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随着高台之上的严老将军的一声大喝,画面仿佛突然间被定格了一般。
马上的郎振东横枪奋力向上推挡,但对面马上关羽手中锋利的枪尖已然从他的枪杆之下探入,离他的哽嗓咽喉不足三寸。
片刻之后,关羽轻轻撤去长枪,置于马鞍桥上,微笑抱拳道:“多谢将军厚谊,承让承让!”。
贴身内衣被冷汗湿透的郎振东仍然保持着横枪向上推挡的姿势,一动未动,好似被施了定身魔法一般。
关羽再次回到高台之上,神态轻松地朝严老将军躬身施礼时,对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的闪光。
严老将军命人给关羽搬了把小凳,让他坐在高台上的一个角落里观看下面兵士操演,却也不再搭理他,生生将他晾在了一旁,好似从来就没见过此人一般。
午饭时间到了,一位小校走上前来,交给关羽一匹战马,叮嘱他严老将军吩咐了,让他跟随着老将军同行。关羽骑马走在严老将军骑兵卫队的末尾,莫名其妙地跟着跑了半晌,竟是来到了严老将军宽大的府邸门前。
严老将军的骑兵卫队一哄而散,只留下刚刚下马的关羽无人理会,不知该何去何从。
好在他生来脸皮够厚,没人搭理他他依然悠然自得,不慌不忙,还腆着脸笑着向散去的卫队兵勇们挥手道别。
严老将军在府门前高大的台阶处翻身下马,早有一位青衣小帽的家丁小跑着迎了过来,伸手接过了老将军手中的马缰。
严老将军面无表情地回首望了关羽一眼,点手唤过那名家丁,在他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什么,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台阶,迈大步跨入了门槛。
那名青衣小帽的家丁含笑走上前来,冲着关羽摆手道:“随我来,从侧门牵马进入。”
关羽随着那名家丁进入将军府的大院,不时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将军府内的各色建筑端庄大气,却未见奢华。院内很少有人走动,显得十分安静。
在马厩中将两匹马拴好之后,关羽笑着对那位家丁说道:“敢问小哥贵姓,严老将军可有什么交代?”。
那位青衣小帽的家丁含笑答道:“在下名唤林三,老将军吩咐你与在下一同去偏房用餐,餐后休息片刻,老将军自会派人来唤你。”
关羽惊讶道:“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家丁微微一愣,答道:“林三啊,姓林名三,怎么了?你以前听说过我?”。
关羽眯起双眼抱拳笑道:“岂止听说过,仁兄之名简直如雷贯耳啊!”。
那名家丁喜出望外,腰板挺直了许多,就连胸脯也鼓了起来。他心中不由得欣喜道:没料到我将军府一个小小的家丁也能声名远播,看来跟着严老将军算是跟对人了!今后要更加努力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争取在严家父子面前好好表现,也许出头之日为期不远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家丁林三对关羽明显热络了许多,客气地请他随自己到了偏房,一起用餐。
关羽叨了两口桌上几盘简单的素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林兄,将军府给下人们准备的伙食不怎么样啊,酒肉都没有。”
林三笑道:“老将军待我们相当仁厚,小兄弟何出此言?其实没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们吃的都差不多。严老口味比较清淡,所以平日里似乎少了些酒肉。小兄弟真想喝两口,我那里私藏的有,给你拿一坛来?”。
关羽摇了摇手中的筷子,说道:“算了,有酒没肉喝起来也是无趣,何况等会儿老将军不是还要召见我吗?我怕喝醉了万一动起手来打不过他吃亏!”。
林三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咧嘴笑道:“小兄弟你真会说笑,老将军很少让外人到府上来,能叫你来是看得起你,又怎会与你动手?”。
关羽摇头道:“满桌的酒肉再让数十个身姿曼妙的歌舞美姬相陪那才算看得起我,这清汤寡水的……算了,凑合吃吧”。
用餐已毕,有小厮前来撤了碗碟,却还没人通传关羽前去面见严老将军。
关羽抹了抹嘴,毫不客气地伸腿斜躺在一张藤椅上,双臂枕在脑后问道:“三哥,素问您是位采花高手,这京城大都可有什么热闹好玩的所在?”。
林三丝毫没有介意面前这位小兄弟言语中的调侃之意,反而立马来了精神,荣光焕发地说道:“小兄弟也好这一口?却原来是同道中人!虽是隆冬季节,京郊的烟柳河畔却仍然繁花盛开,但不知小兄弟你的口味如何了。”
关羽诧异道:“此话怎讲?”。
林三眼中亮光闪闪,循循善诱地耐心解说道:“你是喜欢看天鹅唱歌呢,还是实惠点寻些鹌鹑肉吃?那烟柳河上画舫如织,张灯结彩,虽然已不如前几年热闹,但也是京城夜间最繁华之所在,通宵达旦灯火不熄。
你若是想看天鹅唱歌,便要换件体面些的衣衫,去那烟柳河上的花魁如烟姑娘的画舫。不瞒小弟,为兄也曾去过几次,混个白吃白喝。虽是听不懂她唱些什么,但那声音宛如天籁,回来后几日内五脏六腑都是舒坦清爽的。可惜旁人都出手打赏,十分豪气,好事的看我白吃白喝,未曾打赏,眼中便充满鄙夷之色,令我很不舒服,便不再去了。
鹌鹑肉就实惠多了,天鹅虽好,只能看看而已。那里其他许多画舫,佳人云集,价格么,从几两至上千两不等,因人而异。你初次前往,要大胆砍价,当心被坑了,那些精明的老鸨们专坑你们这些呆头呆脑的外乡人。但也要注意拿捏分寸,你砍价太过份容易被狂揍,每间画舫之上都养着一帮打手!”。
关羽忍不住笑道:“三哥果然是得道高人,多谢指点,我还不知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林三弯下腰,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我兄弟一见如故,旁人一般我不告诉他!还有……”。
此时门前走入一名小厮,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开口说道:“严老将军请任先生前去书房品茶。”
关羽一轱辘从藤椅上爬了起来,笑着对林三抱拳道:“改日再来聆听三哥的教诲,小弟先行告辞。”
家丁林三连忙站起身来,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微笑着拱手相送。
关羽随着那名小厮走过寂静而长长的游廊,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严老将军的书房门前。
入得门来,严老将军正垂首伏案,见他进来,便抬起头来,右手捋着颌下厚重的银须,沉吟不语,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
片刻之后,老将军轻轻挥手请他一旁落座,这才开口说道:“你们的马将军亦是老夫最得意的门生,可惜……为武将者,精忠报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是死得其所!开春之后,老夫将亲率我大齐雄师,踏平红巾乱匪,不光是为马钰报仇雪恨,更是为了国泰民安,不知你愿意跟随大军一同出征否?”。
关羽连忙离座起身施礼道:“在下求之不得!只是……只是有一些下情还望老将军体谅。”
严老将军点头道:“老夫喜欢爽快之人,但有什么只管据实讲来。”
关羽连忙再次深深施礼道:“小的此次只身前来大都,只为加入大军,做将军旗下一名马前卒,战死沙场,为国尽忠,只是前几日忽然收到家人送来的信息,家中老母突发恶疾,在下心内实在难安,想再回乡探望一下年迈的老母,若无大碍,开春之前即可回归大都,投身老将军旗下。”
严老将军点头微笑道:“百行孝为先,情有可原。老夫赠你一匹良马,纹银百两,你快去快回,安顿好家中事宜,不可误了出征之期。”
关羽连连深深施礼,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滴,感激涕零道:“在下任我行何德何能,竟受老将军如此垂爱,内心惶愧不已!待重返我军中后,沙场之上定当奋勇杀敌,万死不足以报将军大恩。”
严老将军挥手道:“你也不必如此,老夫也是爱屋及乌,既然你是马钰的手下,老夫打内心里便觉得十分亲近。只可惜我那门生识人之能还差了点,以你之武艺、胆魄,当个偏将着实屈才了些。你返回之后,老夫封你为大齐护国军右路先锋官,你可敢担当此重任?”。
关羽脸色胀红地抬起头来,双眼含泪,只见双唇蠕动,竟是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他只好单膝跪地,再次深深地施礼,以表达自己受宠若惊的感激之情。
严老将军起身绕过书案,抬双手相搀。
让关羽再度落座之后,严老将军点手唤过一名家仆,在他耳旁叮嘱了几句,那名家仆转身离去。
盏茶功夫他便手举一个托盘返身而回。
严老将军指着托盘中的两样东西说道:“这些纹银是老夫个人资助你往返路上的盘缠,多出的银两你留在家里请郎中为令堂诊治,这棵千年老人参是别人送与老夫的,老夫身体硬朗也用不着它,你带回去一并交于郎中给令堂用吧。”
关羽再次起身,双手颤抖地接过托盘,深情地仰望着严老将军说道:“自古大恩不言谢。任某这就告辞返乡,争取早日回还,随老将军一道出征,踏平乱匪,重振我大齐河山!”。
前脚关羽千恩万谢地出门而去,这厢严老将军便点手唤过一名家丁说道:“你骑一匹快马,跟着他,看看他住在哪家客栈,何时动身出城了再回来禀报我。”
那名家丁领命急急而出,牵着马来到门前东张西望,却哪里还能找到关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