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宸好脾气地坐在床沿,“好了,别气了,昨夜已是不眠,现在还不让我休息?”
“外间有床。”柳清持闭目淡声道。
“太硬了,不舒服。”沈昱宸直言不讳,他哪里睡过守夜的床,自然是十分不习惯。见她闭目不理会,他又慢慢俯身靠近,呼吸已经喷在了她的脸上,柳清持终于忍不住向里挪了去,躲开那即将落下的吻,沈昱宸喉间滑过一声轻笑,紧接着便在她身边躺下。
柳清持翻个身背对着他,不咸不淡道:“我观陛下脸上伤已看不出痕迹,可以回含章宫了。”
“你可真会煞风景,”沈昱宸叹道,随即扳过她的身体,四目相对,“何时能对我温情些?”
“不够?”柳清持皱眉,暗指早上之事。
沈昱宸一时语塞,想了想道:“不是这个意思,还差一些,无妨,我来教会你就是了。”
“差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睡吧。”沈昱宸抚过她的脸,哄她闭上眼睛。差什么却不能告诉她,他并不愿看到她故作温情,总有一日,她再不会这般急着想要躲开他,赶他走了。细水长流,他已能够予她依赖,予她眷恋。
柳清持闭上眼,一动不动。她向来浅眠,此时又是青天白日,哪里能够睡得着。沈昱宸在一旁看着她,沉稳的呼吸像是绵长的乐曲,不知不觉就将人带到梦中去。见到柳清持逐渐放松的神情,他不禁弯了眼角,这般陪伴,只会让他越来越贪恋她的每一分,每一寸气息。
待到柳清持睡熟,他才不声不响的起身,松松全身筋骨。他还记得上一次只是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头,她便醒了过来,此时又如何忍心去打搅她。闲来无事,不由得打量起房内的布局来。罗浮园中的每一个角落他都了如指掌,之前柳清持尚未住进来之前,他是看过这间屋子的,后来她来了,他便没有再上过楼来,如今看来,她果真是喜欢,并未做多大改动。
菱花窗下置了个美人靠,正对着湖面,若是夏日,定是清风徐来,荷香远送。旁边是个书案,笔墨齐全,却并未见她写几个字。书案后的架子上放了个长匣子,他不由得好奇起来,这是何物?
这般想着,已经开了匣子。露出一卷红绳系着的卷轴来,他不禁笑了,这是他赠给她的画像,原来是妥善安置在了这里,拿起徐徐展开在桌案上,笔笔皆出自他手,只是边上却皱了些许,还破了一点,这便有些费解了。匣子里还有一块宝玉,他一眼便认出那是皇家之物,那是父皇赠与清持的护身之物。他倒没料到清持竟会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
正在他愣神的片刻,柳清持已经醒了过来,遥遥说道:“莫非太傅没有教你不问自取是为窃?”
沈昱宸笑道:“这两样东西都与我渊源匪浅。”
“那又如何,给了我自然就是我做主。”柳清持走到他身边,欲将画作卷起。
沈昱宸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指着那处破损道:“怎么破了?”
“你管的未免太宽了些。”柳清持别过头去,明显不愿告诉他。
沈昱宸却没打算放过,“义不容辞。”何况他管的本来就很宽。
柳清持争不过他,“你是来问罪的?还是来养伤的?”
“自然是来养伤的,好了,收起来吧。”她实在不愿说,沈昱宸也就不再问了,不管那之前是怎么破的,总之之后她爱如珍宝就是了,与她护身的宝玉放在一块,足可见她看重。
柳清持将东西收好,她是真的不愿再提起宋伊雪碰她琴的事,那一刻,她真是恨透了沈昱宸,幸好那只是个误会,否则哪里还会有他们二人的今日?
明显感觉她的不对劲,沈昱宸连忙将她拉近自己怀中,心中暗悔,她不愿提起的定然是不好的事,他又何必苦苦想逼,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便轻声问道:“在屋里待了一天,可是累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她浑身酸软无力,哪里还会想要出去走。
“我陪你下棋?”
她依旧摇头,道:“你给我念书听吧。”
沈昱宸从书案上挑了本有趣的《禅公案》,她侧躺在美人靠上,慵懒无力,偏又生的清冷如玉,眸光水润,大抵柔中有媚便是如此吧。沈昱宸在她身边坐下,念一段,又要与她就书中的内容论上一论,如此倒也有趣,不知不觉天色暗下。
用罢晚膳,沈昱宸还是拉着她到临水亭子上略坐一坐。朗月初升,湖面清波,更有繁星缀影,一番好夜色。柳清持靠在栏边,伸出一只手,一只萤火虫顺势落在她的手上,幽绿的光芒一闪一闪,她的容颜也便在这模糊不定的微光里若隐若现,格外静谧。
“我倒还想为你画几幅像。”沈昱宸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说出,越靠近她,便越发贪恋。
柳清持道:“你看起来很清闲,我奇怪的是,上一幅你是如何画出来的?”
“梦里见过。”沈昱宸认真道。
柳清持眼角微弯,不置可否。
“我说的是真的,”沈昱宸知她不信,“自见你起便有念想,那么多年也不知何时动心,何时生情,久而久之,便成了执念。”
柳清持手一颤,那萤火虫便轻飘飘地飞走了,她背对着他,不知该如何去回应,抱着头道:“不要再说了,你是故意让我对你心怀歉疚吗?”
沈昱宸闻言哭笑不得,“你的歉疚对我毫无用处,是你自己要问的,怎么又成了我故意?”
柳清持自知理亏,靠着栏杆欣赏眼前的风光。沈昱宸就在她背后,触手可及,朗目含笑,灿若流光。这一坐便是许久,夜深风凉,沈昱宸执起她的手一路走回小楼,阮和歇的早,屋子留了一盏灯,虽昏暗却泛着暖意,一夜好眠。
如此过了三日,沈昱宸的脸已看不出痕迹,本该上朝,不料三日清闲竟生出了些懒怠,元福公公来唤时,只低声道:“不想去。”
柳清持冷笑一声,暗含讽意,“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沈昱宸翻身堵住她的嘴,亲够了才放开,“不想去与不去是两回事。”
柳清持看着他起身穿衣,下了楼去,才微扬了嘴角,闭目补眠。
朝堂之上,宋太傅面沉如水,忠君谏言极为张扬地挂在脸上,就只等着下了朝好好地劝诫一番。沈昱宸心中苦笑,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不料下了朝,宋太傅没有跟去嘉宁殿,反而在嘉宁殿中见到了鲜少出门的祈王,施施然地坐在殿内,呷了一口热茶。
“王叔。”前朝十多年不见祈王影子,今日竟在此等着。
祈王并不起身,眉眼间的笑容依旧俊朗风流,“伤可养好了?”
“好了,王叔也是来问罪的?”沈昱宸在他对面坐下,脸色不太好看,姑姑阻止,王叔也要阻止。
祈王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大笑出声,“问罪,何罪之有?本王是来道喜的,宸儿得偿所愿,怎么说本王也是长辈,自然要来祝贺一声。”
沈昱宸沉下来的脸色这才消散,一笑生风,“那就多谢王叔了。”
祈王颔首承了他这声谢,“你姑姑那里自有我去说,除了你父皇,还没有人能治住她,你竟将她赶出去,干得好!”
“不得已为之。”沈昱宸思量着还是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去看望姑姑,他由长宁公主一手抚养,向来是对她尊敬有加。
“你做的没错!你姑姑被旧事蒙蔽,自然不能听她的。”祈王九分随性,一分认真,话锋一转又露出几分玩味儿来,“美人在怀,莫要误事。”
“王叔是在说自己吗?”沈昱宸无奈,祈王年轻时好美人,举世皆知。
“折子本王放那儿了,你批了吧。”祈王淡然起身,走至门口,又对一内侍吩咐,“去跟太傅说一声,本王走了。”
沈昱宸极为无语,看到祈王他便知道,定是王叔着人去将太傅拦下了,祈王多年不上朝,好不容易来一次,不仅没去,还在嘉宁殿坐着,太傅看到定要气得跳起来。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不想竟在这儿等着,王叔着实不厚道。
宋太傅是帝师,为人古板,死守礼度,沈昱宸罢朝三日,为师为臣,太傅劝谏都责无旁贷,在嘉宁殿中足足训了他一个时辰,脸色才缓和了些许,出宫回府去了。
太傅说教的过程总是特别漫长,沈昱宸摇摇头,清醒过来,拿起书案上祈王留下的折子,翻开看了看,果不其然,是为世子请封的折子,一算时间,也不长了,该着手准备了。
“去让礼官拟个章程出来。”沈昱宸朱笔批下,给了宋浩陵。
宋浩陵展开看了一眼,意料之中,“是。”
祈王世子,早在多年前祈王心中便已有了论断,云岫,怀稷,一个闲云野鹤,一个心怀天下,祈王心意,尽在其中。