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二人走下大殿的背影,爬起身来的石太宰附在刘谦耳边说道:“皇兄,安插在平南王队伍中的暗线传回消息:平南王属下人马原本冲锋在前,与马家军溃逃之敌十分接近,中途却突然停了下来,命身后“朱雀将军”的人马前去追剿,如此才给了逃敌喘息之机,贻误了彻底歼灭马家军余孽的战机!”。
刘谦枝杈分明的扫帚眉微微耸动了一下,咬牙低声道:“难道,老五也不可靠了?”。
石太宰抬手捋了一下胡须摇头道:“五弟至少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有谋逆篡位之心,否则他也不会率领属下狂追逃敌。倒是他身边那个范军师我们要小心提防,此人深得五弟信任,五弟兵权在握,一旦受他的蛊惑,那……”。
刘谦鼻孔中冷哼了一声,眼中寒光一闪,咬牙切齿道:“平南王出兵剿灭马家军余孽之前,想办法先除了那个范军师!”。
言罢,刘谦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脸深深望了石太宰一眼,真诚地说道:“二弟,自从坐上这龙椅之后,寡人整日提心吊胆,总觉着背后有人想弑君篡位,加害于朕!这普天之下,朕唯一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二弟你了!”。
石天弓眼眶中忽然涌出热泪,“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深深叩首道:“皇兄放心,臣弟纵使肝脑涂地,呕心沥血,也要辅佐皇兄成为一代圣君,及早清除掉您身边的任何危险,至死不渝!”。
草原的夜晚,凉风习习。
关羽倒背着双手,双眉紧锁,眺望着不远处那片开阔地。张佰仟、杜仲年一左一右站立在他身后。
那片开阔地中心,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侥幸存活下来原突尼族老幼妇孺,哆哆嗦嗦地围坐在火堆旁,人群中不时传来女人孩子的哭声及周围看守的咒骂。
关羽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脸对杜仲年说道:“吩咐弟兄们给那些老幼妇孺送去些吃的吧!他们也饿了一天了”。
杜仲年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关将军,前些日子你还信誓旦旦,不可妇人之仁。怎么,如今又心软了?那你何必令手下将士们烧了他们的毡房呢?”。
关羽长长吐了一口气,抬头说道:“没错,自古慈不掌兵!我一直在努力使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军,所以才硬着头皮让弟兄们毁了他们的家园,将其视为死敌。但如今亲眼看到他们的凄惨之状,内心又后悔了:换一个角度,他们也是平民百姓。尤其是那些刚出生的婴儿,他们何罪之有?烧杀劫掠我大楚边民的是他们的父辈!
也许,这就是战争吧!无论多么正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总归要灭绝人性!妇人之仁……呵呵,我承认,这辈子也许我都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将军!”。
一旁的张佰仟抱拳拱手道:“关将军,我与仲年兄共同追随你多年,南征北战,历经无数次血雨腥风。你合不合格,弟兄们及属下这万千将士,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想来是这草原苍茫空寂,将军难免多愁善感起来了,不如我等一起回帐中开怀畅饮,忘却诸多人间烦恼。”
一提到饮酒,关羽立马来了精神,咧嘴笑道:“是啊,千秋功罪,任由后人评说!等老子哪天嗝屁了,也要立个无字碑。想那么多干嘛?去他娘的!走,一起喝酒去!”。
草原联军的大营中心,伫立着一个巨大的营帐,这里是大汗巴尔斯与属下将领议事的敌方。
派去远远监视楚军行踪的探马,带回的坏消息让这里彻底炸开了锅。
汗王巴尔斯听完回报后,脸色一片苍白,面颊上原本不是太显眼的刀疤也突兀起来。
旭日干更是咬牙切齿,两眼喷火。
他上前两步高声道:“尊敬的汗王,末将请战!愿带领属下人马作为先锋与大楚贼寇决一死战!我们不能再与楚贼兜圈子了,亲人正遭受屠戮,家园遭到践踏,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阿古达木也热血沸腾,上前轻轻拍了拍旭日干的肩头,低声对他说道:“旭日干兄弟,你负伤未愈,先锋还是我来吧!”。
言罢,起身向巴尔斯施礼道:“尊敬的大汗,旧仇未报,又添新恨,我军愿做开路先锋,与那大楚贼寇拼个你死我活!”。
其余将领也纷纷嚷嚷道:“是啊,大汗,和他们拼了!无乱原先是哪个部落,现在都是我们猛族大家庭中的一员,也都是你的臣民,不能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啊!”。
巴尔斯挥手打断了众人的喧哗,高声道:“先不要争了!各部落长途迁徙,就是为了避免遇到楚军主力。可是,他们是怎么会找到的呢?一定是我们中间出了奸细!”。
说罢,巴尔斯瞪着双眼威言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面孔,试图马上从中找出那个该死的叛徒!
大家都微微一愣,接着便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大汗说的有道理啊,不是特别熟悉环境,对每个部落活动范围了如指掌的自己人,外人是很难找到的!
阿古达木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说道:“尊敬的大汗,到了这个时候了,咱们自己人就别再互相猜忌了!还是想想怎么用兵吧。”
巴尔斯收回目光,微微闭了下双眼,咬牙说道:“大汗是整个草原的大汗,是猛族的汗王。我决不允许外来的豺狼肆意践踏我们美丽的草原,屠杀本王的子民。尤其是这种暴行还发生在我们的眼前!”。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会派遣一名使者,即刻前往楚军大营给他们下战书!约定好决战的时间、地点。旭日干伤病未愈,阿古达木将作为我军的先锋官,率领属下将士们第一时间冲垮敌军,本汗王亲自上阵,与旭日干将军一起作为接应紧随其后。大家都下去各自准备吧,此战我军务必使出全力,和大楚的贼寇新帐老账一起算,血债血偿!”。
得到消息的马茹霜与马承恩并肩气喘吁吁地跑入堂屋,看到了坐在桌案旁暗自垂泪的宁夫人。一回头,又看到了跪在地上,风尘仆仆,脸上沾满灰尘与干涸血迹的毛献义。
“毛大叔,究竟出了什么事?父帅他如今身在何处?”。内心深深感到不安的马承恩探身低头问道。
跪在地上的“毛大虫”并未起身,而是满面羞惭地转向马承恩垂首低语道:“少主恕罪,末将也不知马大帅现如今究竟如何了!只是我大军归来前夜突然被大楚三路人马合围,放火袭营,末将拼死带队杀出一条血路,又生擒了大楚“青龙将军”,一路狂奔,骗开雁翎关关门,才得以生还。当日前往大楚皇宫赴宴的马大帅及诸位将军,想来恐怕凶多吉少了……”。
马承恩双目圆睁,紧握双拳,牙关紧咬,脑中“轰”的一声巨响,胸中怒火升腾。
马茹霜微张小口,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抬眼望着泪眼婆娑的宁夫人,禁不住轻声问道:“姨娘,这不会是真的吧?”。
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微闭双目,无力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马茹霜更糊涂了,她无助地将散乱的目光投向四面八方,最终停留在满面胡须的高明脸上。
“高叔叔,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马茹霜急切地问道。
高明面色凝重,低头不语。
马承恩“仓啷”一声拔出腰间明晃晃的宝剑,转身就向外冲去。
高明抬手一把拦住他,压低声音道:“少主切莫鲁莽,此事需从长计议!”。
马承恩咬牙瞪起双目高声道:“大楚贼寇,背信弃义,父帅生死未卜,还计议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即刻召集人马,杀上大都!”。
“毛大虫”起身说道:“少主稍安勿躁,我军经长途跋涉,疲累交加,就算是要报仇,人马也得歇息一段时日。再则,更待重新招兵买马,补充兵源,还要联络其余各地的反楚势力形成合力,切不可急于一时!”。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日天空中艳阳高照,校场之上人头攒动,不断传来战马的嘶鸣。
高高的旗杆之上,马家军的旗帜迎风狂舞。旗杆之下,被五花大绑的“青龙将军”程宏卓面黄肌瘦,两眼空洞无神,嘴唇干裂。
他吃力地抬头眯起双眼,看着不远处并排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盔甲鲜明的马承恩、马茹霜、毛献义、高明等人。鼓起勇气忍不住咧嘴笑道:“我乃大楚皇帝亲自册封的“青龙将军”,尔等若敢动我一根汗毛,便是公然与大楚为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再无回旋余地了!倘若能放我一条生路,也许本将军返回大都之后,能为你们求个情,放尔等一条生路……。”
马承恩怒目圆睁,猛地举起手中利刃打断他道:“放屁!死到临头你还敢嘴硬!你在大楚狗皇帝的眼中也许算根葱,在我等的眼中狗屁不如!老子今天偏要摘了你的狗头祭旗,这就带领我马家军儿郎杀奔大都。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心急,不久之后我自会送大楚狗皇帝的人头下来陪你!”。
眼望着面无表情,赤裸着上身举着鬼头刀向自己走来的刽子手,程宏卓汗如雨下,两条腿止不住地颤抖。
他连忙改口说道:“少将军息怒,其实在下以前是大齐的怀远总兵,迫于无奈才归降了大楚,对大楚的这些盗匪本就没什么感情。如蒙少将军不弃,不才愿投身马家军,共同对付大楚贼寇!”。
马承恩在马上哈哈笑道:“这会儿知道服软,知道怕了?管你是什么鬼东西,今天你都死定了!”。说着他瞄了刽子手一眼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动手吧,送这位大楚“青龙将军”上路!”。
抬头望着刽子手高高举起的鬼头大刀,“青龙将军”程宏卓重重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马承恩身旁,一身甲胄的马茹霜面色苍白,目光坚定。她也缓缓抽出腰间那把雪亮的宝剑低声道:“我马茹霜对天起誓:从此后与大楚不共戴天,今后遇到大楚官兵,不是他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