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有人前来传唤。
胡归就地一坐,言道:“姓卜的假公济私,挟私报复,无缘无故打我一顿将我关起来。如今再叫我出去,没门!”
传唤的人低声道:“是参将大人传的,大人来到帐中,便说要见你。卜军师延宕了好些时候,推脱不过,这才叫我来传你。你若不去,我可要遭殃了。”
胡归心道:“我若不去,惹恼了那无用的参将,说不定又要挨一顿板子。再说万一卜金嘴趁机恶人先告状,也是大大的不妙。”想了想,胡归说道:“也罢,我也不为难你,这就和你去见参将大人。”
胡归一进军帐,吴参将就笑道:“军师适才还说你身体不适,这不是好好的吗?”
卜金嘴见他重伤之下,只两晚功夫便痊愈如初,看他气色,甚至比挨打前还好了不少。他不知胡归之所以好得如此迅速,全赖神功妙法帮助,一见之下,自是惊诧无比。
卜金嘴神色惶然,嗫嚅道:“昨日一天不见胡兄弟的身影,下官便派人去查问,查问的人回说他感染风寒,身体不适,病卧在床。是下官失察,还请大人恕罪则个。”
胡归气道:“请大人看看这个!”说着,掀起了衣服。
吴用看着胡归背上的伤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胡归的内伤虽已痊愈,但板杖瘀痕未散,印记尤新。
胡归心想:“卜金嘴定会死不认账,我何不来个子虚乌有。”便抢在卜金嘴前面说道:“军师可曾和您说过我背上挨了板子?”
吴用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没有,他若说了,我还问什么?”
胡归道:“照啊!将军有所不知,我这背上的板子可是为您挨的。”
吴参将奇道:“怎地为我挨的?”
胡归转头向卜金嘴问道:“这当官的都想着将官做得越大越好,军师,是也不是?”
卜金嘴冷哼一声,不加理会。
吴参将拍手道:“是啊!当然是越大越好。想本将军当年也是从一名小兵做起,步步为营,才有得今天这个位子。到了现在这个地位,才真正体会到当官的好处哩,谁会嫌官小!”
胡归道:“将军过谦了,您是靠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敌建立的功勋,战功煊赫,身当其位,理所当然。但是,有些人就不同了。”
吴参将舔了舔嘴唇,笑道:“骄兵必败,这些话咱自家兄弟心里清楚就行了,人前还是得谦虚。我们吃皇粮的,忠于圣上,保家卫国,那是本份。”吴参将顿了顿,道:“胡兄弟刚才说有些人怎么了?”
卜金嘴看吴参将同胡归一唱一和,居然渐渐称兄道弟起来了,不知胡归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忙道:“将军虽然战功显赫,但他为人低调,从不肯矜功炫耀,用不着你在这里评头品足,快快退去!”
胡归浑不理会,向吴参将道:“在这军中,除了参将大人您,属谁最大?”
吴参将道:“自然是军师,那日我已经说了,我不在时,一切大小事全凭军师做主。”
胡归道:“这就是了,军师如果深谙为官之道,想做更大的官,那么将军您这个位子…”
吴参将脸色一沉,望着卜金嘴,道:“鸟向高枝栖,军师才高志大,来日成就当不在本参将之下。”
卜金嘴惶然道:“将军待小人不薄,小人能在将军鞍前马后,效些微劳,于愿足矣。将军不可听信谗言啊。”他深知这位参将大人小肚鸡肠,若起疑心,后果不堪设想。
胡归笑道:“小人只随口说说,军师不要当真!”胡归看吴参将已起了疑心,叹道:“只是不知为何,前天小人只略微道了几句对参将大人的仰慕之情,军师当晚便打了小人的板子。”
吴参将脸色又是一变,望着卜金嘴。卜金嘴被他瞧得心中栗六,跪下道:“将军深明大义,还请明察。小人自跟随将军以来,尽心尽力,将军若是不信卑职,那…”
吴参将道:“军师乃我的臂膀,哪有不信任之理。只是这棒伤,又是怎么回事?”
卜金嘴眼见瞒不过,便道:“不瞒将军,卑职与这位胡兄弟,曾经有些过节,那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人这才公报私仇,还请将军责罚!”
吴参将望着胡归。胡归见吴参将虽然疑心,但仍是十分地看重卜金嘴,心知再纠缠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便点了点头。
吴参将掀起胡归的衣衫,说道:“好在年轻人身子骨好,恢复得快,这件事就这样算了罢。你们同在我帐下,应当摈弃前仇,相亲相爱才是。”
胡归与卜金嘴点头应了,便退了出来。胡归依旧搬回帐中营宿。
这几日既没营训,也没仗打,一些士兵渐觉枯躁难耐,慢慢兴出许多花样来。在帐中打牌赌博,喝酒猜拳,刚开始还有所顾忌,见卜金嘴管得不紧,便逐渐放肆起来。
胡归闲暇之余,勤练石无德教的步法,四肢渐感轻松,自觉已有所增益。到得晚上,便依照金佛图谱,导气练功,不必絮言。好在卜金嘴近日来,也没再找自己麻烦,胡归乐得悠闲自在。
一日胡归练天外飞星练得累了,上床休息,被掷骰声,吆喝声吵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掀开被来,正欲发作。营外进来一个小兵,走到胡归身前,说道:“军师有请!”
胡归奇道:“他请我作甚?”
来人说道:“军师今日兴致甚好,置了一桌酒席,说要与你把杯言欢。”
胡归心道:“他不记宿怨,不来找我麻烦就谢天谢地了,怎地还来请我喝酒,还要把酒言欢,我与他又有何欢可言,当中必有蹊跷,且去看看他又玩什么花样来。”便跟着来人去了。
胡归来到卜金嘴帐中,果见已经置好了一桌酒席。胡归行了礼,卜金嘴笑道:“都是自家人,胡兄弟不必客气。”
胡归说道:“不敢高攀!”
卜金嘴依旧笑道:“胡兄弟若是仍然记恨卜某,就枉费将军一番苦心了。看在吴将军的面上,饮了这杯如何?”说着,卜金嘴已端起了杯子。
胡归心道:“他既把吴参将抬出来,我若不喝,恐怕又要治我个不依军令之罪,谅他也不敢在酒中耍花样。”正欲伸手接来,忽地想起一事,忙缩手道:“军中不能饮酒,恕难从命!”
卜金嘴微一迟疑,放下酒杯,笑道:“对对,不能饮酒,你看我倒忘了,那便吃些菜如何?”
胡归眼见推脱不过,只得坐下,随意夹了几口,但觉坐如针毡,忍不住说道:“来也来了,坐也坐了,菜也吃了。既然军师能不计前嫌,胡归很承你的情,只是属下身份低微,不敢与军师平起平坐,饮酒叨陪。”
卜金嘴笑道:“在这军中,人前我是你的长官,私底下,咱们是好朋友。”
胡归心中惴惴,忙道:“胡归不敢有此想法!”
卜金嘴续道:“不瞒胡兄弟,这次叫你来,除了把酒言和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和兄弟商量。”他顿了一顿,说道:“前几天将兄弟打了,卜某很是过意不去。”
胡归道:“打都打了,都过去了。”
卜金嘴有些尴尬,勉强笑道:“我看胡兄弟受了那么重的伤,只两个晚上便能痊愈,是不是有何秘方,能否见告?”
胡归心道:“别说没有,即便是有,又岂能给你,难不成让你拿去讨好那个姓吴的草包?”
胡归揶揄道:“药方却是没有,只因在下天生异能,最能挨打,自打娘胎以来,不管受多重的伤,隔日定能痊愈。倘若真有配方,无需军师开口,在下自当双手奉上给参将大人和军师。”
卜金嘴听完,拉下脸来。
胡归见他脸色难看,笑道:“军师若无他事,小弟便先行告退了。”说着出了军帐,卜金嘴也没加阻挠。
胡归心想:“卜金嘴计未得逞,不知又会使何毒计来算计自己。我原想来军中建立一番功业,不曾想却是这般景象。”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径自回营了。
果然,胡归前脚刚进门,就有人传军师命令,要他把柴房边的一堆湿柴在晚饭前劈了。那堆柴少说也有几千斤,又是湿的,一时间哪能劈得完,心知这又是卜金嘴的手段。胡归不去理会,躺在帐中睡起觉来。
到了晚饭时分,那传令的又来了,对胡归低声道:“事先准备则个,军师的脸色很是不好。”胡归早已料到,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胡归一进帐中,卜金嘴一张脸拉得老长,喝道:“作甚不遵我军令!”
胡归冷哼道:“军师的军令有违常理,属下遵守不来!”
卜金嘴怒道:“今天劈不完,可以明天再劈。”
胡归心知他公报私仇,也不申辩,说道:“要打便打!”说着,昂起了头。
卜金嘴冷笑道:“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说着,向左右喝道:“给我狠狠地打。”
胡归被按倒在地,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惧意,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不能在这里白白地被打死。”
眼看那巴掌宽的板子已经打将下来,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巨力,胡归掀翻两个守卫,挥手一格,那板杖居然应声而断。他戴着石无德打制的铁套,木板打在上面,焉有不断之理。拿板子的守卫先是一愣,转即又扑了上来。胡归铁手横扫,正中那人面门,那人应声倒地,大口吐血。另一人不敢上前。胡归一把揪住卜金嘴,吼道:“打啊!”
卜金嘴早已吓得魂飞天外,被胡归揪在手里,连连乞命。胡归道:“我且留你性命,这一拳,算是教训。”说着,铁臂横扫,打在卜金嘴面颊上,只听得“嚓”地一声,不知是打断了骨头,还是打落了牙齿,卜金嘴吓得昏了过去。
胡归不敢久留,冲出帐去,守卫阻挡不住。忙去营帐取了包裹,撒腿便跑。
好在士兵都在赌博喝酒,守备松弛,再加上胡归天外飞星已有小成,很容易就逃了出来。向西北逃了二十几里地,进了山林,听得后面并无追赶,这才慢下步来。
胡归只顾逃命,慌不择路,进了山野,又尽拣荒僻小路行走,体力渐感不支。心想若再走下去,就算不被官兵捕到,也势必会累死。眼看天色夜将下来,如果找不到食物果腹,这一晚当真难挨。不觉后悔,心道:“早知如此,日间在酒席上我就该大快朵颐,吃饱喝足了。”一想到吃,腹中饥饿闹得更荒。
此时已入深秋,山中的野果大都熟透烂掉,却又去哪寻找食物来?胡归心下算定,赶在天色完全暗淡下来之前,一定要走出这片林子。
秋风刮得枝上的枯叶簌簌作响,星星布满了天空。星光泻落在地,斑斑驳驳。胡归挨饿走了一个时辰,但见前方仍然是绵绵密密的树林,再也支持不住,脚下被树藤一绊,倒在地上,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