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知县一声令下,悟空、秋水和小哑巴便被吴大脑袋等人押下堂来,直奔监牢而去……
这县衙的监牢位于大堂口的右侧,因其牢门被一堵高大、雄浑的照壁遮的严严实实,所以外人难得一见。
来到照壁处,只见其上面绘着一幅青面神“皋陶”的圣像。这皋陶青绿色的脸,嘴唇象鸟喙,眼睛赛金灯,面目狰狞,凶相毕露,让人观之,不寒而栗!
转过照壁,那漆黑如墨的牢门便映入眼帘。这牢门不过七尺来高,看起来即便中等身材的人,也得缩背弓腰才能勉强出入!
经吴大脑袋示意,一位差役上前扣门!不一会儿,牢里面便传来了轻重不匀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牢门上开了个一尺见方的门洞。随着一股刺鼻的酒气喷涌而出,门洞里不紧不慢地露出了半张醉眼迷离、颇不耐烦的脸,“这是谁呀?这么大动静,本老爷想歇会儿都不行?!”
“郑瘸子,你他妈装什么大瓣儿蒜呢?喝点儿猫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赶紧他娘的把门打开!”吴大脑袋见状,张嘴就骂。
“噢!原来是吴头呀!”郑瘸子嘿嘿一笑,呲着一嘴的黄板牙言道,“又有什么公干了……噢,来几个粽子呀……等着,我给你开门!”
说话间,低矮、沉重的牢门开了,郑瘸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看此人,身量不高,黑紫胖子,着一袭红袍,就体形而论,俨然是一口水缸。
“诶?吴头,要这三个瘪粽子干嘛,这不是废物点心吗?就算有个尖儿蜜,也榨不出油水儿呀?干脆你自己处理就得了!”郑瘸子斜眼看了看悟空等人,不觉浑身一颤,慌忙摇着头对吴大脑袋言道。
“哎?郑瘸子,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买卖上门,有往外轰的道理吗?”吴大脑袋瞪眼嚷道,“少废话,赶紧领进去!大老爷说了,这几个是杀人嫌犯,每人得交二十两罚金!还是老规矩,人交给你,过两天我来拿银子。记住,每人二十五两,多出来的咱们哥俩二一添作五!”
“好好好,二一添作五,银子你来拿,恶人我来做……”郑瘸子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领着悟空等人,摇摇晃晃地进了监牢。
这监牢面积颇大,可牢内却只有一条贯穿始终、仅能供两人并肩行走的狭长甬道。在甬道上方,密布着铁条编制而成、挂满铜铃的一张大网。而甬道两侧,则是一间间潮湿狭小、昏暗阴森的牢房。
此时此刻,从各个牢房里不时传出来绝望凄惨的叫声,悟空等人听了,不禁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他娘的瞎叫唤什么?不愿在这里呆着,赶紧找人拿银子呀……”郑瘸子骂骂咧咧,在前引路,拐过了三个直弯,将悟空等人带到了监狱的尽头。
抬眼观看,但见最里面这间牢房门头的石壁上,雕着“狴犴”的头像,在头像下方,刻着两个醒目的大字:死牢!
“几位,到家了,这里就是你们最后的归宿……”郑瘸子一阵奸笑,打开了死牢的门,将身着镣铐、战战兢兢的悟空等人推了进去,而后非常奇怪地冲牢里鞠了一躬,接着把牢门一锁,一溜烟儿去了。
牢内光线昏暗,虽是午后时分,悟空等人还是缓了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布局……
咦?怪哉怪哉!与想象中的死囚牢完全不同,这里边不光整洁宽敞,还摆放着四张软床,床上亦铺着崭新的被褥。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在最右边的一张床榻上,居然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微合双目的老者。
此老者装扮特别,头上别着象牙发簪,身上披着灰色僧袍,而床边的茶桌上,竟还摆满了酒肉。看此人做派,可谓非僧非道非俗客、亦佛亦仙亦江湖!
“唉……”正当众人诧异不已之际,那老者忽而长叹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其二眸之中立刻放出两道寒光,让人望而生畏……
“诶?此人的长相分外陌生,可眼神怎么似曾相识……”不知为何,悟空的心里忽然有此一念。
“几位冤亲债主,欢迎来到鬼门关!”那老者瞟了悟空一眼,不觉哑然而笑。
“什……么?鬼……门关?你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小哑巴一听,吓得差点蹦起来。
“是人是鬼?哈哈哈……”老者闻言,仰天大笑,“说我是人我是鬼,道我是鬼我是仙!忽在南山观虎豹,忽在北海驾金鸾!搬山移海乃小事,撒豆成兵亦不难!三界五行任我走,天下皆言我平天!”
“你平……天?!”小哑巴眨眨眼睛,好像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老……先生,我知……道你是干……嘛的了!”
“哦?小兄弟,你说说看,老朽是干什么的!”见小哑巴磕磕巴巴的,老者觉得很是有趣!
“你……呀,就是个说……书的!小……时候,我听人讲过女……娲补天、姜……尚封神!什么南……山北海,撒……豆成兵,这些我都……听过……”或许恐惧到达极点后,人反而会变得洒脱,此情此景之下,一向胆小的小哑巴竟也谈笑自如了。
“小兄弟说笑了,老朽哪会说书呀?刚才不过随意吟诵几句而已!”老者莞尔笑道,“提起老朽或许你等不知,可提起家兄想必你们知道,我家兄长他姓袁名守诚!”
“袁守诚?”听老人如是一讲,小哑巴和秋水都不禁惊呼一声。却原来,面前这位老人的家兄,就是名满天下的道家掌门袁守诚。
“唉……家兄叫袁守诚,而老朽唤作袁守明,与家兄尽管只有一字之差,可命运却天壤之别!”老者微微叹了口气,手捻胡须笑道,“几位朋友,你们又是何人?这是摊了什么官司?”
“老先生,在下金山,这是秋水和小哑巴,我们三个乃城北夫子庙中的乞丐,因遭小人构陷而落难至此……”悟空拱手言道,“您老出身名门,偌大年纪,怎么也遭受了牢狱之灾?”
“唉……家门不幸,老朽是受了孙子的牵连……”老者盯了悟空一眼,苦笑道,“方才,押你们进来的郑瘸子是我的一个族孙,这小子不学无术,帮虎吃食,我这是替他坐牢赎罪的……哎?对了,你们坐呀,这都是新被新褥,我孙子刚给换的!”
“您孙子给换的?这么说您孙子还算个孝子了!”悟空的好奇心陡增。
“孝子?做坏事就是不孝!”老者一瞪眼,“都是要死的人,还给你们上这么重的枷锁?你们等着,我叫我孙子来,把你们的枷锁打开!”
老者言罢,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黄裱纸,伸出食指沾了点唾液,在纸上凤舞龙飞乱画了一气,随后,对着黄裱嘟囔了一句,接着一甩手,那黄裱纸便飞了出去!
嘿!说来也怪,这张黄裱不偏不倚,正好从牢门的缝隙中滑出来,而后飘飘荡荡,见弯就拐,一直飘到禁房门前,“咚”的一声竟然将房门撞开了。
这时,郑瘸子刚喝完酒,正睡得香。而那黄裱像长了眼睛一般,“嗖”地飞将过去,“啪”地贴在了郑瘸子的脸上!
郑瘸子身子陡然一振,随即在其昏沉沉的梦里,忽而来到一座金山脚下……
“哈哈,他娘的,老子要发了……”郑瘸子喜不自胜,刚要往山上爬,那山却猛地崩了……
“轰隆隆……”随着一声巨响,郑瘸子被埋入山中,想挣扎却浑身无力,想喊救命却发不出声响……
“哎呀不好,这时间一长,非把我压死不可……”一时间,郑瘸子急火攻心,通身汗流,忽地从梦中醒来……
“唉……我的妈呀,原来是个梦……诶?眼前什么东西?怎么闪闪发光……”郑瘸子睁了睁眼皮,用手一摸,发现一张黄裱不知何时贴在了自己脸上!
“他娘的,是谁在捉弄老子……”郑瘸子一时怒不可遏,刚要把黄裱撕个粉碎,哪知一张牛脸突然从黄裱上跃然而出,厉声喝道:“孙子,快点滚过来,爷爷有事找你!”
“是,爷爷……”郑瘸子一见,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把黄裱轻轻放在桌上,而后慌慌张张拿了钥匙,来到死牢!
毕恭毕敬进去一瞧,只见那老者还如先前一样,怡然自得地盘腿坐着,闭目养神。郑瘸子见状,连忙大礼参拜,口称:“爷爷在上,不孝的孙孙到了,您老人家找孙孙前来,所为何事?”
“乖孙子,刚才爷爷问明白了,这几位朋友又是被你们冤枉的,你赶紧把他们身上的镣铐打开!”老者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面无表情地言道。
“爷爷!您不知道,这镣铐是大老爷给上的,没有大老爷的话,孙孙不敢私自打开呀!”郑瘸子闻言,面露难色。
“是吗?爷爷的话也不算数呀?”那老者说着冲郑瘸子一指,那郑瘸子便立刻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爷爷,爷爷饶命,哎呦呦呦……腿又不能动了,手也……,眼睛怎么都转不了了……我开,我给他们开锁!”郑瘸子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如杀猪一般!
“混账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者冷冷一笑,又是一指,随即解了禁锢郑瘸子的定身法。
郑瘸子喘着粗气,手慢脚乱地从腰里摸出钥匙,很快将悟空等人身上的镣铐一一打开了!
“哎,这才是爷爷的乖孙子!”老者面露不屑之色,“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乖孙子,你说吧,怎样才能彻底救了他们三人!”
“爷爷真是菩萨心肠呀!您老既有好生之德,那孙孙就斗胆给您出个主意!”郑瘸子眼珠一转,上前陪笑道,“爷爷,有句俗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孙儿估摸着,这几位要想活命,每人至少得出纹银三十两!有了这些银子,再加上小孙孙帮着上下疏通,肯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好,乖孙子,这九十两银子,爷爷来想办法!现在,麻烦你重新给我上些酒菜!爷爷要请客!”老者言罢,冲郑瘸子把手一摆,那郑瘸子当即如遇大赦一般,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过了不大会儿,郑瘸子便领着两个狱卒搬进来了一张八仙桌,四把太师椅,摆了一桌酒席……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悟空和秋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而小哑巴,更是觉得恍然在梦……
记得幼时,小哑巴曾听人讲过,这做梦之人是不知疼痛的。于是,他使劲地在胳膊上拧了一把。
“唉……不痛不痛,果然是美梦一场……”小哑巴失望万分,小声嘟哝道。
“哎?贤弟,你嘀嘀咕咕,拧我作甚!”旁边的悟空忽而笑道。
“对……对不起,群……主,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小哑巴这才明白过来。
“你做梦,怎么不拧自己呀?”见此情形,老者哈哈大笑,招呼大家,团团围坐。一时间,众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