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陀适才那一掷,已经触动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方圆十里石阵,迅速运转起来。霎时间龙游龟走,雁翔鲨遨,地皮簸震,沙扬石滚,真个有如千军对垒,万马奔腾。
头陀吓得退了一步,额上冒出冷汗,被风一吹,冰凉一片。
过了良久,石阵停止运转,又恢复了本来的阵仗。
头陀抹掉额上的汗水,心道:“洒家自负在轻功上颇有造诣,便是千军万马当中,也能来去自如。未曾料到这灵龟岛的布置竟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无怪乎他们能在山顶建造一座孤城,原来是有恃无恐。方才真不该把话说得满了。”
他抬起头,只见灵龟山云雾缭绕,又想道:“洒家若真的拍拍屁股走人,下次相逢煮酒,岂不真如牛鼻子所说,英雄是算不上,狗熊倒能排上一号吗?洒家就算当不成英雄,却也不能做这个狗熊!”
头陀打定主意要闯阵,当下凝聚一口真气,足下用力,朝一只海龟背上点去。足甫着地,又觑准五丈之外的海鲨落去。自古阵法,有阵必有破。头陀想到海鲨柱子是全局的关键所在,或许也正是这石阵的破绽,少不了要碰一碰运气。
眼看就要踩上,石阵催动,那海鲨柱忽地移位,一根扇贝柱顶上。头陀落脚之处,正是两页贝壳之间。头陀大骇:“这贝壳如果是个机关,我一落脚,便即合上,我这只脚岂不要废。”
好个头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地凌空转身,追着那海鲨柱落去。便在这时,空中箭声作响,那根海鲨柱忽地吐出十根袖箭来。
头陀大喝一声,挥动戒刀,将之一一削落。他听声辨位,知道背后也有箭到,又挥刀格挡。众海鲨柱相隔十丈,头陀料定来箭定有先后之分。不料灵龟岛机关布置巧妙,远到者先发,数十股袖箭竟同时而至。每一股是十根短箭,一下便是几百根,从四面八方射来,分打头陀周身上下穴道。
头陀空中转身,挥刀断箭,已是强弩之末。当下奋起余力,用伏魔刀法护住周身要穴,箭簇纷纷应声而落。饶是如此,脚上还是着了三支。这时,头陀的身子也已落到鲨背上。
头陀一个踉跄,在石柱上坐倒,四根雁柱凌空击下。头陀无力躲避,只有闭目待死。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危急关头,石阵忽地停止了转动。头陀大喜:“这鲨鱼柱果然是石阵的破绽。”
心念未已,石阵里转出一人,那人拍手道:“大师好手段。犬子有得罪之处,还请看在在下的面上,多多原宥则个。”
头陀见那人一袭朱色锦绣单袍,两缕乌黑鬓发,一张面孔殷红如血,一见便知内功已经练到了绝顶处。头陀猜到是龙木岛主,心下暗叫惭愧:“原来是龙岛主制住了机关,这条性命不是侥幸捡回来的。”
头陀说道:“龙岛主,你救了洒家一命,照理说不应再做纠缠,早该识相点拍拍屁股走人才是,但就这样走了,洒家又好不服气!”
便在这时,石阵那边又过来四人,当先一个正是龙叶,接着便是黄龙道长和伊藤兄妹。
黄龙道人笑道:“头陀老弟,别说你不服气,我牛鼻子也是不服气得很,但服不服气是一回事,服不服又是另外一回事。今天,牛鼻子可是服了。”
头陀冷哼一声,黄龙道人笑道:“老弟莫急,且听我分说。贫道所要说的不服气,有两处,说出来,还要请岛主和诸位指正!”
龙岛主道:“愿闻高见!”
只听黄龙道长说道:“贫道第一不服气的便是这石阵。当年诸葛孔明创下的八阵图,乃是古今第一绝阵。龙岛主学究天人,创出这等惊世骇俗的奇阵,比之八阵图,又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龙岛主听了哈哈大笑,说道:“雕虫小技,怎敢与先贤相提并论,道长谬赞了。”
这石阵乃灵龟岛一绝,是龙岛主集毕生心血所创,鬼斧神工,巧夺造化。
头陀道:“这个石阵我也很不服气,那第二个不服气呢?”
黄龙道人续道:“贫道第二个不服气的是龙岛主的武功。论年岁贫道还要痴长岛主几岁,可手底下的功夫呢,却是输了几十年,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说,怎能让人服气?老弟,龙岛主亲自相迎,你受足了面子,不要不罢休了!”
原来适才头陀闯阵,龙岛主在山上看见,就在这一盏茶的功夫里,飞身而下,制住了运转石阵的机括。灵龟山有数百丈之高,龙木能在眨眼的时间里,下山,闭阵,这等身手,委实高明之极。
龙岛主笑道:“道长说笑了。久闻黄龙道长,紫岳头陀的大名,可惜缘悭一面。今日光临小岛,令敝处生辉不少。这便请上山,龙某为大家接风洗尘。”
头陀说道:“适才上岛之时,莫管家已传达了岛主美意。风是不必接的,洗尘倒差那么一点。”
龙岛主不知头陀所说的洗尘便是上岛之时,莫管家要凿穿坐船一事。只道头陀仍为方才石阵伤人之事恼怒,说道:“诸位是岛上贵宾,龙某岂敢怠慢。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玩笑胡闹,多有失礼,是我管教无方,这厢赔礼了!”说着向头陀打了一揖。转即说道:“孩儿,快向大师赔罪!”龙叶也打了一躬。
头陀溜下石柱,林朝英给他敷过金疮药,幸喜箭簇不曾喂毒,头陀皮粗肉厚,将息几日也就没事了。
龙岛主在前面引路,迎着众人向山顶走去。路上龙叶说起在大洞岛林复云向自己施以毒手,龙木沉默不语。待听到伊藤与林复云打斗,迫得林复云显露真实本领之时,才不禁叹道:“想不到他隐藏得如此之深,这几年来连我也骗过了。他觊觎着岛主之位,怂恿众岛主造反,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
龙叶说道:“想来爹爹还不知道。中原武林与灵龟岛的干戈也是他挑动的。”当下又将林复云故布疑云,利用金佛陷害灵龟岛之事择要说了。
黄龙道人道:“如今我们既已明白了个中始末,自当为岛主向中原武林同道澄清。”
龙岛主谢过黄龙道人,一路说话,不多久便到了山顶。
山顶是一块巨大的平地,平地上有一座巨大的青石牌楼,上书“孤木云天”四个大字。牌楼左右镶着一副鎏金对联,上联道:“龙腾四海笑沧浪。”下联道:“木定九州吟孤楼。”牌楼高耸,直插云霄。
紫岳头陀暗暗纳罕:“英雄凌绝顶,高歌笑群英。一个人的武功地位到了绝顶的时候,自不免有一番对手难寻,孤高自诩的寂寞,本无可厚非。但看这“龙腾四海,木定九州”八字,分明大有逐鹿中原,问鼎天下之意,“龙木定九州”,难道龙岛主还有觊觎天下的野心?”头陀分神的当儿,众人已穿过牌楼。
牌楼后面是个青石板铺成的宽大广场,方圆百来丈,容得下数千人。其后便是上百间青石红木砌成的半石半木的豪屋,围成一个半圆。只见当中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两人,一人满头银发,又身着一袭白袍,周身上下,通体雪白。旁边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女,少女额结金带,蓝色裙子,生得甚是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