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大都京郊的演兵场中,挤满了脸蛋冻得通红,却又一身厚厚黑色铁甲的兵士。震天的杀声伴着隆隆的战鼓声。
两队人马正在演练攻守之战,骑兵在密密麻麻的人流间来往穿梭,不断变换着阵型。
演兵场一侧的高台之上,端坐着数十位同样一丝不苟身着铠甲的将领。一位银须飘飘,双目炯炯,精神矍铄的老将军居中而坐,他的目光随着场上人流的移动而移动。时而点头微笑,时而微蹙双眉,摇头叹息。
此时,一队手持长矛的兵勇押着一位一身布衣,神态自若的年轻人走上前来。
“禀报严老将军,此人在校场周围转悠多时了,我等怀疑其为匪寇奸细,特将其擒获,听候老将军发落。”
严老将军抬眼望去,面前之人眉目清秀中带着几分傲然之色,唇含浅笑,泰然自若。
老将军神态严厉地问道:“尔等何人?胆敢来窥伺我大军操演,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那人不慌不忙地躬身抱拳施礼道:“在下任我行,原是骠骑营马钰将军手下一员偏将,绝非什么匪寇奸细。青州兵败之后,在下侥幸死里逃生,千里迢迢赶来大都,只为再次为国效力,扫灭乱匪,为马将军报仇雪恨!苦于无人相熟引荐,只好自己闯来演兵场。”
严老将军抬手轻捋厚重的银须,沉默不语,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人的双目。却见那人挺起腰杆,目光坚定,毫不躲闪。
片刻之后,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押解自己而来的那几位持枪兵勇补充道:“在下若当真是匪寇派来的奸细,这几人上前盘查我早就溜之大吉了,怎会主动随他们而来?何况我若想走,凭他们几个也休想拦得住洒家!”。
站在他身后一名持枪的兵丁内心气愤了:听这厮好大的口气,好似完全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他跨前一步借题发挥道:“大胆狂徒,见了我军主帅还不跪下!”。
边说边举起手中长矛,用枪杆朝那人的背上重重拍去。
眨眼之间,那人身形微微一晃,先是“嘭”的一把抓住砸下的枪杆,欺身上前,周围的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位持枪的兵卒就重重地仰面朝天摔了出去。
“大胆”、“放肆!”、“保护大帅!”。
“仓啷啷”一阵拔出兵器的声音。
高台之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坐在严老将军身旁的将领们纷纷紧张地抽刀拔剑,挺身挡在了主帅的身前。无数冷冰冰地刀剑、长矛齐刷刷地指向了那位狂妄的年轻人。
却见那人面对刀光剑影,眼皮都没眨一下,气不长出,面不更色。
严老将军急忙抬手道:“且慢动手,本帅还有话要问他。”
那位年轻人随手将抢来的长矛递给了身后一名虎视眈眈的兵卒,转身面向严老将军单膝跪地低头道:“恕小的鲁莽,请老将军责罚,在下甘愿领受。将军有任何问题,在下定然如实作答。”
严老将军眼中不易察觉地浮过一丝欣赏之色,仍然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原骠骑营的偏将。老夫且来问你,那骠骑营共有多少兵马?骑兵几何?步卒多少?火炮数量又是多少?”。
低着头的年轻人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毫不停顿地大声报了出来。
严老将军沉吟片刻,接着问道:“既然自称是骠骑营偏将,那你自然应当知晓本帅与马钰的关系了?”。
年轻人眼珠一转,头也不抬地大声道:“往日里不止一次听我家马将军提起过,严老将军是他的良师益友,也是他半生戎马中最为敬重之人!”。
闻言严老将军眼圈不由一红,轻轻叹了口气放缓语气说道:“你起来吧。你目前既非我军中将士,本帅自然不好对你以军法处之,且抬起头来。”
年轻人起身抬头,却见严老将军锐利的双眼仍紧紧盯着他的脸庞,认真观察着他的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
见面前之人毫无愧色,气定神闲,严老将军缓缓收回目光道:“能升任偏将,按理你的刀马功夫绝非一般。你善使什么兵器,自己选一个,老夫随意选派一员将领与你过招,点到为止,你若胜出,本帅赦免于你才好服众。毕竟你来路不明,擅闯演兵场,本该是要治罪的!”。
年轻人躬身抱拳道:“谢过老将军,给在下就找把大枪耍耍可也。”
严老将军微微点头道:“很好,我这里也有不少使枪的将领,正好可以相互切磋一下。”说着他转头道:“郎振东,你与这位年轻人过几招,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他性命!”。
一旁的护国新军先锋官郎振东将手中宝剑入鞘,抱拳道:“末将遵命。”说完抬头望了严老将军一眼,微微一笑,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地轻轻点了点头。
那位年轻人再次躬身施礼后,转身迈步下了台阶,来到校场一侧挑选可手的兵刃和马匹。
不用说各位看官也心知肚明,如此胆大妄为,淡定撒谎的没有旁人,正是大楚红巾军定北王关羽。
关羽原本打算窥伺一下大齐护国新军的人马总数、所用阵法及实兵操演便闪身走人的。因为是隆冬季节,他抬头看看附近的大树上都光秃秃的,无法藏身,索性远远地假装闲逛。但越看也入神,心中对护国新军的阵法变化、凶猛对攻暗暗吃惊不已,竟然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被巡逻的兵勇发现后,灵机一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不趁此机会当面瞻仰一下大名鼎鼎的严老将军尊容,做一回追星族?这才有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高台之下,操演间隙稍事休息的护国军士卒们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了一个整肃的阵型,中间留出一大块空地,等着看他们的先锋官再次一展神威。
盔甲在身的郎振东先纵马冲了进来,右手高举手中银枪。
另一侧一匹战马也快速地奔来,马上之人未披甲衣,同样手握一杆大枪。
“吁”关羽勒住了战马,抬起头脸上堆笑抱拳道:“这位将军,还望手下留情,不要让在下输的太难看,最好你能让我个一招半式,好让在下免受严老将军的责罚。”
郎振东愣住了:这算是还没动手就求饶吗?还是不把本将放在眼里?若是前者,此人太过无耻!若是后者,此人又太过狂妄!罢了,严老将军已然暗示过,不可伤其性命,随便几招将其打落下马总可以吧?
郎振东开口高声道:“这位兄弟,你还是先下去换身铠甲吧,须知刀枪无眼,万一我一不小心伤了你,岂不难堪?”。
关羽毫不介意地笑道:“不用,这样穿着轻便许多。再说你定会手下留情也就不能伤我,就算不留情也伤不着我啊!”。
郎振东闻言不由得生起气来:这叫什么话?罢了罢了,此人着实可恶,除了给他留条狗命,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二人马打盘旋,战在了一处。
起初数十招,两人都在互相试探对方,见招拆招而已。打着打着,两人心头都升起了一连串疑问和惊讶。
郎振东没有想到,自出道以来遇敌无数,包括剿灭太平军时遇到的神箭手王鹤鸣,都没有今天这样让他吃惊的对手。显然对方还没有使出全力,但其出枪之灵活快速,枪法之诡异多变,已然令他大感意外。
关羽心中也是问号连连:这严老头不是说随便找个人过两招吗?此黄脸将之枪法、力道绝非寻常将领,大约与佰仟兄有的一拼!难道大齐护国新军之中当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那貌似忠厚的严老将军明摆着是试探我,我是该胜还是佯败呢?败了那白胡子老头可以找个借口收拾我,恐怕一时不好脱身;但胜了恐怕也不好脱身……
正思索间,对面的郎振东猛然大喝一声,双臂发力,突然加快了进攻节奏。身为护国新军先锋官,当着众将士的面,连个骠骑营小小偏将都收拾不了,今后如何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郎振东的全力猛攻瞬间也激发起了关羽的斗志,他咬牙想到:罢了,管你什么职位,先挑下马再说!大不了一会儿直接趁敌不备冲杀出去,也好过装孙子为人所不齿!
四周观战的士兵们不由得渐渐长大了嘴巴,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能与他们的先锋官你来我往,打斗的如此胶着。先锋官以前的战绩人人心知肚明,但不知这个小白脸又是何方神圣?
两人开始的数十招还能看清章法,后来两人出手越来越快,如走马灯一般转个不停,只听到“噼啪”兵器相交的声音和呼呼的风声。
郎振东已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他顾不上是否会伤及对方性命了,一张黄脸渐渐发红,自额角流下了一串细密的汗水。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为了大齐先锋官的荣誉而战!
高台之上的严老将军起初只是手捋颌下厚重的银须,微眯双眼观战。后来,他的双眼越睁越大,最后竟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往前跨出了两步。
面对哇哇暴叫,大有以命相搏之势的郎振东,关羽鼻中冷哼了一声,双腕一抖,枪招突变。
郎振东圆睁双眼,因为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眼前凭空出现了千朵诡谲鲜艳的梅花,突然间同时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