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泼皮引着一干差役,气势汹汹来到夫子庙前……
一位脑袋挺大、首领模样的家伙招呼众差役聚拢过来,小声交代了几句,大家便四下散开,将夫子庙团团围起。
眼见一切准备就绪,那大脑袋抽出明晃晃一把腰刀,示意泼皮上前叫门。那泼皮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跃上前去,对着庙门,“啪啪啪……”接连拍打了数十下,庙里也无人应答。
“去他娘的吧……”那泼皮有些怒恼,忽而一脚飞出,正中庙门。
“咔嚓、咣当……”随着门板落地的声音,本就破旧的庙门顿时塌了半扇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大脑袋见状,气的狠狠啐了一口,紧接着打了一声唿哨。众差役闻讯,立刻从各个方向跃入庙中。
来到大殿内,定睛观瞧,但见乱草、烂布铺就的地铺之上,横躺竖卧着几个睡眼朦胧的乞丐……
却原来,昨日闹腾了一整天,悟空等人本想早早安歇,可到了晚上,却一个个没了睡意。于是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海阔天空,一通神聊,越聊越觉着古怪神秘。
因外出乞讨的缘故,悬胆和扇风没见到捉妖、斩蛇的经过,出于好奇,他俩问起来没完没了!而作为亲历者,小哑巴更是兴奋不已,有问必答,一遍一遍地述说着自己的所闻所见。
渐渐地,连悬胆、扇风两个听客都觉得困倦了,小哑巴还在自语喃喃……
又过了一会儿,周围鼾声四起,众人都已沉沉睡去,在阴暗潮湿的大殿内,只剩下小哑巴心明眼亮,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守着黑洞洞的夜……
忽然,小哑巴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四下袭来。在这恐惧里,仿佛还蕴含着无数颗突突吐信的蛇头……
“我……的娘……呀……”小哑巴惊叫了一声,赶紧把眼捂上。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圣人保佑……”小哑巴胡乱念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里一浑,竟发现那张半仙又活灵活现地站在自己面前……
张半仙一脸坏笑,冲自己呲呲牙,然后把舌头吐出来,鲜红鲜红的,一尺来长,照着自己脸上就舔……
“啊……”小哑巴吓得一声惨叫,忽地从噩梦中醒来,发现天光已大亮了。
“哎?怎……么这……么多陌……生的脸?”小哑巴心中诧异,揉眼观瞧,只见一群手持钢刀的差役也正在端详自己。
大惊之下,小哑巴一骨碌身扶地而起!与此同时,悟空等人也都从各自的睡梦中惊觉,慌乱地爬起身来。
刚刚站定,众人眼见一个泼皮从差役们身后跳将过来,一把薅住小哑巴的衣领,冲身旁的大脑袋言道:“吴头,就是他!昨日,我亲眼所见,他在梨园偷梨时,我表叔高喊‘抓贼’,追了上去,谁知追着追着就没影了。据我判断,我表叔定是让他们给害了!表叔呀!你死的好惨哪……”
说到此处,那泼皮竟干嚎起来!
“王四,你他娘的嚎什么丧?!”见此情形,吴大脑袋一声断喝,制止了泼皮,而后冲悟空等人厉声言道,“你们几个听着,我等是县衙的捕快。有人报案,说你们谋害了张半仙,现在知县大老爷要传你们到堂问话。走吧,打官司去吧!”
“打官司?”悟空皱了皱眉,上前苦笑道,“昨日在下病重,他们是请了张半仙为我瞧病,对于张半仙的事,我最清楚不过,他们都是旁观者,我一个人跟你们去县衙。”
“你一个人去?你倒敢作敢当!”吴大脑袋上上下下将悟空打量了一番,接着又看看众人,冷笑道,“你们几个,谁去请的张半仙?”
“我去请的。”秋水闻言,当即挺身而出。
“还……还有我!”小哑巴也拍着胸脯言道。
“呵!还挺横呀!来人,把他们三个一并锁上,带回县衙!”吴大脑袋一声令下,众衙役如狼似虎一般将三人锁了,拉出庙外!
老金头、悬胆和扇风战兢兢跟了出来,眼瞅着悟空等人被推推搡搡,往南而去。
一行人吆吆喝喝,走了五六里,在途经古圣镇时,一所坐西朝东的深宅大院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这宅子门楼高耸,两尊石狮分立左右,门前台阶下,戳着十二根刻有云水纹的栓马桩,在栓马桩两旁,街道一侧,还搭建着几座舍粥的大棚。
此刻,恰逢早饭时分,粥棚内的几口大锅上正冒着腾腾热气。放眼四望,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的乞丐正向这里聚集着,而那拎勺盛饭的几位大师傅亦在时不时招呼着南来北往的路人……
“王四,这是谁呀,如此阔气?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还有钱开粥厂?!”吴大脑袋看着新奇,扭头冲身旁的泼皮言道。
“吴头,您老人家不认识他吗?他可是我们这一代有名的大财主,就这两年发的家!这家伙乐善好施,沽名钓誉,人称马善人!您要想结识他,我这就去叫门!”王四赶紧笑道。
“叫他娘什么门?老子在办差,又不是在会友?”吴大脑袋闻言,把眼一瞪,“哎?我说王四,那张半仙到底是不是你表叔?”
“是是是……是我表叔,表叔呀……”见吴大脑袋动了怒,王四赶紧来了一声干嚎。
“闭嘴!再他娘嚎,老子弄死你……”吴大脑袋火往上撞,照着王四的脖项处狠狠抽了一巴掌。
那王四被打的一个踉跄,其嚎叫声戛然而止。众人见状,都不禁暗自好笑。
过了古圣镇,大家又往南行了十余里,便到了县城北关。抬眼看,但见城门楼上,刻着“孔县”两个鲜红的篆体大字。关于这县名的由来,据说当年孔圣人周游列国,曾途经此地传道,孔县便由此得名!
与圣人响亮的名头相仿,孔县县城的格局也颇大,由北至南,从东到西,足足有横竖十几趟大街。
街道虽多,但市井萧然,偶尔有几家营业的铺子,也只是少人问津、无精打采地挑着幌子!
来到城里,走在这死气沉沉的街头,一种压抑的气氛油然而生。
此时,天至半午,大街上依然少有路人。大家正往前行,忽见右首边的胡同里一前一后跑出来两个嬉笑打闹的顽童,后面的顽童喊道:“小哪吒,你往哪里走?”
“你是何人?竟敢追俺!”前面的顽童停身站住,回过头来,扬着小脸儿言道。
“要问俺,你听好了,俺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后边的顽童挺起胸膛,一本正经地喝道。
“齐天大圣……大闹天宫……”闻听此言,悟空不觉呆了……
“快走,快走,发什么愣呀!”一旁的差役见状,不耐烦地推了悟空一把。
悟空微微一惊,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接着跟随众差人,很快来至县衙。
到了堂口,只听“威武”声震天动地,县太爷升坐正中,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来呀!把罪犯人等带上堂来!”
“得令!”堂口的几个衙役应了一声,将悟空、秋水和小哑巴押至堂上,并在他们的膝盖后面腿弯处猛踹一脚。三人站立不稳,立时跪倒在地。
“下跪何人?谁是原告?有何冤屈?速速讲来!”县太爷扫了悟空等人一眼,阴沉着脸言道。
“青天大老爷,原告在这儿哪!小人王四是原告,小人的表叔死的冤哪……”王四弓着腰,嚎叫着来到堂上,扑通跪倒,“嘣嘣嘣”响头碰地。
“王四,不要啼哭,抬起头来讲话!如有冤屈,本县一定为你做主!”县太爷皱了皱眉,缓缓言道。
“多谢大老爷!昨日午后,小人亲眼所见,这小子潜入我们庄上的梨园,意欲偷梨行窃!”王四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小哑巴,撇着大嘴言道,“当时,我表叔正好路过,便高喊抓贼,追了上去。而这小子落荒而逃,心生歹意,把将我表叔引入夫子庙,将他害死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如此,本县定然还你公道!”县太爷声如洪钟,面色冷峻。
“谢青天大老爷!”王四匍匐在地,连连叩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哈哈,这回说不定真能发上一笔……
“王四,本县让你抬头讲话,你怎么又趴下了?本县问你,你那表叔家乡何处,姓字名谁?”听县太爷的口气,这场人命官司,似乎王四已稳操胜券。
“我表叔……我表叔家住古贤庄,他老人家姓张,叫……张半仙!”王四忽而有些迟疑。
“张半仙?王四,你不必紧张,本县问的不是江湖混号,而是你表叔的真名实姓!”此时此刻,县太爷的问话简直到了语重心长的地步。
“真名实姓呀?没……没有,他他他……他就叫张半仙?”王四立时露出了惊慌之色。
“嘟!”县太爷闻言,突然把脸一沉,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在大堂上公然扯谎,说什么张半仙是你表叔,可你却连他的真实姓名都搞不清楚!你这分明是在戏弄本官,诬告好人!来呀,把王四拉下去,先打八十大板,然后看死没死,没死接着打,打死为止!”
“啊……不不不,大大大……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王四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小小小……小人知错了,小人是胡说八道,满嘴喷粪,大老爷就当小人是个臭屁,把小人放了吧!”
“你真知错了?”县太爷一脸鄙视,语气又缓和下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天本县就饶你一回,不过,你还得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小人定当将功折罪……大老爷,你饶了小人,就是小人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从今往后,小人生是大老爷的狗,死是大老爷的……狗肉!” 王四死中得活,赶紧往前跪爬了几步,一时不知怎样奉承县太爷才好。
“嗯,孺子可教!自今日起,本县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县太爷嘴角向上翘了翘,言道,“限你每隔三日,必须到我堂上告上一状,而每次所告之人皆不可重复,你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让小人三日告一状?小人告谁呀……”王四听罢,惊异地看着县太爷,一时不明就里。
“告谁还让本县教你吗?吴班头,把他带下去,好好给他讲讲规矩!”县太爷说着把手一摆,那吴大脑袋便阔步上前,揪起楞柯柯的王四,将他拖了下去……
“嘟!你们三个强徒,竟敢在本县的地面上偷盗劫抢、杀人越货,本县吃着朝廷俸禄,岂容你们如此逞凶……”处置了王四之后,那县太爷立刻一拍惊堂,冲悟空等人喝道。
“大人稍安勿躁……”听县太爷如是一讲,旁边的师爷赶紧走到他的切近,小声嘀咕道,“大人,前几日,王世充大将军的军队刚刚来过,现在咱们已归顺王大将军,不吃朝廷俸禄了!”
“对!朝廷给的太少,本县如今吃的是王大将军的俸禄……”县太爷白了师爷一眼,接着言道,“本县要与王大将军分忧!你们几个说吧,是认打认罚?!”
“认打怎讲?认罚怎说?”悟空抬起头来,从容言道。
“认打?打死为止!认罚吗?罚你们每人纹银二十两!”
“那我等认罚……”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人,先把他们收监看押,让他们尽快找人拿银子,取保候审!”县太爷一听,当即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