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楼是镇上最大的酒家,离官衙不远,走不多久便到了。
酒楼的招牌,朱底金字,“天一楼”三字庞大如斗,下面另有一行小字“己丑年柴县令题贺开张大吉”。龙叶心道:“原来是芝麻大的一个狗官县令。”
门前有两个招呼来往顾客的小厮,一人上前打躬说道:“二位客官吃饭喝酒,请上楼上雅阁。”
龙叶抬头望了一眼,只见这酒楼分为三层,奇道:“为何要去楼上?”
那店伙笑道:“一看二位穿着打扮,就知非比常人。一楼人多口杂,不如二楼雅阁清静。”
龙叶问道:“那狗官现在楼上?”
店伙一愣,低声喝道:“县官大人就在楼上,两位说话当心点!”便在这时,林朝英踏近一步,扣住他的脉门,喝道:“快些带路!”
那店伙痛入骨髓,被林朝英扣住脉门,又叫不出声来。另一人待要呼喊,龙叶中指和拇指间早已扣了一枚铜钱,当下“呼”地打出,正中其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龙叶掏出一锭银子,低声说道:“要死还是要活?挣钱生意和亏本买卖你自己拿主意!”
酒楼前人来客往,龙叶不敢恃强逼迫,又说道:“你不带路,我便找不到了么?”那店伙想了想,接过银子,走在前面引路。二人恐他使诈,随后紧跟。
穿过一楼大堂,里面便是楼梯。二楼有十二张桌子,大半都坐了客人,二人不认识县官,林朝英扯住小二的后襟,低声问道:“哪一个是狗官?”
小二摇头道:“大人不在这里?在三楼的客房里。掌柜的经营这座酒楼,县官大人出了不少力气。大人又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专门有房间接待的。”
林朝英咄道:“狗官出了什么力气,他帮忙架过梁,盖过瓦不成?”
小二不懂她话里有话,如实答道:“县官大人怎会干这种粗活。他一句话,比什么都顶用。酒楼刚开张时,县官大人就说“要叫它成为本县第一楼,本府第一楼,甚至天下第一楼”于是在牌匾上面写了“天一楼”三个字,就是天下第一楼的意思。县官大人是衣食父母,这话一点不假,才几年,酒楼就做成恁地规模了。以后富贵不可限量呢!”
林朝英冷笑道:“父母是父母,未必就是衣食父母。这狗官平素里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有哪一点像与人衣食,造福乡亲的父母官?你们官商勾结,欺压良善,老天长眼,如何能叫你们有长久的富贵!”小二吓出一身冷汗,说话间已来到一间客房前面。小二低声说道:“就在里面。”说完忙不迭地跑下楼去了。
龙叶呼地一掌,便将门闩震断。
门开处,只见客房中间置着一张圆桌,上面搁满美酒珍肴,一个酒壶摔倒,酒水流淌了出来。那县官已经站起,见来者是一男一女,大声喝道:“大胆!”
林朝英端眼瞧去,只见那狗官身后的床上,褥子栗栗颤抖。不禁童心大起,笑道:“大胆没有,小胆倒有一些。”说着走去揭床上的褥子。
那县官拦住道:“你们可知我是县官柴大人,胆敢无礼?”
林朝英把手一拨,喝道:“正是寻你这狗头!”不料这柴县官原本是行伍出身,武功虽不高,但身板结实,林朝英这一手竟没将他推开。柴大人伸手反向林朝英肩头拿来。林朝英冷哼一声,反手一指,正点在柴县官胸口的膻中穴,将他点倒。
林朝英嘻嘻笑道:“且看你藏了什么好东西!”林朝英掀开被褥,床上一个女子一丝不挂,正撅着两瓣屁股,将头埋在枕头下,不住价地颤抖。
林朝英俏脸酡红,骂道:“无耻!”接着放下被子,在柴县官脸上重重踢了一脚,掩面出门去了。她在酒楼下面等候,过不多久,龙叶也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林朝英见他两手空空,惊道:“令牌呢?”
龙叶双手一摊,笑道:“你方才看见什么了?话也不说,一声不吭地便跑了!”林朝英脸上一红,支吾不言。
龙叶暗暗好笑,从身后解下一块令牌,交在林朝英手里。
林朝英大喜,问道:“那狗官呢,你怎么处置他的?”
龙叶微微一笑,说道:“天一楼这名字有些名不副实,须得改一改!”说着右脚一点,身子拔地而起,只见他左手攀住二楼栏杆,右手在匾额上来回划动,匾额给他身子遮住了,却不知在来回划些什么。楼下已有好大一群人围观,店掌柜的和众店伙不住价地污言喝骂。
林朝英急道:“龙大哥,快走!”
龙叶大声道:“好了!”他袍袖一挥,便即跃下。众人一看,登时哗然。原来龙叶指上运劲,将“一”字和“天”字颠倒,又将“天”字最上一横斜搁,成了“犬”字,“天一楼”竟成了“一犬楼”。
掌柜的大怒,喝命小厮拿人。
龙叶哈哈大笑,说道:“县令大人就在楼上,你去报官,让他遣人来捉我!”说着,身形一晃,分开人群,与林朝英似烟也离去。
二人向北出了城门,来到渡口。果见有数十个官兵守着渡船。
龙叶拿出令牌,大声道:“大人有令,所有船只听我调度!”一个小官上前检查令牌无误,说道:“现有渡船三十六艘,另有渔船三百艘,战舰七百艘,此外,还有运货商船十五艘。不知大人要怎生调度?”
龙叶指着林朝英道:“这位姑娘是大人的侄女,刚从绍兴过来。不料大人接到情报,说金兵不日便会杀到。走陆路恐怕来不及,便要我护送小姐南下。你速派一艘货运的商船!”
龙叶有令牌在手,那小官不敢违拗,但见二人腰悬长剑,行李简单,不禁起疑,说道:“海上强人甚多,恐不大安全,是否需要下官派兵护送!”
林朝英眉头一皱,说道:“我叔叔是军将出身,武艺高强,虎叔焉有犬侄女,本小姐一身武艺,正愁没人喂招。你要不要试试!”林朝英本就是绍兴人,那军官驻守渡口,南来北往的人见过不少,通晓八方语言,一听林朝英是绍兴口音不错,心中疑虑已消了大半。又想大人本是行伍出身,将门世家,女眷弟子会得功夫武艺毫不稀奇,当下更无疑虑,便即放行。
船行出里许,龙叶便听见渡口传来喝骂之声。想是酒楼有人追到,官兵得知真相,懊恼不迭。其时相隔已远,三个船工内力低微,也听不见了。
江船出了长江后转向南行,此时正值冬季,刮的是北风,船帆饱张,行得甚是迅疾。这一日来到钱塘江口,船工将江船抛锚泊岸。说道:“上岸便是绍兴了,小姐还有何吩咐?”
龙叶说道:“小姐说,她想去灵龟岛走一走,要劳烦三位大哥再送一程!”三人一听灵龟岛登时色变,说道:“小姐,灵龟岛去不得!”
林朝英望了龙叶一眼,故意问道:“怎么去不得,难道上面有甚妖魔鬼怪不成?”
当中一条汉子说道:“就是有妖魔鬼怪,听说灵龟岛上住着一群水鬼,外人只要靠近,便会被水鬼拉入水中,葬身鱼腹,连尸体都捞不着。”
只听见“啪”地一声,龙叶手掌落处,在船工脸上掴了一掌,喝道:“小姐要你去你便去,你敢违命,回头告诉你家大人,小心你的狗头!”那船工被他打得一个踉跄,捂住嘴巴,不再说话。他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人便是灵龟岛少岛主,也就是他口中的妖魔鬼怪。
林朝英忍住笑,吩咐道:“本小姐有神灵庇佑,管他陆鬼水鬼,都伤不到姑娘。你只管开船!再慢得片刻,这位大人又要打你了!”
那船工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被龙叶逼着开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