男子也跟着跪下,叫道:“岳父,爹,求你们看在未出世的孩子面上,饶过水姐姐这一回!”
屋子里有四人,两人站着,两人跪着。站着的是灵龟岛主龙木和西域毒王凌寒空,跪下的是龙叶夫妇。这年二月份,龙叶和凌水烟已在庐州完婚。之后便随兀术南侵,直到拓皋镇一战后,金兵北撤,龙木等人也跟着来到汴京,数月来一直住在皇宫里。
凌寒空大声道:“她败坏贞洁,辱没门楣,帮着外人盗取九转神珠,绝不能饶!”凌寒空语气坚决,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龙叶只得转向龙木道:“爹,水姐姐也是受害者,罪魁祸首是楚铁衣,是他骗了我们,要受到惩罚的应该是楚铁衣!”
龙木一直面向窗外,负手站立,这时回过头叹道:“药兄,他说得不错,罪不在水儿。我已经丢了九转神珠,不能再失去媳妇和孙儿了!”
凌寒空没有说话,但他的面色已经缓了下来。因为凌水烟毕竟是他的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
龙木又道:“你们起来吧。水儿,我问你,楚铁衣现在何处?”
龙叶搀起凌水烟,凌水烟摇头说道:“我不会说的!我知道我若说了,你们不但会追回神珠,还会伤了他的性命!”
凌寒空大喝一声,挥掌将一张檀木桌子劈成两半,骂道:“好啊,我生的好女儿!”
龙叶急忙道:“水姐姐,楚铁衣那厮骗了你,你还要帮他?你把他的下落说出来,我们替你讨回公道!”
凌水烟挣开他的手,问道:“如果林朝英花言巧语让你为她盗取神珠,你明明知道她在骗你,你还会不会为她这么做,又会不会吐露她的下落?”
龙叶没有说话,他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凌水烟接着道:“我们这段姻缘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心里爱着林朝英,我的心里也只有楚铁衣一个,打在灵龟岛我打伤他的那日起,我的心就属于他了!你们一厢情愿,强行把两个不相爱的人结合在一起,这就是结果。”
一段婚姻毁了三个人的一生。龙叶听了,早已经泪流满面。
凌寒空斥道:“胡说,叶儿有哪点配不上你,又有哪点不如楚铁衣!”
“龙弟弟没有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他。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我们彼此都把对方当姐弟看待!”
凌水烟说到这里,龙木仰天长叹道:“我一直以为只是叶儿倔强,心里念念不忘那姓林的女子,而你对他是真心真意的。我不想他辜负你的心意,才说服他,撮合了这段婚姻。未料你的心里也早已有了他人。你早些时候若对我说了,又何以会酿成今日之祸。水儿,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怀上我龙家的骨肉?”
不待凌水烟回答,龙叶已经说道:“你是想为龙家留下一点骨血,然后和楚铁衣远走高飞。是么?”
凌水烟点了点头。
龙木道:“错在老夫,不怨你们。待你生下割鹿以后,我和你爹爹便成全了你和楚铁衣。只要他交出九转神珠,所有的前账,都一笔勾销!”
凌水烟怔了怔,忙地裣衽道谢,泪水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便在这时,忽听见门外喊大作,宫廷之内,如滚焦雷。
龙木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凌寒空皱眉道:“听情形倒是缉拿贼盗的讯号,只是大白天的,何人胆敢来宫里放肆!”
过不多久,一个金兵匆匆跑来报讯道:“龙岛主,凌先生,贼人逃出监狱,快出宫门了,卫士阻拦不住,圣上请二位鼎力缉拿。埙魔前辈已经过去了。”
龙木惊道:“上官剑南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逃出地牢?”
那士兵摇头道:“除了上官剑南,丐帮帮主也在里面!”
龙木心中一凛,吩咐那士兵在前带路。
一行人穿过宫殿,来到宫门前,门前已是一片混乱。人群里,钱穆中挥舞着打狗棒在前面开路,上官剑南用一杆长枪断后。另外还有五人,分别是黄龙道长,林朝英,一个抱着孩子的绿衣少妇和一个花子后生。
七人被宫中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行动甚是缓慢,不过还是慢慢地在向城门靠近。
龙叶欣喜若狂,大声叫道:“林姑娘,你…你…”他连说两个你字,便住口不说。他不愿林朝英为他分心。
龙叶打定主意说道:“爹,今日您无论如何不要再阻拦孩儿了。”
龙木惊道:“你想干什么?”
龙叶说道:“孩儿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龙叶说过什么话,他是知道的。龙木还是说道:“你说过这么多的话,我不知道是哪一句。”
龙叶急道:“我说过,如果有人要与林姑娘为敌,我绝不会坐视不管。”接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说道:“这颗九转神珠是我从深海中寻得的,爹原来的那颗丢失了,我把它给您。”
龙木颤着手接过锦盒,与此同时,他看见儿子眼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辉,那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龙木打开盒子,光芒泻出,盒中的九转神珠比原来的更大,更圆。龙木的脸上看不出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反而感到一阵不安。
龙叶从侍卫手中抢过一杆长枪,便朝人群中刺去。龙木待要喝止,这时兀术也领兵匆匆赶来。
兀术见龙叶朝城门杀去,不禁赞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令郎…”他没有再说,因为他看见龙叶的长枪已经搠倒了宫中的一名侍卫长。
兀术冷冷地望着龙木,问道:“龙岛主,这是你的意思?”
龙木摇了摇头,兀术登时放心,他忽地想到一件事,说道:“令郎是不是为了那姓林的女子,岛主放心,只要将贼人拿住。我一定在圣上面前替公子开脱!”
龙木点头说道:“那钱穆中也真了得,孤身一人竟将他们从地牢里面救了出来。咦,那背孩子的少妇和那后生又是?”
兀术面色微变,说道:“龙岛主先将他们拿下再说,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龙木看出他面色有异,忽地哈哈笑道:“元帅,那钱穆中也是从地牢里逃出来的罢!”
兀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龙木又道:“元帅,我对你忠心耿耿,你倒瞒得我好苦啊!也罢,龙某领命!”他与凌寒空打了个照面,二人双双抢出。凌水烟挥动毒龙鞭,紧跟其后。
龙叶见他三人赶到,惊道:“爹,你真要阻拦孩儿?”说罢,已抢到他们跟前,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龙木笑道:“孩儿,今日为父如你所愿,替你们杀出宫去。埙兄,我们和钱帮主联手!”果然,龙木玄铁剑舞动,将一个士兵连盔带甲从中剖开。凌寒空和凌水烟也分别杀了一人。龙叶虽有疑虑,但心中着实欢喜,不禁高声叫道:“林姑娘,我们助你来了!”
他见父亲出手相助林朝英他们,心中已破灭的希望登时又燃烧起来,力气倍涨,挥动长枪迅速向林朝英靠近,好不容易到的跟前。林朝英一个转身,一口长剑忽地向龙木刺来。
龙叶大惊道:“林姑娘,错了,我爹没有恶意,他是来助你脱身的!”
林朝英冷喝道:“没错,我刺的就是你爹。他亲手将我们关进地牢里,焉有这么好心来相助脱身?”她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缓。
眼看长剑刺到龙木面前,龙叶忙地隔开,惊道:“你说,你这半年来都被人关在地牢里?”
林朝英不再理他,刹那间又向龙木刺出数剑。龙木一面用弹指神通震歪林朝英的长剑,一面高声说道:“不错,是我手下的人将你们捉住的。不过现在龙某有心要与诸位化干戈为玉帛,一起闯出这龙潭虎穴!”
林朝英喝道:“休要逞词,就凭你手下那些废物,怎能拦住我们。你何不承认是凌寒空先在酒中下了迷药,然后再由那些个废物前来拣现成便宜的?”
原来那日在庐州城,龙木表面上敷衍龙叶,让林朝英等人当着他的面安全离开。其实背地里他早有吩咐,已经派遣了灵龟七十二岛中的八位岛主埋伏在城外。上官剑南和黄龙道人喝的那杯酒均被下了迷药,待到得城外,迷药刚好发作。林朝英独力难支,最终还是落入了兀术手中。饶是如此,那八位岛主也是损失惨重,只有大鹿岛岛主瞿放和蒲岛岛主窦章侥幸保住了性命。
龙木被她连连抢攻,也有些恼怒,便欲用玄铁剑削断他的兵刃。但权衡轻重,还是说道:“钱帮主,现在不是计较私仇的时候,我们同舟共济,先杀出重围再说!”
林朝英不但不杀金兵,反与龙木纠缠,倒叫兀术钻了空子。就在这时,金兵的包围又紧了些。
钱穆中眼见再纠缠下去,不但报不了仇,只怕又要落回兀术手中。当即大声说道:“朝英,暂且放下私人恩怨,先杀出去再说。”
那后生也抢了过来,说道:“是啊,师侄姐,听师父的话,大局为重!”
林朝英冷哼一声,说道:“洪兄弟,你回去相助师公,我去帮柳姐姐。我们与他们互不相干,没得什么同舟共济!”
林朝英不再纠缠,钱穆中这边的力量登时大了许多。尤其西域毒王的毒功伤人无形,方圆一丈之内金兵不敢靠近。龙木的玄铁剑乃是兵中至宝,能削铁如泥,斩金断玉,威不可挡。
那后生名叫洪七,原是被金人掳掠做了奴隶的汉人。钱穆中等人被关在地牢的时候,由他负责照料伙食。洪七为人侠义,心肠甚好。当他知道了被金兵关押的就是抗金义军的盟主钱帮主以后,更是伺之如父,暗暗设法要助他逃出地牢。无奈西域毒王的迷药甚毒,中毒之人性命虽然无忧,但内力尽失,行动有如常人。洪七纵然助钱穆中逃得出地牢,也逃不出皇宫。直到柳飞萱被林复云擒获,落到兀术的手中,也被关到那地牢里面,林朝英等人这才有机会逃出地牢。柳飞萱曾经服食过百草丹,百毒不侵,药性留在血液里面,连血液也成了一味能解百毒的神药。钱穆中等人得他药血之助,功力慢慢恢复。只是人的血液有限,不能多取,是以过了大半年,钱穆中,上官剑南等人的功力才完全恢复。在地牢里,钱穆中也将一身本事都授与了洪七。洪七虽然内力尚浅,但有降龙十八掌的绝技傍身,要对付皇宫侍卫已是绰绰有余。
当下一行人携着风雷之势闯出宫去,兀术虽调遣了上百弓箭手阻击,但仍是阻拦不住。只能眼看着十人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