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光之下,大楚平南王唐万年眉头紧锁,满面的愁容。
原本以为,自己手握重兵,消灭马家军余孽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孰料想历经数次鏖战,双方均损失惨重。但己方并未占据绝对优势不说,反而损兵折将,士气也大不如前。
必须深思熟虑谋一良策,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使得大楚人马占据绝对优势,才好早日了结敌军,得胜还朝。望着面前桌案上摊开的地图,唐万年的脑中却好比一团乱麻,丝毫理不出半点头绪。如果范军师还活着就好了,定能为我觅得一破敌良策!唐万年没来由地重重叹了口气。
忽见帐帘一挑,一位平日里十分亲近的参军迈步走了进来,行至近前躬身施礼道:“王爷,帐外有人求见。其人口中宣称承蒙王爷收留,来营中日久,寸功未立,内心羞惭不已;又言道对马家军余孽了如指掌,恨之入骨,故而前来为王爷献上破敌良策,并愿委身于王爷,以效犬马之劳。”
唐万年闻言大喜,忙传令道:传此人速速入内觐见本王。
一边站起身来,搓着两只大手兴奋难耐,来回踱步。心中暗道:这真是他娘的正想打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倘若其破敌良策果然奏效,本王必毫不吝啬地予以重赏。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的方脸汉子匆匆入内,疾步行至平南王近前,俯身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唐万年见其施礼已毕,便微微抬手道:“见本王不必如此大礼,且抬起头来回话。”
那人并未起身,而是仍然跪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来。
唐万年见此人方脸阔鼻,脸色红中带黑,神情严肃,一脸的忠厚,不似尖嘴猴腮的奸猾小人。虽似曾相识,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对方是何人。
那位壮汉双膝跪地,声音洪亮地抬头说道:“王爷贵人多忘事,恐怕一时想不起小人了,但小人心中一直对王爷感激涕零。您就是小人的再生之父母,重塑之爹娘。小人日思夜想,无非是如何报答王爷的大恩。”
平南王唐万年凝视那人的面庞良久,这才猛然想起此人乃不久前带领众人离开马家军,投奔大楚军营的那位伤者。
他和蔼地微微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面前的壮汉抱拳拱手道:“回王爷,小人贱名杜力夫,因无法忍受马家军的无理杖责,带着一帮弟兄特来投奔王爷麾下。”
唐万年挺起了身子,微笑着连连点头道:“很好,免礼平身吧。你屁股上的伤都好利索了?”。
杜力夫连忙在此躬身抱拳施礼道:“托王爷您的福,已经彻底好了,正想着如何报答王爷大恩,祝王爷一臂之力。”
唐万年倒背着双手,转身稳稳地坐在了帅案之后。沉声问道:“你有何破敌良策,不妨说来听听。倘若奏效,本王定会重重有赏。”
杜力夫上前两步弯腰说道:“小人迫于无奈被裹挟至马家军中,早有弃暗投明之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在其军中日久,对他们的饮食作息习性了如指掌。那马家军将士虽然作战勇猛,但亦有不少恶习,比如:军纪涣散,尤其是在夜晚,营中士卒赌博、酗酒成风,疏于防范。倘若王爷深夜能派出一只奇兵突袭,定然事半功倍。”
唐万年闻言眼中一亮,却闭口不言,略显迟疑地仔细观察着杜力夫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
杜力夫咧开大嘴憨厚地一笑道:“王爷不必多疑,我乃粗人一个,没什么心眼,只知道有恩必报,有冤必伸!”。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铺在唐万年面前的桌案上,伸手指点道:“小人空有一身蛮力,却是全然不会武功,不能随王爷上阵杀敌,只能尽此绵薄之力。这是小人凭记忆勾画的马家军营地布防图,哪里设有鹿寨、明暗哨所的大概位置都标注在上,希望王爷您能用得上。”
唐万年低头看去,那纸上用烧黑的木炭,歪歪斜斜地勾画出一个长方格,里面密密麻麻做了不少标记,显然勾画之人没怎么用过笔。
不置可否地令杜力夫退下之后,唐万年即刻命人召集手下的谋士、参军、副将等前来中军大帐,商议夜间偷袭马家军大营的计划是否可行。
次日深夜,天空阴云密布,看不到一丝的星光与月影。
长风呼号,无情地扫荡着空旷寂寥的荒野,黑暗中有一股浓浓的肃杀与血腥的味道。
楚军的营门悄然洞开,一队队黑压压的骑兵涌了出来。每匹战马的马蹄上都裹了厚厚的麻布,因此马蹄踩踏在路面上也几乎是悄无声息。
远远望去,马家军的营寨中倒是有点点的火光,在无尽的漫漫长夜中左摇右晃。
黑暗中,手握长刀骑在马上的平南王唐万年双目炯炯,两只眼珠闪闪发光。
忽然,他勒住胯下坐骑,猛然抬起了左臂。身后的骑士们纷纷勒住战马,屏住呼吸等待下一步的指令。此处离马家军大营已相当接近了,隐约能看见寨墙上来回晃动,四处巡逻的人影。
“朱雀将军”仇盛戎轻提马缰,上前了两步,好看清平南王手臂的动作。
唐万年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挥动手臂做了个分兵的动作。此次偷袭,平南王下了很大的决心,大楚的人马几乎倾巢而出,志在必得。
“朱雀将军”微微颔首,挥舞着兵器,指挥部下随他从另一个方向朝马家军大营包抄而去。
越来越接近敌军大营了,唐万年再次命令队伍停住前进的步伐,招呼身后的弓弩营上前,瞄准寨墙上游走的担任警戒的兵卒。
唐万年很满意:那个叫杜力夫的壮汉果然没有骗他,他本人勾画的那张草图虽然粗疏,但方位标记的分毫不差。
“噗噗噗”一连串弓弦拉动的声响过后,便是利箭穿透人体的闷响。唐万年猛然直起腰杆,大喝道:“点燃火把,给我全力冲击营门!”。他身后的将士们纷纷举起兵刃,异口同声地大喊着:“杀啊!”。兴奋异常地纵马朝前冲去。
看到远处的黑暗中纷纷亮起了火把,已经包抄绕行至另一侧寨门前的“朱雀将军”仇盛戎猛然高举起手中的兵刃,大喝道:“那边平南王爷已经开始动手了,弟兄们,给我上啊!”。
“轰隆”一声,宽大的寨门被前方的马队撞开了,大楚的骑兵呼号着蜂拥而入。
紧随其后的“朱雀将军”仇盛戎策马冲进了敌军营寨,心头生起的疑问却越来越浓重:哪里不对劲啊!就算他马家军余孽醉生梦死,疏于防范,可这么大的阵仗,为何不见前来阻击的敌军?
正迟疑中,前方突然传来“嘎吧吧……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不好,快撤!”。仇将军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胯下的坐骑失去了控制,仿佛四蹄踏空,大头冲下向无底深渊跌了下去。
震惊之下的“朱雀将军”双腿猛夹马腹,拼尽全力纵身一跃,总算逃离了眼前巨大的陷马坑。出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的仇将军转过身来,却又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合不拢嘴:身后的一名属下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正一脸兴奋地催马向他迎面冲来。
眼看战马的铁蹄就要踢中他的脑袋了,那位刚刚反应过来的属下惊恐地瞪大双眼,猛提丝缰,那匹高头大马嘶叫着极不情愿地抬腿擦着他的头皮飞掠而过,连人带马一头扎进了陷坑当中,被下面深埋的切削地十分尖利的竹枪刺了个通透。
“后队的骑士们勒紧马缰,全都停下来!前面有埋伏!”。“朱雀将军”玩命挥动着双臂,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当乱哄哄的喧嚣场面终于稍稍得到控制,“朱雀将军”绝望地听到了来自他们身后的隆隆战鼓声,也看到了刚刚点燃的一连串熊熊燃烧的火把。火光映照之下,马家军硕大的旗帜迎风狂舞。
“哈哈哈哈”,骑在马上的“毛大虫”一手擎刀,一手捋须狂笑。
他猛然大手一挥,兴奋地高喊道:“放箭!”。
“嗡嗡嗡嗡”黑色的弩箭冲天而起,带着寒意凛然的杀气,扑向了寨门前进退两难的大楚官兵。
平南王亲自率领的这一路人马进展相当顺利,一口气冲到了敌军的寨门前,也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唐万年一边吩咐手下将士全力冲击寨门,一边命令那些高举火把的骑手们隔墙将火把扔进敌营。
随着寨门被轻松撞开,他手下的将士们欢呼着向前冲去。突然,前方“轰隆隆”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响伴着刺眼的火光让唐万年猛地一愣。
片刻,一名眉毛被烧光了属下将官一脸惶恐地奔到了他的马前,哭丧着脸高声道:“禀王爷,敌营是空的,地上还埋设了不少炸雷。我军先头部队不小心用火把点燃了炸雷,损失惨重!”。
唐万年闻言瞬间脸色煞白,还未等他发出火来,身后一名将官惊恐地叫道:“王爷,我军大营方向起火了!”。
唐万年连忙扭头观望,己方军营的方向果然是火光冲天。他咬牙切齿地高叫道:“全军听令,速速拨转马头,回我大营!”。
下达完命令之后,唐万年首先调转马头,心急如焚地矮下身去,伏在马背上策马狂奔。
让他极度忧心的是:己方大营中那几十门千辛万苦运来的攻城火炮,万万不能落在马家军余孽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